南思洞庭水,北想雁門關。稻粱俱可戀,飛去複飛還。


    秋高斂籟,峰群肅列,趙長河馬至雁門,看著遠處風景,忽然覺得這詩還挺適合自己的。


    就像南北飛來飛去的雁,不過為的不是稻粱。


    至於詠景詩,這會兒卡殼了,一句都沒想出來,看來有的事情需要心情。


    雁門不是僅僅群山加個關隘,它是一整個郡,郡下還有多個縣。胡人叩關也不是陳兵關下互相攻防打了一個季度都沒完,是一種持續性的不斷襲擾,長城萬裏,大大小小內內外外的各處交戰不知幾何,屬戰役級的跨度。


    看似大軍全退,實則突兀又來,對於中原戰役不太多見,而對於胡人來說就很正常。


    而眼下是秋收時節,胡人動作越發頻繁,如果要結束戰役,多半就在近期。趙長河一直心心念念想來雁門,就是為了趕得上趟。


    抵達雁門郡城,算是雁門關的大後方,雖然沒有直麵胡人,全城也早已戒嚴軍管。城門沒有限製入內,但入城者極為稀少,很偶爾才看見一兩個。


    城門的盤查也極為嚴格,對從南方北來的也一樣嚴厲,趙長河策馬接近,還在大老遠外就感覺一群兵將的目光淩厲地落在自己身上,惡狠狠地看著刀與馬,氣氛一片肅殺緊張。


    皇甫永先治軍可見一斑。


    趙長河很有分寸地在一箭之外勒馬:“中原武者,北上抗胡。路上聽聞同道誌士不少,有相關的專門營地,不知在下該怎麽去?”


    守將再度打量他一眼,忽地想起一個人來,神色有了幾分怪異。


    “俠客營確在城中,但需查驗閣下路引方可放行。”


    趙長河頭疼地敲敲腦袋,媽的事太多給忘了,在京中就應該讓唐晚妝或者皇甫情給自己搞一份路引的,進京吃了虧居然還沒記性。明明當時可以悄悄入城辦事不引起任何關注,結果被喊破身份搞得亂七八糟,現在呢?也喊破?


    據說雁門將領有王家人,喊破趙長河入關是不是又屬於沒事找事?


    那守將見他遲疑,卻似見怪不怪:“你們這些江湖豪俠,許多綠林出身,根本沒有路引也懶得去搞,自命不受拘束……其實何必?守些規矩沒什麽不好。此番熱血誌士,我們也不說啥,這麽著吧,你報一個熟悉的同道,我們讓人進去請他出來認人。”


    趙長河想了想:“聽說司徒笑北上了。”


    “他雖北上,說不耐煩在營中,自己做自己的事去了。”


    “韓無病?”


    “未見此人。”守將眼裏有點笑意,暗道看這個關係譜,你他媽就是趙長河吧?


    趙長河很是無奈:“這倆犢子……算了我知道有個人肯定在……請嶽紅翎出來見見?”


    守將終於笑出了聲:“嶽女俠更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了……但我看閣下這樣,為何不直接說俠客營統領之名?我猜測伱們也認識。”


    “誰啊?”


    “崔元雍。”


    全是熟人……趙長河忽然覺得這就是雁門版本的潛龍聚會。


    該當如此。邊塞風起,潛龍北上,可比這當口還組織什麽琅琊論劍有意義太多,隻此一事,王照陵就被大舅哥比下去了,碾得渣都不剩。


    正想說就讓崔元雍出來認人,崔元雍自己就出來了,大老遠在城頭探了個腦袋看了一眼:“我道是誰,你他媽早該來了。放人進來,這傻屌我擔保了。”


    趙長河毫不介意被罵傻屌,反正將來是你妹要麵對這一根。


    你自己想用用也不是不可以。


    他牽馬入城,隨口笑道:“你這是被誰奪舍了,這滿嘴粗話是該你說的嗎?不怕被你爹打死。”


    “你第一次聽我說粗話?”


    “以前聽過,被冤枉那會兒,也沒這麽誇張。”


    崔元雍從城樓下來,陪著他入內,歎著氣道:“我算是知道當初為什麽你滿口都是髒話了,這玩意真能傳染,跟一群江湖漢子沒呆幾個月,我現在感覺自己開口不帶髒就他媽不會說話了,何況你呆的可是山寨。說起來現在看你倒是好了不少?”


    “好了點兒,畢竟接觸的人不一樣了。”


    “比如唐晚妝?”


    “唔……”


    崔元雍斜睨著他:“唐晚妝永遠得不到的男人,這話哪個傻屌對我說的?”


    趙長河望天:“這也沒得到啊。”


    怪不得這貨出言不遜,算了,不和你計較。


    “呸。”崔元雍哼哼道:“把我妹賣到北邙去的是她,現在自己下場的也是她,我是沒空赴京,否則高低要問她一句後悔不後悔。媽的早自己下場不就完事了,這不是坑我妹嗎?”


    趙長河暗道其實你問唐晚妝的話,她還是認為要讓我娶央央對帝國最有利,她自己可不想嫁。隻不過如今這話說著,是否會有些口是心非,未可知。


    反正和夏龍淵一席話後,就覺得這些事很沒意思,別人在看猴呢,晚妝機關算盡隻是個笑話。


    他歎了口氣:“不說這些了好吧,這個俠客營是什麽個套路,我能做些什麽?”


    “為什麽你不像嶽紅翎司徒笑一樣自己去草原玩?”


    “要我說實話?”


    “說啊,我又不會笑你。”


    “因為我他媽沒出過關,兩眼一抹瞎,出去流浪嗎還是去餓死?還不如找個組織,起碼知道自己能做些啥。”


    崔元雍啞然失笑,旋即又有些歎息:“這就是你和一般江湖漢不同的地方了。”


    “呃?”


    “一個個的自以為是,覺得自己很厲害,不受約束,不願被安排,自己出去單幹,死在外麵的都數不過來,我們勸也勸不了。”崔元雍很是無奈地道:“這都是熱血誌士,死了可惜,可我們又能怎麽辦?真他媽一個個都當自己是嶽紅翎呢……你比他們強多了,卻能有自知,清醒得很,知道自己能做什麽……或者另一個角度說……”


    “嗯?”


    “你其實更慣於有一個團體組織?雖然行事更喜歡一個人,但本質不是獨行俠,和嶽紅翎韓無病完全不一樣,倒更像唐晚妝。”


    趙長河愣了愣,失笑道:“因為你當我什麽身份,才會往什麽方向想我吧。”


    “也許。”崔元雍停下腳步,指了指邊上的酒樓:“先請你吃個飯,邊吃邊說。我這裏還真有點事,感覺很適合委托你做。”


    趙長河正要說什麽,天上忽起金光。


    兩人訝然抬頭上望。


    “八月,秋分。四象教朱雀斬狂獅赫雷於北邙。”


    “地榜第七隕落,位次順移。”


    “原地榜第八,劍廬時無定進位第七……原人榜第一,禿鷲獵牙進位地榜三十六……血神教薛蒼海,遞補人榜七十二。”


    看著一大溜的榜單進位遞補,崔元雍半張著嘴,心中有些震顫。


    地榜隕落……還是第七。


    豈止是他心中震顫,怕是要天下震動!多少年沒發生過地榜隕落的事情了?至少這會兒胡人軍隊怕是要亂成一團,人心士氣的打擊極為嚴重,部族內部可能還有權力爭端。


    四象教朱雀……為什麽會突兀殺赫雷,這麽幫忙?皇甫將軍這會兒怕是牙都笑掉了。


    趙長河籠著手麵無表情。朱雀殺赫雷,那一點都不稀奇,赫雷先要砍翼火蛇小姐姐的,他的行蹤都是四象教找出來的。讓皇甫紹宗和鎮魔司去圍剿,看起來還不如四象教效率。有朱雀親自出手,赫雷哪裏跑得掉。


    本來還有點猜疑皇甫情有沒有可能就是朱雀,這會兒猜疑反而散了。皇甫情說是不跟他出京,轉個頭朱雀殺赫雷,看上去不太像一個人。


    他的心思倒沒像世人那樣全部集中在地榜隕落這件事上,畢竟早有預料……他的目光倒是更多的盯在了人榜末尾這個名字,神色頗有點怪怪的。


    好久不見,薛教主,長進了哈。


    薛教主那會兒說是玄關九重,實則能被八重越級打,距離人榜水平差得遠呢。這會兒可能痛定思痛有所提升了,居然上人榜了。這迴自己想去找血神教要功法好像又難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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