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起倉促,所有的學子都感到震驚,一時間氣氛默然,淩灝軒起身扶住宋長然,坦誠真摯“先生言重了,此番見地,本王深感於懷,必時時自省,先生願留則留,願去則去。留則同舟共濟,去則好自為之。此番願有同去者,每位先生贈送百金,以為杯水車薪的返鄉之用。”


    經曆生死一瞬,即便是早懷死誌,宋長然仍心緒波動難安,感動哽咽道:“殿下高義,長然愧不能及,無顏再留,自此告退,尚請睿王殿下見諒。”


    淩灝軒豈能猜不到其中究竟,然而,麵上卻不露絲毫,誠然道,“既然先生去意已決,本王絕不強留,日後,先生若到天昱,本王必倒履相迎,奉為上賓。”


    “謝過睿王殿下高義!”滿場學子莊重一躬。


    我不得不佩服淩灝軒,不過隻言片語,已經將天下學子籠絡於心,而他的身側,灝希等人卻像是沒有長大的孩子,隻是默然地看著這一切,雖有些沉思,卻不過浮於表麵!我心中暗暗歎息,他畢竟尚還年輕,不過十六歲的孩子,又如何能與參政多年的淩灝軒相提並論……


    而讓我奇怪的反而是淩灝千,他明明看得透這一切,卻偏偏甘於隱藏背後,是真的因為兄弟情深,不在乎那些權勢嗎?還是因為別的什麽!我暗暗歎息,讓自己不再多想,命運與我無法掌控,我隻能盡量讓自己更簡單一些。一切,終於在選拔結束的那一天結束,我目送他們踏馬離去,夕陽在他們身後灑下巨大的光幕,我看著他們幽深的眸光忐忑難安……


    為了避免陷入以往官學的陋習,哥哥特意頒布院規,所有學生白衣入學,同等對待,吃住行完全一致。雖然很多貴族學子抱怨,然而卻得到大部分寒門學子的擁護。哥哥所有的溫柔和耐心恐怕都已經耗費在我身上,在別人眼中竟極為嚴厲,我樂的享受這種特殊待遇,在書院中暢行無阻。


    “哥哥,為什麽我不能留在這裏念書?”開學的前一日,我依然在和哥哥戰鬥。


    “你尚在太學念書,又何必在這裏念書?這裏人雜,又沒有何太傅淵博,你還是迴太學讀書如何?”哥哥耐著性子哄我。


    “不要!哥哥,你一向說貴族和寒門一視同仁,怎麽到我這裏就不一樣了?再則,太學裏的知識我一直在學,也一直學的不錯,那些詩詞經書我都倒背如流了!我就想學點以前沒有學到的東西。”我抓著哥哥的衣袖一下一下地搖著。


    哥哥被我纏的沒辦法,無可奈何地哄我:“哥哥也是為你好,再則,這裏又有什麽你能學的?這裏都是男子,你一個女孩子在這裏也不方便!”


    “有什麽不方便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宿舍,我住宿舍就可以啊,而且我可以扮作男裝,任誰都發現不了,哥哥,我求你了,我想留在這裏。”


    “那你想學些什麽?”他輕輕歎息,揉了揉我的長發。


    “我想學軍事!”我眨眨眼,這一招屢試不爽,我透著得逞的得意。


    他深深皺眉,斷然拒絕:“不可,不管你學什麽,二哥都不管你,唯獨軍事……”


    “為什麽?”我一怔,有些吃驚他的反應。


    “母親就是陣亡在戰場上,我怎麽可能讓你再去戰場受苦!”他深深擰著眉頭:“這一點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二哥!”我急的跺腳!


    他卻絲毫不理會,眸光中全是執拗……


    “二哥!”我怎能甘心,用力晃著他的胳膊。


    “怎麽了?這是……”


    門忽然被推開,一抬頭,便見淩灝軒笑吟吟站在門邊。


    哥哥忙起身讓座,他的視線自我臉上劃過,款款落座。


    “殿下怎麽來了?”哥哥拿了一盞茶杯放在他的麵前,新沏好的茶有白汽徐徐上升,茶香漫溢在室中,雅致無雙。


    他接過茶杯,明明是在問哥哥,目光卻在我的身上:“這是怎麽了?”


    “小孩子胡鬧,驚擾了殿下!”哥哥苦笑著坐在一旁。


    他笑了笑:“哦?本王倒是想聽聽,你這一向才智無雙、聰慧過人的妹妹在鬧什麽?”


    哥哥眉頭微皺起來,品一口手中茶,苦笑道:“不知又動了哪個心思,非要在書院念書,還要去學軍事!”


    手中茶盞一頓,淩灝軒沒有抬頭,隻是盯著一盞碧水,嘴角卻帶上了絲縷笑意,“既然喜歡那便去學吧,鎮國公府世代傳承,巾幗不讓須眉,實是一段佳話!”


    哥哥放下手中的茶杯,急道:“我這個妹妹雖有點三腳貓的功夫,實屬花拳繡腿,和我母親相差萬裏,而且自小身體嬌弱,父親母親想了多少法子都沒有太大改善,她要學功夫我不攔她,自小為了改善她的體製,我們也特意讓她學了強身健體,可是,她要上戰場卻是堅決不能的!”


    “誰說我要上戰場了!我不過是學些太學裏學不到的知識,長長見識罷了!”我不滿地嘟囔,趁著哥哥迴眸,立刻對淩灝軒暗暗做了一個求助的手勢,雖然日常我不想與他有太多的交集,然而此時卻顧不得這許多了,此事能不能成也隻能著落在他身上了!


    “那也不行!好端端的女兒家不學詩詞歌賦,學這些也不怕人笑話!”哥哥難得的強硬,絲毫沒有動搖。


    “其實也沒什麽!”淩灝軒看著我輕笑一聲,悠悠然開口:“咱們天昱學風一向開明,從不束縛女子讀書,再則,有你和蘇將軍護著,她即便是學了這些還真能去戰場嗎?“


    “就是啊!哥哥,我不過是好奇學學,又不打算考取功名,也不打算隨軍出征,你想太多了!”淩灝軒竟然難得的合作,我立刻趁熱打鐵,湊在哥哥身邊繼續黏糊。


    他皺眉看我許久,眼眸中氤氳著許多我看不懂的東西,糾葛翻騰,直到我幾乎要絕望的那一刻,才終是點點頭:“既如此,我便不攔你,不過你莫要忘了今天說過的話,不許從軍,更不許離開我的視線!”


    我美滋滋地點頭,卻沒有料到,世間事哪有什麽定數,那些自以為是的想法也不過隨著浮雲流年幾經變換,最後變成誰都識不出的模樣……


    書院學風開明,所學駁雜,雖然設置不同學院,卻並不局限,各類課程均需涉獵,而我所選的軍事學院所學並不僅限於排兵布陣,經史子集也要學習,於是,我們這五百人並不是各自為政,而是經常在不同的課程中相遇。在我們軍事學院,我意料之中的見到了以一敵十救助雲東書的男子,韓俊。


    能夠通過層層考核,軍事學院中的學子大多步伐輕捷,懷有武功,學武之人原就比較喜歡交流,而韓俊卻始終靜靜靜坐在學堂的一角,衣袖垂落,不言不動,眼光隻落在教官的身上,其他諸事都與其無關。倒是雲東書,或許是因為韓俊當日救他一事,多次來尋他,卻也未見他有多大的反應,我看的有趣,卻並不多加理會。


    書院的課程分的極細,淩灝軒和哥哥又特意尋得當世大儒,課程生動有趣,即便是有些存了混關係的目的來上學的,也聽到全神貫注。特別是每每朝堂清貴文臣、武官來授課時,更是座無虛席,一些沒有課程安排的,也都放棄休息時間來旁聽。


    我最喜歡的是政論課,因都是些當朝顯貴,對學子的考究更為敏感,話題也就更為犀利。


    “自永碩以來,月珩數入邊境,小入小利,大入大利,永碩十七年,再入錦城,攻城屠邑,驅略畜產。其後複入錦城,殺吏卒,大寇盜。幾次三番,錦城數度困於月珩,民氣破傷,忘有勝意。然康乾元年以來,錦城官員履當乘勝之月珩,用少擊眾,敗其眾而有大利,試問,這是為何?”


    滿堂靜了一刻,在場眾學子皆見識不凡,此問題老套非常,答案無非那麽幾種,不外乎歌功頌德,又有何值得探討。我垂下眼睫,今日的先生別人雖不知曉,我卻清楚的很,何太傅何許人也,怎麽可能將這麽簡單的答案送與眾人麵前,別人需要為聖上唱讚歌,他卻沒有這個必要。


    我默然沉思,沒注意到屋外樹蔭處,不知何時,一個人影半隱半現。


    “自然是當今陛下聖明,煌煌天威感召,遂戰力倍增,月珩不戰而屈其兵!”靜默一刻後,有人大聲道。


    一半人紛紛讚同,何太傅捋須不語。


    “陛下知人善用,錦城守將驍勇善戰、貫頤備戟!”


    眾人露出想笑又讚同的表情,何太傅微微搖頭。


    “天昱國力強盛,兵強馬壯,錦城守將用兵如神,詭譎莫測,全軍上下一體同心,自然戰無不勝。”聲音清脆殺氣騰騰,眾人被震得紛紛迴頭,我一轉身,那是個不過十七八歲的少年,眸光璀璨,帶著刀鋒般的銳氣,可不就是那日灝希特意向我指出的臨安侯府小侯爺——秦戰。他單手支桌,喊出這一句後俯視四周,滿麵倨傲。


    何太傅眼神掠過一絲無奈,搖搖頭:“有幾分道理,但並不全麵。”


    秦戰豎起眉毛,目光淩厲,透著幾分不服氣,道:“學生願聞其詳。”


    何太傅笑笑,環顧一周,開口道:“慕正一,你有何見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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