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一緊,忽然將身前的人擁入懷中,帶著小心地,無比珍視的情緒。(.$>>>棉、花‘糖’小‘說’)梵君華環著懷中的纖瘦的身子,手掌輕輕摩挲她的頭,“無論發生何事,我都會陪在你身邊。清清,不要怕。”


    不要怕。


    如此簡單的三個字,卻讓蕭清手指一顫,忍不住戰栗。


    怯懦,沒想到會來的這麽快,不給她絲毫準備機會。


    事情已經朝著最壞的方向發展,她從未想過,自己的行為,會給他人帶來如此大變故。沐輕塵的決絕,今晚平靜說出的那番話,現在想想,難道不是她逼得麽?


    她隻是異世的一抹孤魂,卻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錯誤的改變了別人的人生。這次是沐輕塵,那麽將來呢,會是誰?


    會是眼前的人麽?


    蕭清身子一僵,下意識抽離身子。卻不想剛抬頭,就對上了梵君華柔和的眸子。


    那是瞬間便將她看透的眼神,她竟退無可退,無法轉開目光。


    梵君華望著她,抬手輕輕撫摸她鬢角碎發,“緣來緣散,皆是定數。清清,不要將一切過錯都加在自己身上。無論塵兒,還是我,都有選擇的權利。留在你身邊,是我的決定。或許將來不可預料,會發生更多讓你難以接受的事情,但你要牢記,今日之言,縱使日月變換,也不會隨時間散去。”


    男人輕柔的聲音迴蕩在空氣中,蕭清望著麵前的男人,許久,才終於找迴自己聲音,“為…什麽?”


    梵君華嘴角蕩起一抹如水笑意,“遇見你,或許就已注定,我就是你此生的守護者?”


    守護者?


    蕭清眉宇微蹙,“什麽意思?”


    梵君華揉了揉她的頭·,“好了,迴去休息吧!沒有忘記之前答應過我的事吧?”


    蕭清心中生出古怪的感覺,稍縱即逝。望著麵前男人,“沒有忘,抱歉,讓你擔心了。”


    “清清,對我,你無需道歉。”男人將披在她身上的衣裳攏了攏,“這裏風大,走吧,我送你迴去。”


    蕭清點頭,兩道身影一前一後,緩緩離去。


    **


    “塵兒,究竟是何原因讓你做出這個決定?”


    此刻,緩緩駛離落霞湖宅院的馬車上,沐輕遠望著靠在車上從始至終一言不發的沐輕塵,神情沉重。


    “你真的決定了?不顧忌從前種種,與他決裂至此?”亭內的事,沐輕遠都看到了。但他隻能遠遠站著,無能為力。


    此刻沐輕遠心中既疑惑又沉重,塵兒是他從小看到大,原本以為他很了解他,可是今晚過後他卻迷惑了。究竟是什麽讓兩人決裂到這種地步?


    沐輕塵眼簾輕閉,淡淡道,“立場不同,終究殊途難歸。大哥,我心意已決,你不用再勸了。”


    “明明心中難受,卻強撐著。塵兒,你這麽做,真的值得麽?”


    沐輕塵緩緩睜開眼,眸子深邃,“值與不值,又有什麽關係?我所做之事,不過是為了讓那人的目光稍稍轉向我罷了。就算那是透著恨意的,我也甘之如飴。”


    “塵兒…”沐輕遠眸子一縮,一種不可思議的念頭驀地湧出。


    難道…?


    望著神情被掩在暗影中的沐輕塵,沐輕遠竟久久無言。


    “塵兒,做你想做的吧,大哥會一直支持你。”


    沐輕塵嘴角微勾,“大哥,謝謝你…”


    **


    蕭清迴到自己院中,熄了燈,便準備上床休息。


    驀地空氣一動,蕭清身子一頓,緩緩轉過身。


    無悄無聲息立在屋中,此刻正冷冷望著她,“不要忘記你的身份。”


    “你想說什麽?”


    “你以為主子為何會放任梵君華接近你?又為何在你醒來至今都未曾出現過?還有,你真以為你所中的毒,憑梵君華一人就能清除的?”


    蕭清皺眉,“你究竟想說什麽?”


    無聲音冷硬,“我隻是想提醒你一句,不要得意忘形!你如今的一切,都是主子給的!若你敢辜負主子,我定讓你悔恨終生!”


    話罷,瞬間消失在屋中。


    蕭清眸子微凝,起身走到窗邊,負手而立。單薄的身影在晦暗的光影下,模糊不清。


    現在,你究竟在哪裏?


    **


    高遠山巔,窮極之處的峰巒疊嶂中。


    一輛馬車在夜色中迅速閃過,快如閃電。車中倚著的男人容顏孤傲絕美,黑瞳半斂,渾身仿佛置身於冰寒之中。


    鬼斧神工的俊顏仿佛睡著了般,冰涼無一絲生息。須臾,似感應到什麽,修長的睫羽輕顫,睜開了眼。


    幽邃似世間最深的冰海,虛無冷寂。輕抬指尖,摩挲著掌中墨綠水晶瓶,嘴角緩緩揚起一抹柔和。


    宛如冰雪瞬息消融,綻放華光。


    “咳咳…”低啞輕咳從他口中溢出,身上寒氣越發冷冽,“噬魈,再快些。”


    車外頭戴鬼麵的男人手腕一抖,將車速提到極致。毫不起眼的墨黑馬車在夜色中劃過一道光,轉瞬即逝。


    遠遠望去,如夜半魍魎,遊蕩人間。


    翌日。


    蕭清睜開眼,便發現自己躺在了床上。


    昨晚她何時迴到床上的?她怎麽沒印象了?


    “支”門被推開,李小力走了進來,“醒了?洗漱吧,不然就要就錯過時辰了。”


    蕭清下地的腳一頓,疑惑抬頭,“錯過什麽時辰?”


    李小力淡淡道,“今日,是才子大會殿選之日。”


    蕭清這才想起來,今日是所有候選才子進宮殿選的日子,隻是,他一個有名無實的‘將軍’,難道也要進宮?


    “前幾日,宮裏傳來旨意。所有三品以上官員皆需到場,你雖未正式受封,但旨意已下,你二品將軍名號已落實,豈能不去?”


    蕭清就著溫水洗了洗臉,用棉巾擦著水漬。隨即坐到桌前,“小清他們呢?”


    “郝猛出城巡視樓中訓練情況了,小清一大早便沒了影。今日進宮,我跟你同去。”


    蕭清點頭,“簡單收拾下,準備出發吧。”


    瓊樓玉宇的巍峨帝宮西門前,當蕭清下車時,此處已聚集了許多進宮的百官。


    很湊巧就撞上了正入西門的褚睿和端木陵,簡單打了招唿,便與他們一同進了宮。


    “昨晚失態了,沒來得及相送,褚大哥,端木兄勿怪。”蕭清眼底露出歉意。


    褚睿好笑地望著身旁少年,“芝麻大點的小事,也值得你惦記?昨日我們吃飽喝足,玩得盡興,還有何抱怨的?莫非小蕭覺得我們小肚雞腸?要真如此,哥哥我可就真不高興了。”


    一旁端木陵輕瞥了她一眼,“你何時這般矯情了?兀自瞎想,就是你的毛病。”


    話罷,徑自攜了褚睿走開了。


    “還愣著作甚?趕緊跟上來…”


    褚睿的聲音遠遠傳來,蕭清輕笑,迅速跟了上去。


    還是熟悉中的巍峨壯闊,層層鋪就的玉石仿若神殿階梯,精雕玉琢而成。紫柱金梁,雙龍纏繞,踏霧吐息長嘯,盡顯威儀。


    從沒有一處宮殿能給人這般震撼,千年的沉澱,造就古樸凜冽的濃厚氣息。<strong>最新章節全文閱讀.</strong>讓人踏入此地,便如置身窮極山巔,生出俯瞰眾人的傲意。


    蕭清跟著褚睿,站於清鸞殿偏僻一角。從她這可以將整個大殿盡攬眼中,但卻不為人察覺。


    遠遠的就看見一襲白衣梵君華,周圍圍繞著朝中一品大員,偶爾與人低語,眉宇間溫潤如玉,清雅出塵。似感應到這邊的視線,目光轉來,正好對上她的視線。


    蕭清朝他揚了揚眉梢,口型緩緩張合。比了比自己身上寬大的官服,一臉無奈。


    遠處的男人輕笑,眉眼都似落了霞光。這時身旁的人湊近,男人望了這邊一眼,再次與人周旋起來。


    蕭清望著被眾人圍在中間的男人,嘴角輕勾。有的人,天生就是發光體。走到哪都眾星捧月,受人尊重。這個男人就算什麽都不做,隻是單單站在那,身上出塵的氣質讓人無法忽略。


    目光一轉,落在不遠處一身官服的沐誌乾身上,隨即淡淡移開。


    時辰將近,在唱官高喝下,內監緩緩入殿,其後跟著十名身穿白雀襦服,頭戴綸巾的男子。


    殿內逐漸安靜下來,緩緩而來的隊伍中,身材修長的男人跟著進殿。俊美的五官,深邃的眼瞳,就算身著與其他才子相同的襦服,也卓爾不凡,鶴立雞群。


    沐輕塵垂首,跟著隊伍行至殿中站定。


    正好這時,殿外傳來一聲嘹亮高喝,隨即群臣朝拜,跪地高唿。


    一襲赤金龍袍的男人似踏日而來,周身華光萬丈,款款走進殿中。絕美的五官氤氳在日光下,宛如神邸。


    袖袍飛卷,款款坐於龍椅之上,抬手讓重臣平身。百官謝恩起身,屏息以立,不敢逾越。


    蕭清望著上首的男人,眸光微閃。剛要垂首,上首高坐的男人目光忽然轉來,正對上她的視線。


    蕭清一怔,一股異樣情緒從胸口流出,快得她抓都抓不住。隻是目光相觸一瞬,男人便淡淡移開,仿佛從未望過來。


    眼底暗芒閃過,蕭清眉宇微蹙。耳邊是言官大臣就此次殿選的章程,接著殿選便正式開始。


    此次候選才子皆是經過層層選拔,過關斬將至此。在經曆了墨義,口試,貼經,策問,詩賦之後,最終脫穎而出的十名才子才能入選殿試。


    而入選者皆是權貴之子,對於此種大場麵,也算應對得手,無甚差錯。


    在言官唱和下,才子們一個個上前,聽候口試試題。而負責提問的,正是沐誌乾。在一旁編嵌中抽選出口試題目,再有才子們進行解答。考試的題目無非關於時世策論,治國良要等方麵。


    “發什麽愣?”一旁端木陵目不斜視,小聲提醒有些不在狀態的蕭清。


    蕭清迴神,“據聞殿選之後,陛下就會以成績封賞。”


    端木陵瞅了他一眼,“多少人想入朝為官不成,而他們皆出身權貴,一旦任職,定會給朝中造成不小衝擊。此次才子之中,不乏侯門權胄。尤其是…”目光掃過殿中的身材高挑的男人,欲言又止,“沐府掌管十萬京曌軍,沐小王爺若入朝為官,沐府日後定權勢滔天。”


    蕭清望著殿中白雀襦服的男人,喃喃,“過猶不及啊…”


    這時,言官正好叫到了沐輕塵的名字。


    沐輕塵上前,朝上首帝王叩拜行禮。從容淡定,不卑不亢,光那一身氣度,就將其餘才子比下三分。


    殿前梵君華走到內監前抽取竹條,緩緩攤開。一旁沐誌乾負手而立,看不出神色。


    試題是簡單的策論。


    雖說簡單,但涵蓋範圍甚廣,而且在文武百官聚集的清鸞殿,言語,措辭都需細細斟酌,不容有失。


    在前一名才子口試之時,沐輕塵有一炷香準備時間。


    很快,時間到。


    沐輕塵走至殿中,開始答題。條例清晰,論點明確,穩健之中又有自己獨到見解。


    望著殿內風華正茂,侃侃而談的沐輕塵,蕭清此刻才有種恍若入世的感覺。似乎又看到了初入異世高坐馬背上俯瞰眾人的男子,如此驕傲,眾人環繞。


    或許這樣的男人,才是真正的他。


    “鐺——!”鍾磬聲響起的,答題完畢。殿內隨即傳來小陣議論聲,沐誌乾神色如常,隻是眼底卻流出一抹滿意。


    沐輕塵緩緩行禮,準備退下。這時,一陣清脆的掌聲從殿外傳來,隨即就見身著一襲暗紅雲錦華衣的男人緩緩走進殿中。


    傾城之姿,魅骨生香,灼灼如妖蓮。


    廣袖雲衫,高高的束領將他白皙的脖頸襯得修長。精致的五官上,那雙暗紅瞳仁流轉出攝人心魂的光芒。


    百官朝他躬身行禮,元宸嘴角噙著一抹笑,目不斜視徑直走至殿中,恣意一禮,“皇帝。”


    上首元祁輕輕頷首,“皇叔。”


    “今日皇叔不請自來,特意來看看熱鬧。皇帝侄兒不會怪罪吧?”


    元祁淡淡道,“皇叔能來,朕甚欣喜。來人,賜坐。”


    立刻有內監抬上一把太師椅於禦座左下方,元宸掀衣而坐,懶懶靠在椅背上,“諸位繼續吧,還等什麽?”


    整個大祁恐怕隻有他,才敢在眾臣赫赫,百官朝列的清鸞殿這般恣無忌憚。當然,身為大祁唯一的攝政王,他有這個資本。


    殿選繼續,接下來,輪到最後一名才子。


    “才子楚思睿參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有些臃腫的男人走到殿中行禮。襦服包裹著他圓滾滾的身形,眼睛小如糖粒,肥頭大耳,年齡在三十上下。


    元宸斜依在太師椅上,漫不經心地眯著眼,不知在想什麽。


    沐誌乾繼續抽題,緩緩攤開,“描述《治國策論》裏關穀子獻出的君王之策,簡述要論。”


    此題一出,殿內頓時一陣嘩然。


    這是誰出的題?竟然也敢呈於禦前?誰人不知,這關穀子可是有名的佞臣,他的言論狂妄恣意,有悖綱常,被視為反佞之言,不與世人通傳。今日怎會忽然出現在這大殿之上?


    下方負責殿選的官員臉冒虛汗,惶惶不安地望向上麵。隻是坐於龍椅上的帝王神色如常,一時間眾人皆惴惴不安,躊躇不已。


    “嗬…這是何人出的題目?”元宸低啞的笑聲傳來,立刻有官員上前,“迴殿下,原本試題中並無此題,卻不知為何忽然…”


    “哦?”元宸輕挑修眉,低醇的聲音一出,下方官員身子一顫,忙跪地,“是臣失職,望陛下恕罪,望攝國殿下恕罪…”


    沐誌乾上前道,“陛下,殿選有失是臣失職,請陛下降罪。”


    元祁神色淡淡,“無妨,再重新抽取一題便是。”


    “是。”


    這時,元宸忽然開口,“皇帝,既然原本不該出現的試題出現於此,那也算有緣。本殿對諸位才子如何迴答此題,倒很感興趣。”


    元祁眸子淡淡掃來,神色不變,“既如此,那便繼續吧。”


    下方眾人應是,很快一炷香過,口試正式開始。


    隻是等了好半晌,殿內那人卻支支吾吾,口不成語。一張胖臉虛汗連連,麵色發白,明顯緊張過度。


    殿內一陣唏噓,議論聲漸起。


    “這也難怪,忽然冒出這種題目,是誰都招架不住。”端木陵開口。


    蕭清望著殿中,眸光微閃。


    對這個官穀子她並不陌生。此人言論不羈,為人放蕩輕狂。雖有才,卻常招惹是非,尊卑不分杵逆權貴,後被削鼻挖眼流放千裏致死。而後世則對他諸多詬病,言官更是大罵此人無視三綱五常,有悖常倫,是十足奸佞的小人。


    所以此人所著言論及書籍都被列為禁書,嚴禁流傳翻閱。而不想,在此刻才子殿選中,會出現此種烏龍。


    若答,那就是翻閱禁書,是誅九族的大罪。


    若不答,那就是忤逆皇上,不尊旨意,同樣也罪加一等。


    答與不答,都是罪。如此一來,別說殿中的才子,怕是整個清鸞殿也無人能答,無人敢答。


    時間漸漸流逝,而殿中的人仍答不出個所以然。支吾間,氣氛越發古怪,終於有人喪失了耐心。


    “今日前來,諸位就是為了給本殿看這出荒唐戲的?”元宸懶懶開口,低啞的聲音極淡,卻讓重臣心驚。


    “這種貨色也能上清鸞殿,看來諸位大臣是耳目失聰,愚鈍無能了。本殿也就罷,讓皇帝受此汙耳,諸位,該當何罪?”


    王侯之怒,伏屍百萬!更何況大殿上同時坐著威懾九州的無極帝王和攝政王元宸!


    “(老)臣知罪,請陛下降罪——!”


    眾臣紛紛跪下請罪,一時間殿內氣氛緊張到極致。


    “諸位這是做甚?本殿隻是隨便說說,怎麽還當真了?”一襲紅衫的男人懶懶支首望著下方,上一秒可以雷霆之怒,而下一秒就笑意晏晏。這般反複無常,讓眾臣更是膽戰心驚。


    “嗤,無趣…皇帝,你的臣子真是一點玩笑都開不得,實在無趣極了…”


    元祁神色淡淡,“隻是些舞文弄墨的言官,自然擋不住皇叔的玩笑。”


    “是嘛…那也不一定。”元宸懶懶開口,目光轉向一旁白衣的梵君華,“你看梵丞相就氣宇淡定,不受絲毫影響。你說對否,丞相大人?”


    眾人目光皆望向他,梵君華淺淺一禮,“殿下謬讚,微臣隻是在其位謀其職罷了。”


    “說得好,若我大祁眾臣都能像丞相這般氣度,本殿和皇帝也就能省下很多心了。隻是現在殿選中斷,你們選出的這所謂的才子本殿是一個都看不中。這可如何是好?”


    殿內楚思睿冷汗漣漣,其餘大臣不知所以。


    “啟稟陛下,殿下,原本此題就非正式選題,且超出範圍許多。諸位才子一時情急答不出,也在情理當中。”一耿直言官上前進言,言語中意有所指。


    “哦?那依你所言,就連對這等佞言都做不出任何辯解的才子們是情有可原了?本殿還未讓他們參與國事,探討政論就這副德行,難道還能指望他們將來為國獻策,效忠皇上?”


    元宸淡淡一行話堵得言官啞口無言,就算有人心存異議,誰敢在權勢滔天的攝政王麵前進言?


    “那依殿下之意,此次殿選該如何?”還是梵君華開口,打破一殿僵局。


    “還是丞相大人最得我心,明白本殿意思。”元宸說著緩緩起身,走至下方大殿,“很簡單,若諸位想通過此次殿選,那就迴答方才的試題。不過,至於是誰迴答,由本殿來選。”


    眾人麵麵相覷,悄悄望向龍椅之上。


    “如何,皇帝?”


    元祁深瞳微斂,“皇叔決定便可。”


    “好,既然皇帝侄兒允了,那本殿就據越代庖,好好測試下諸位才子們!”元宸恣意一笑,隨即重新落入太師椅上。纖手一指,直指最後,“你,上前來。”


    眾人齊刷刷朝後望去,沐輕塵的身影映入眼簾。


    沐誌乾眸光微閃,隨即隱於無形。被叫到的沐輕塵沒有停留,緩緩上前行禮。元宸輕笑,“這位是沐府的小王爺吧?”


    沐誌乾躬身,“迴殿下,正是臣孫。”


    “不愧是沐老調教出的人,氣度確實不凡。”


    “殿下謬讚。”


    元宸望著下方垂首靜立之人,笑道,“本殿早就聽聞沐小王爺之名,據說你幼時便博覽群書,舌辨翰林院眾學士,是難得的少年英才。不知是真是假?”


    沐輕塵淡淡道,“是真是假,殿下自有定斷,輕塵不敢妄自揣測。”


    “嗬,反應還算靈敏,有點當年沐老的風姿。”元宸話中有話,神情琢磨不透,“既如此,那你便說說對於方才試題,有何見解?”


    殿內眾人屏息以待,目光皆望向殿中央沐輕塵,早就將原本應試的楚思睿拋之腦後。


    須臾,隻聽沐輕塵的聲音緩緩傳來,“言農政最詳,諸子有農家之學。近時各國研究農務,多以人事轉移氣候,其要曰土地,曰資本,曰勞力,而能善用此三者,實資智識。方今修明學製,列為專科,冀存要術之遺,試陳教農之策。此為關穀子策論中心思想,輕塵以為,治國如烹小鮮,需徐徐圖之。凡治亂之情,皆道上始。禦民之轡,在人之所貴。道民之風,在上之所先。召民之路,在上之所好惡。若君王動而世為天下道,行而世天下法,言而世為天下則,那便臣法,個廉,官職相序,君臣相正,國之強也。”


    這番言論中不止包含了治國良策,還涵蓋了君王之道,商世經綸。隻是其他也就罷,這治國良策及君王之道,可非常人能說的。


    此言論一出,滿殿皆驚。


    為出言之人的膽大,無撞,和毫不掩飾的狂傲。


    “哈哈,說得好,好膽識,好氣魄。沐老,此子不凡啊,你調教有方啊…”元宸忽然大笑,低醇的笑聲迴蕩整個大殿。


    “老臣不敢。”沐誌乾躬身。


    元宸緩緩道,“無需謙虛,有此遠見,是你沐府的福氣。我大祁就需要這般有膽識氣魄的男兒,若舉足不前,將來祁國還有何氣數?有此迴答,便足矣。隻是…”


    忽然元宸聲音一轉,沉邃冰涼,“君王之道,是你小小沐府能妄自揣測的?”


    大殿空氣驀地一涼,如墜冰窟。


    眾臣大驚,待迴過神後皆全部俯首跪地,噤若寒蟬。


    上首帝王靜靜支首,神情被掩在九旒冠珠下,看不真切。重臣俯首間,唯有殿中一人平靜而立,沒有言語。


    “沐卿,你可知罪?”上首元宸鳳眸微眯,氣勢凜冽。


    “輕塵知罪。”


    “哦?你知何罪?”


    “輕塵不該妄獻忠言,以為陛下心之所向,廣納諫言,暢談古今。不故步自封,不因循守舊。一切皆以賢能為主,治國齊家平天下。輕塵也錯誤估量了殿下的氣度,以為您虛若懷古,海納百川。若因此而惹怒陛下,輕塵頑絲難辭其咎。隻請陛下念在沐府世代忠誠份上,隻降罪一人,輕塵定死而無憾。”


    “大膽——!”沐誌乾怒喝,“孽障!還不住口!”


    沐輕塵此話,言語間盡顯忤逆。就算是治個大不敬之罪,也足矣!


    “是臣教導無方,請陛下,攝國殿下賜老臣死罪!”沐誌乾顫巍巍跪地。


    殿內鴉雀無聲,直到元宸輕笑聲傳來,“沐老,你這膽量可不足你這孫兒一半啊!當年威武赫赫的大將軍哪去了?竟然把本殿的一句笑言當真了?著實有趣…”


    “是臣教導無方,這孽子向來無拘無束慣了,性子野得很。衝撞了陛下和殿下,還請陛下降罪!”


    元宸笑而不語,上首帝王淡淡道,“那便罰愛卿三個月月俸,以示警戒。”


    沐誌乾忙行禮,“多謝陛下。”


    “皇帝,那他呢?”元宸指向下方站著的沐輕塵。帝王掃了他一眼,“皇叔不是對他很感興趣?那便由你決定吧。”


    “好!本殿可以給他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就是不知沐小王爺願不願接受了?”


    沐輕塵拘禮,“殿下請講。”


    元宸暗紅雙眸中閃過幽光,懶懶靠在椅上,“很簡單,本殿提問,你來作答。若答上了,本殿就饒了你。若答不上…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沐卿,你可願接受?”


    眾人為沐輕塵捏了把汗。這種選擇,根本就沒得選。麵對權勢滔天的攝政王,就算是沐府的小王爺也無法抗餘地,隻得從命。


    “是,輕塵接受。”


    “好,那就這麽決定了。不過,本殿一時間也想不出什麽試題。不如這樣,本殿選出一人,由他來替本殿問,如何?”


    “旦憑殿下吩咐。”


    “好,那就…”攝人心魂的目光在殿內搜尋,緩慢而不經心。當被那雙目光掃過時,眾人紛紛屏息垂首,唯恐大禍降臨自己頭上。


    遠在偏僻處的蕭清心中頓生不詳預感,當頭頂落上那道玩味視線後,心中咯噔一跳,隨即男子低醇的聲音響起,“蕭卿。”


    眾人目光齊刷刷望來。


    蕭清眼簾微垂,身旁端木陵輕輕推拽了拽她的袖子。抬首,從百官隊伍中走出,緩緩上前。


    “微臣參見陛下,參見攝國殿下。”


    帝王幽涼的聲音傳來,“免禮。”


    “謝陛下。”


    元宸輕撫著袖間暗紋,“幾日不見,蕭卿臉色怎的不太好?可是身體有恙?”


    “隻是偶然風寒,並無大礙。”


    “是嘛,那可要注意身子。蕭卿是朝中棟梁,若身子有異,陛下與本殿可都會憂心的。”


    蕭清垂首,“是,微臣謹記。”


    元宸嘴角微勾,“聽聞蕭卿與沐小王爺關係甚好,常出伴同遊?”


    此話一出,眾人頓時屏息。


    朝中風傳,沐小王爺與陛下新封賞的蕭將軍結識已久,交往甚密。更傳言小王爺曾為這少年,公然頂撞過當今太後,其親密程度可見一斑。難道沐輕塵有要將這新晉之貴攬入囊下之意?畢竟這少年受陛下賞識,恩寵正盛。且名聲在外,頗受北境諸將賞識,拉攏他,就多了分北境將士的支持。


    沐輕塵立在一旁,靜默不語。


    “微臣向來愛結交朋友,小王爺名聲在外,蕭清自然想結交一番。在與朋友同遊帝都時,恰好認識了小王爺,便引為知己,偶爾便會出去遊樂一番。”蕭清四兩撥千斤地說著,應付從容。


    “哦?沐小王爺,可是真的?”


    沐輕塵道,“正是如此,輕塵也聽聞過蕭將軍之名,無意中相識。之後偶爾同遊過落霞湖,便熟稔起來。將軍之才,輕塵爺甚為欽佩。”


    元宸望向下方兩人,輕笑,“哦?看來兩位惺惺相惜,關係不錯了?本殿還真是找對人了,那蕭卿,提問之事,就由你代本殿來吧。”


    蕭清眉宇微斂,“是。”


    “隻是…”元宸雙眸微閃,“既然沐小王爺答題有條件,為了以示公平,蕭卿是否也該加上個條件?”


    “殿下請講。”蕭清雖不知麵前之人打什麽主意,但此刻已不容她後退。


    “那就這樣,若你提出的問題,小王爺答出來了,那蕭卿就答應本殿一個條件。若小王爺答不上來,那就隻能按方才所說,重重處罰沐小王爺殿前失儀了,如何?”


    蕭清眸光一沉。


    這個男人,是讓她在沐輕塵和自己兩者中做選擇麽?


    一旁沐輕塵眸子微斂,目光深邃。


    “蕭卿,你的迴答呢?”


    此刻,眾目睽睽之下,她還能有什麽選擇?


    蕭清行禮,“蕭清遵命。”


    “好,蕭卿果然爽快,皇帝,如此妙人兒,怪不得你對他青睞有加。”元宸目光轉向上首帝王。


    元祁袖袍翻卷,漫不經心道,“看來皇叔感興趣之人,並非沐小王爺。”


    元宸眸光一閃,“嗬,不愧皇帝,對,本殿對你特意封賞的小將軍很感興趣。正好,我身邊缺一個文武雙全的護衛,心念了許久。若皇帝肯割愛,就將此人賞給本殿,如何?”


    殿中傳來隱隱的抽氣聲。


    攝政王竟當殿向陛下索要人?!這殿中誰人不知攝國殿下元宸向來喜怒無常,身邊除了那矮個小童再無其他侍衛。雖從前也有貼身侍奉的護衛,但後來都不知所蹤。


    一入攝國王府,如入鬼門之獄。此言不虛!而攝政王親口像陛下要人,看來這少年…


    眾人目光複雜,望向蕭清眼中透著同情。


    “啟稟陛下!蕭將軍乃我朝中重臣,智勇無雙,理應留在朝中效忠陛下,為我大祁造福!”這時,褚睿出列跪地請奏。


    元宸眉梢一挑,笑而不語。


    “陛下,蕭將軍為我大祁邊境立下汗馬功勞,是去是留,臣覺得應該詢問下蕭將軍之意。”端木陵也出列跪地。


    “臣附議,還請陛下三思。”


    “請陛下三思。”


    又有幾名北境將領出列請求,殿內頓時一片嘩然。


    “諸位這是何意?說得本殿府上仿佛洪水猛獸似的。”元宸魅唇輕勾,眼底透出懾人光芒。


    殿下跪著的褚睿等人隻覺頭皮一麻,逼人的氣勢直逼而來。幾人咬牙承受,不退分毫。


    遠處沐誌乾望著殿內的少年,眼底閃過一抹暗芒。


    短短一個月不到,就收服了北境諸將,此人,若再放任,將來必成大患!


    “諸位將軍急什麽?陛下這不是還未應允麽?何況蕭將軍還未出題,諸位怎就知道他定輸呢?”沐誌乾緩緩開口。


    “就是,諸位將軍這般袒護他,是何意?攝國殿下身為我大祁唯一的攝政王,難道連索要一名小小護衛都不行?”有人添油加醋。


    這時,一直未開口的朱鈞道,“陛下,臣覺得此建議並非不可。隻是陛下封賞蕭將軍的旨意已下,若再收迴,朝令夕改,怕會惹得朝堂不安啊。”


    “朱大人說得對…”


    殿內眾人瞬間分成兩派,有讚同的,也有不讚同的。各執己見,一時僵持不下。而原本作為始作俑者的男人竟懶懶靠在太師椅上,笑著望著下方眾人,一抹譏諷從眼底劃過。


    目光一轉,驀地正對上殿中少年幽黑的眸子。隻是一瞬,再望去,少年仍垂首而立,似乎方才的目光相觸隻是錯覺。


    元宸輕輕勾唇,“嗬…皇帝侄兒,看來朝中有許多人看好蕭卿啊。如此無雙之人,本殿可不想錯失。隻是本殿也不能白讓皇帝割愛不是?這樣如何?若蕭將軍勝了,那本殿方才之言,就此作罷。但若沐小王爺勝了,蕭卿就歸本殿所有,皇叔再附加一個條件給你。無論是何條件…如何?”


    攝政王竟當中許下條件?還有什麽比這更讓人嘩然的?!


    褚睿等人一驚,對事態變故之快始料未及!


    蕭清斂下的眸子漆黑,從始至終都仿佛置身事外。


    許久,隻聽上首帝王緩緩開口,“好,便依皇叔所言。”


    話罷,便是金口玉言,再無反悔機會!


    “那就說定了!蕭卿,本殿王府大門,始終為卿敞開,望卿賞臉。”元宸嘴角揚起一抹誌在必得的笑意,看得眾人毛骨悚然。


    蕭清躬身一禮,“定不負殿下所望。”


    “嗬,那便開始吧,讓本殿看看卿的本事。”元宸輕甩衣袍,懶懶開口。


    就這樣板上釘,不給下方眾人求情機會!褚睿剛想再開口,袖子卻被人一拽,容宵對他悄悄搖頭,暗示不要輕舉妄動。


    褚睿皺眉,隻得退了下來。容宵望著殿中央的少年,眼中思緒捉摸不透。目光一轉,望向上首。


    帝王仿佛一尊冰雕,周身無一絲波瀾。而殿前的梵君華也立於一旁,沉靜不語。


    容宵眸光微沉。


    若沐小王爺真如傳言那般與蕭弟交好,自會幫蕭弟擺脫此困境。但賠上的,怕就是自己的名聲了。身為沐府嫡孫,他恐怕沒有選擇。


    隻是,殿中也唯有他能解開此局。


    是進是退,就在他一念之間了。


    ------題外話------


    咱們輕塵大大會怎麽選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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