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雖然隻餘一道明滅不定的幻影,正漸漸消融在那泥潭之中,可他麵上的表情卻平和淡然之極,再不見原本瘋狂的模樣。


    ”想不到還能在此見到道友,若是有暇不知可否陪在下閑聊幾句。”那人笑道,“在下自號生死道人,雖然怕是無人知曉,但也算通了名號了。”


    蒼倚劍不無不可地點了點頭,也報了自己姓名,盤腿淩空坐了下來。


    ”在下百年來渾渾噩噩,如同傀儡一般,想不到死後還有清醒的一日,此前當真得罪了。”


    蒼倚劍看著那爛泥上浮現的張張怨恨的人臉還有那無數詭異之物攀在這生死道人身上,倒也點了點頭,道了一聲無礙。


    “如此便好。”生死道人輕歎了一聲,他隨意地撥了撥已經纏繞到脖子上的觸須,見它越纏越緊,倒也隨它去了。


    蒼倚劍倒是想起一事來,問道:“不知道長可有察覺到此地與眾不同之處,身在此中雖隱約有些感應,卻還是參之不透。”


    “此處在下也是第一次得見,也覺得處處透著玄妙,似能容納這世間所有的七情六欲一般,於我等修士當如熔爐一般。”生死道人感歎道,“在下蔑視萬家功法,幾百年苦心造詣妄圖陰陽調和,齊頭並濟,得登大道求得逍遙長生,卻不知早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踏入歧途,被心中欲念吞噬幹淨,反而墮入了邪道道途盡毀,於我當真是生不如死,來到此處反而了悟了不少天地妙奧,知曉了兩方世界的多番因果緣由。”


    “你可知此地當為何名?”抓了一把淤泥從指縫中慢慢滑落,生死道人有些故弄玄虛般的問道。


    蒼倚劍心中隱約有些猜測,實是前人記載中或有提到過,可她也無需在此用不確定的信息顯擺自己的博文廣識,便答道:“並不知曉。”


    “此處原本應當是一條蘊含此方世界本源之力的河流,名為往生河,乃是兩界相接之處陰陽之力匯聚而成,隻是從萬年前起就慢慢幹枯了,成了如今這汙濁模樣,不過當世之人似乎也無人知道此條河流的存在。”生死道人唏噓道,“雖說修道之人壽歲悠長,可萬年時光便可抹去昔日的天地巨變,實在可笑之極。”


    “道長可知曉了陰陽宗之事?”


    “這幹枯的往生河中似乎可以尋到這世間一切隱秘之事,隻是在下力有不逮之處,畢竟……”他搖了搖頭,又道,“不過陰陽宗之事倒窺得了些許皮毛,當年第一宗門卻不敵一人,當真可憐可敬可歎,也方知道當年本方世界有何等玄妙的傳承,在下追尋的道與之相比也是落入下乘,然而吾道不孤,當有後人重返此路,並能比之在下走的更遠,重現昔日陰陽宗的威名。可惜如今兩界離散,各方傳承斷絕,在歧路上越走越遠,不知何日有迴頭之時。”


    “陰陽宗,好一個陰陽宗,恨不能得見其鼎盛之時。”


    蒼倚劍如何不知這陰陽大道乃是根本大道之一,隻是那不是她要走的道,隻知其中些許皮毛而已。可若陰陽宗創派祖師乃是以陰陽大道為根基傳下傳承,當年這兩方世界定不是如今這般模樣。


    曾有飛升的前輩留下許多手跡,這些前輩均是遊曆過諸多世界,多有提及這萬千世界為何有大小世界之分。


    三千大世界均是完整的大道法則構建而成,天地靈氣濃鬱,孕育有諸多生靈,有先天開靈智者,有後天得機緣者,均能參悟是天地間的萬事萬物,其中佼佼者便能踏破虛空,飛升仙界。


    可諸多小千世界大道缺失,五行顛倒,陰陽錯亂,雖會孕育出罕見的天材地寶,卻並非是修行之地,極易踏入邪魔外道而不自知,小千世界出生的修士能得道者微乎其微。


    極陰大世界和極陽大世界雖為大千世界,可孤陰不長,孤陽不生,其中憂患顯而易見。


    蒼倚劍對這雙生大世界的了解也多來自於酒色,此時想起這兩方世界各種不合常理之處,怕並非都是大千世界各有不同之緣故。


    “道長可知這兩方世界原本並非以極陰極陽為名。”蒼倚劍開口道。


    生死道人一怔:“此話何來?”


    “門中前輩曾留下隻言片語,若是我推測的不錯,這兩方世界原本合稱陰陽大世界,也是極負盛名的雙生世界,與其他大世界也有往來,當不會少有人知曉外界之事才對。”


    “陰陽大世界,陰陽大世界,原來如此。”生死道人若有所悟,臉上浮現出似喜似悲之色,漸漸陷入了沉思之中。


    蒼倚劍此時並不打算再久留,她從生死道人處是所獲頗多,雖然生死道人知曉之事十分有限,可也解開了她幾處疑惑之處。


    這時那生死道人突然驚醒了一般,抬頭輕咦了一聲,細細打量著蒼倚劍道:”恕在下先前眼拙,道友似乎並非本界之人,非是來自陰間也非陽界出生,可便是其他大世界中人?”他語氣有些興奮道,若非有那泥潭限製,他怕是要撲上來了,“在下自幼在門中聽聞了不少軼事傳說,後又多番探究古籍和前人洞府,才知宇宙寬廣,道法無邊,此生隻願有曆盡這三千世界,看盡一切可看之物,便是九死亦不悔。可惜本門力弱,兢兢業業勉強延續傳承,底蘊實在不足,便是本方世界各中辛秘也知之甚少。門中之人也隻知周身方寸之事,倒笑我乃是異想天開之舉,真真是百般煎熬卻不得其門而入。如今得見道友,一番交談之下已是心癢難耐,不知可否能告知來曆,又如何跨越兩界之地,可是如同陰陽通道一般。”


    蒼倚劍手指敲擊著劍柄,冷漠道:“便是告知於你又能如何,你如今……怕隻是一具心魔化身,不久之後便會渾渾噩噩化入這泥潭之中,再無半點執念糾纏,何必要憑生妄念不得解脫。”她心中並無同情之意,憐惜之情,又如何會隨意告知景禦大世界之事。


    聽聞此言,生死道人的身形頓時一陣扭曲,表情變得有幾分猙獰,真正是如同惡鬼一般。可他這般變化不過是一瞬間,轉眼就又恢複了平靜,笑著搖搖頭道:“在下早已經執念成魔,便是永世不得超生也願往矣。”


    蒼倚劍輕哼了一聲,忽然沒有了絲毫興致,道:“不過機緣巧合罷了,若無大乘期前輩相助,跨越不同大千世界難之又難,又如何是你我能夠辦到的。”


    生死道人苦笑道:“居然要半步仙人,漫說此等人物企是我等能見上的,若非落入這往生河中,我尚不知陰陽兩界早已沒有大乘期前輩了。”


    蒼倚劍還未開口,酒色倒是先蹦了出來,臉色極為難看道:“你這心魔化身可有胡言亂語,別的門派不知,可黃泉道千年前就有一太上長老渡過大劫,何以說早已沒有了?”


    “在下原本觀道友你有入魔之勢,想不到又早已收了鬼奴,想來是在下多慮了。”生死道人別有意味的道,說完才向酒色道,“我能知曉此事全仗這往生河,如何能分辨真偽。若你親眼得見那等高人,那便是還有了。”


    酒色“哼”了一聲,神色略有變幻便又恢複了往日的模樣,得意洋洋道:”奴家隻需跟著主人便有那一日,又如何是你這兇兇化身可比的,主人,你說是也不是?”


    生死道人苦笑著搖了搖頭,他的身形看上去更暗淡了一些,幾乎如同透明一般。他向蒼倚劍作了一禮,道:“罷了,命中無時莫強求,我自去也。”說完他就漸漸向下沉了下去,麵上的表情也漸漸空洞,最後一聲輕響被吞噬殆盡,再看不到一絲痕跡。


    蒼倚劍也輕彈衣物站了起來,頭也不迴的沿著通道而去。看著一陳不變的景色,蒼倚劍的心境卻漸漸平息了下來,直至平靜無波。


    蒼倚劍此次通過這通道,或是說河道雖然沒有發生任何意外,卻用了近三個月的時間,那種無論如何加速都看不到盡頭,仿佛時間已經凝固之感時時揮之不去,酒色在最初一月就忍受不住鑽迴蒼倚劍的發梢暈睡去了。


    當蒼倚劍踏足通道之外時,她突然覺得極陰大世界這陰沉死寂都沒有那般難以忍受。不過她略一掐算便發現此時還是陰年陰月陰日之時,不過是過了兩個多時辰。


    可她此時早就鎮壓了心魔,從入魔之境地脫身而去,修為也略有了些增長,實不似隻渡過了兩個時辰。


    放眼望去,她此時並未出現在曾經進入河道的地方,隻能感應星辰辨別方向。極陰大世界雖看不見滿天星鬥,然周天星辰之力卻極勝,這一日更是達到最頂峰之時。因此今日極陰大世界陰煞之氣襲人,便是蒼倚劍也需時時真氣護持自身以免沾染。


    不知可是此間修士大都已進入了極陽大世界,蒼倚劍隻看到無數鬼火成群結隊在這荒涼之地四處遊蕩,不過幾裏的地界蒼倚劍就遇上了五撥。因是陰日的緣故,這些陰鬼惡魂也比平常多了些手段神通,比得過尋常跨入先天之人,能感應到一絲一縷的生人之氣,便是蒼倚劍掩蓋了氣息也極易被它們發現。且它們又早已經失了神智,並不知道畏懼,如同聞到腥氣的餓狼般前仆後繼。


    她雖可一劍滅之,可還是有些不勝其攏。且她發現這其中有不少怕是新死之鬼,尚還帶著些許陽氣,不過大多都被那惡鬼分而食之,能反噬者少之又少,到了此時便是你生前修為如何了得,若修為散盡神智盡失,也隻得一個葬身鬼腹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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