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西之海的氣溫正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候,雖對於修士而言並無什麽影響,而劍門所在的海島上因為海風而頗為涼爽,因而各島上的門人弟子還是一如繼往的來來去去,一派大宗氣象。在海下千五百丈的地方,有一處築於珊瑚叢中的洞府,在色彩斑斕的珊瑚圍繞下倒也襯得如同凡俗之人口中的世外之地。


    一條明顯不能是海蛇的纖細小蛇遊到了洞府門口,他用蛇尾叩了叩一邊巨大的蚌殼,那洞府就開出一個小洞來,讓那小蛇遊了進去。一入那洞府之中,這小蛇就化為了人形,是一個頭發薑黃,下巴尖細,眼瞳仍是堅瞳的青年,隻是長相上有些雌雄莫辨罷了。


    此處洞府十分寬敞,雖沒有充滿海水,頂部卻爬滿一種發光的柔順水草,柔和的光亮如同大日一般溫暖,洞府中央盤在水池中的巨蛇便姿態慵懶地爬在這光亮之下,色澤冰冷的眼睛也透出一種愉快之色。不過看到同族的青年之後,他似歎息了一聲,隻見眼前一陣的恍惚,那大蛇也化作了人形,這一身青袍的俊朗青年正是客居劍門,閉關修養的無渠上人。


    “見過老祖。”青年模樣的妖修行禮道。


    毫不在意般小小地打了個哈欠,無渠上人眼神不善地道:“我說過想閉關百年,可如今都被打擾兩次了,這次又是有什麽事情?”


    “迴老祖,是緹嵐長老失蹤了。”青年有些憤然地道。


    無渠突然發出了一聲令人膽寒的“嘶嘶”聲,他聲音陰冷地道:“那些人果真向緹嵐動手了,把我們這些人都當是傻子瞎子不成。”他的下半身化出粗壯的蛇尾,重重抽打在了石壁之上,盛怒之下讓這洞府又被拓寬了不少。


    青年被那氣勢壓得腿軟,更為恭敬地道:“師祖可有吩咐?”


    “我去見見蒼白那小子,聽說鄔有子那神棍都躲得不見人影,此事當不僅是妖修之事。”


    “蒼掌門如今還未迴來,老祖怕要等上一等。”


    “哦?”無渠興致缺缺地道,“他又去尋那些邪修麻煩了,隻要莫要把棄塚蔭那老鬼剁了就成,等我修為恢複了……敢把我無渠賣給那老鬼,果真是扒皮抽筋也不解恨,定讓他們嚐嚐被玄青鬼火鍛燒神魂萬年的滋味。”


    對於無渠和那棄塚蔭的恩怒修士中知道的人不少,想著自家老祖遭了算計,硬生生被那邪修削去不少修為,怕真正是動怒了。青年想到此處也是堅瞳微縮,身上似乎更無暖意,苦笑道:“今日倒並非如此,聽聞蒼掌門去了陸上,卻不知所謂何事。”他想了想,又道,“還有一事,當年那位柳前輩最近似乎得以脫困,隻是不知在何處修養。”他所提到的柳前輩自然是指柳輕雲,畢竟一個與妖修真正有交情的人族修士並不多見,當年無渠上人與柳輕雲交手數十場,互有勝負,這青年知道了此事自然會想到跟老祖提上一提。


    無渠輕“哦”了一聲,的確是來了興致,他無骨似地倚在水池邊崢嶸巨石上,問道:“看來他當年果真沒死,他現在不在劍門內?”


    “這倒的確無人知道。”青年實話實說。


    無渠擺了擺手:“算了,反正他現在估計也實力不濟,碰上了也隻能幹對著那張老臉,想想就無趣得很,還是想想之後怎麽殺妖來得舒爽。”他黑色雙瞳瞬間化成堅瞳,黃色的眼睛上覆著一層薄膜,卻是血紅之色,看上一眼就隻叫人膽寒。


    這無渠乃是萬生穀聲名在外有數的分神期修士,本體又是異獸玄青萬煉蛇,那天賦非尋常妖修可比,不過他性情不算好,一個不高興就喜歡把人生吞了再吐出來玩耍,除了他的後代同族,實在無多少人願意招惹於他,他自己也過得肆意得很,雖是然萬生穀長老,平日門中之事也是憑喜好處置,妖修強者為尊,也無人敢忤逆他。


    此次他吃了大虧,又察覺得門中多有鬼崇,頓時血脈中的兇性大作,激起了本體因血脈稀薄之故難以開啟的上古傳承,才在這海底閉關靜修,隻盼修為更進一步後出去大殺一通,此時自然憋屈至極。


    鼻翼微動,無渠又笑了起來:“看來是蒼白那小子迴來了,之前匆忙,還沒有討上兩杯酒喝,此去正好。”


    那青年知道老祖已無需他在此,便又化為小蛇離開了去。


    見到蒼掌門的時候,蒼掌門身上還能感覺到幾分沒有收斂的鋒芒,倒讓他也被挑起了幾分興致,可惜他此時不是全盛狀態,又讓他有些索然無味。


    “你看上去心神不寧的,怎麽,你那如花似玉的女兒終於和小白臉跑了?”無渠調笑道。


    蒼掌門麵無表情的看著他。


    “咳,聽說裂天道門的那個老家夥閑極無聊想要重啟傳送仙陣。”想起他那攆得劍門弟子雞飛狗跳的小女兒七十一娘,無渠無端有一絲心虛,他輕咳一聲,全然不理他萬生穀長老的身份,徑直躺在了蒼倚劍身旁五步遠的一棵樹上,懶洋洋的轉移了話題,“你們可要摻合?”


    蒼掌門目不斜視,淡淡道:“我劍門雖無半步仙人,但也無需為這點事去求別人。”能通外界自然是好事,固步自封本就不是修行之道,可此界封閉萬年,可由誰主導此事,又挑何種時機就有得斟酌了。


    “想必當初她走的時候,也給你們留下了些東西。”無渠倒不意外,不過他提到裂天道門並非隻為了此事,“事情查的怎麽樣了?”


    蒼倚劍對女兒親娘之事並不作迴應,隻是道:“即為魁首,自然不會輕易露出破綻。”


    無渠擺明了不信他這等托詞:“認識你至今都是這個脾氣。”他輕哼一聲,“若不是上次一時疏忽讓人落入別人手中以至打草驚蛇,誰想來對著你這長老臉。你最好能把握分寸,莫要以為你們劍修就天下無敵了。”


    蒼掌門眼皮也不抬:“不求無故,但求不敗。”


    無渠似笑非笑,他一陣風似的落在地上,嘴角帶笑,眼神卻冰冷至極:“緹嵐不聽我勸告,此時怕已經被扒了那張狐狸皮,榨幹全身精血了。”


    蒼掌門終於有了分動容之色,他正要開口,卻又看向了另一個方向,穆染長老麵色難看的顯出身形,向蒼掌門道:“掌門師兄,剛傳來的消息,滄海秘境破碎,附近的兩個國家因此滅國,修士死傷無數。而且……師侄雖然本命魂燈未滅,卻是不生不死的異象。”


    隻見三尺島上空驚天劍氣破開雲霄,頓時萬籟俱寂,豔陽之下卻森冷如鬼域。


    海水和熔岩的交匯之處,一艘看似木料製成的奢華樓船正破開海水向炎熔海而去,在這翻滾危險的海中如同海麵上一般的平穩。不過這種樓船並不像人形的傀儡一般隻需提供靈石就可,還需有人操縱才是,才會如臂使指,如同本命法寶一般。


    “這寶貝當真神奇,想不到我真的如今這修為時進入了這炎熔海。”


    因這艘樓船除卻船艙,共有四層,房間自然眾多,九人到了船上後分散開來,卻也都在同一層,以方便應便。現在這船走的便是月關寧所言的秘處,其實挑破了人人都可想到,便是水火交織之處形成的一條奇異通道,隻是其中危險變化繁多,也無人真敢來試上一試。


    而這樓船就好像專為來此所製成一般,駛在那詭秘非常的通道中卻如平地,不受半分影響,那狂暴的熔岩和早不是凡水海水都不能侵蝕半分,坐在船內不像是去險地,反而如乘船遊樂一般。水平


    “還是不可大意,這樓船畢竟是死物,不可能護得你我盡心盡力。”古素道寫道,他自進入此地就神色凝重,倒並非憂心性命,倒像半是期待半是忐忑。這船上的人都沒有白目之人,自然不會去探別人隱密,隻是私下留了心。


    蒼倚劍也知道古素道靈物化形,又拜得一島之主師,沒有受過半分蹉跎,心性極為純淨,容易被人看出心思。不過這是他的本性,強行壓製反而不美,隻要他自己修為不差,這些不過小節,隻不被人蒙騙就可。


    不知是否是運道極佳,雖然有看到有常年生於炎熔海的海獸經過,幾日來這樓船卻一直平平穩穩駛進了炎熔海的深處,隻是各人真氣都有所損耗,此地靈氣又並不適宜修練,所以顯出了幾分萎靡來。


    又過了一日,外邊那初看蘊含大道至理,讓人沉迷入定的景象連著幾日看下來,也有些厭煩了,便都聚在一起取了湮光棋消遣,棋麵一時也刀光劍影,不下與人相鬥之時。他們這般自然也有他們境界不到之故,五行相生相克的至理自然是無上大道,隻是若他們在此時強行領悟,怕反有反噬之危。


    因這幾日時時在一塊,九個人也混得相熟了,此時可暫不涉及門派之見,拋卻傳承之別,相處都自在了很多,又都可說是年輕之人,好勝心一起,各種遊戲砌磋倒過得頗有滋味。蒼倚劍自然是從來不覺得自己早已是千萬年的老妖怪,該玩時玩,該笑時笑,手段憑出,差不多把幾個宗門子弟身上的靈石都掏空了,那本敖和風衣刀更是見著她就想繞道走。


    手中抓著幾個靈石一邊把玩一邊補充真氣消耗,蒼倚劍無意間向外一瞥,臉上的輕鬆之色就收了起來,道:“我們怕是到地方了。”


    對在對局的花盈和月關寧立即停手,所有人都看向了前方。他們早已經進了那火山口中,向下看去如見煉獄,四周裂火舔舐,頭頂巨浪滔天,隻有他們這裏能取一點安寧,可若是有半點差錯,他們被榨幹了去怕也難脫化為飛灰的下場。


    可這般可怕的景象中央,卻有一片真正的安寧之中,那是岩漿中的一座小島,在一片水霧中看不真切,切是實實在在綠草茵茵的島嶼。那島上還有一小亭,不過尋常草木搭成,可放在那裏卻合適無比,找不出半點瑕疵之處,當是高人手筆。


    “那地方能留存下來怕是正好在水火兩儀位上了,有道火生土,水生木,想不到還能是如此景象。”月關寧讚歎道。


    “你師門長輩之物可是落在了這裏?”花盈看著越來越近的小島問道。


    “正是。”


    “與我等無礙。”


    “無礙。”


    花盈問完也不再開口,不過是目的地已至,這幾天的輕鬆氣氛就已經消失無蹤,


    等踏上小島,純淨濃鬱的靈氣都包圍了過來,真氣幾近枯竭的眾人略作察看後便都坐下來恢複自身,那經脈被靈氣衝刷的滋味讓人飄飄欲仙,如同重新活過來了一般。


    “到現在我還像是在做夢一樣,居然如此容易就進來了這裏。”


    蒼倚劍看著幾如夢遊的幾人,連月關寧也一臉讚同之色,不禁失笑。她剛扯開嘴角,就覺得有哪裏不對,她挪開身體從地上扯起一株毫不起眼的小草來,再定眼一看,這小草隻有三片細長葉子,通體翠綠沒有半點深淺變化,葉脈之中隱有金色絲線,竟引得莫離劍輕輕顫動,劍魂傳來陣陣喝望之意。


    “這是……曦炎草。”蒼倚劍眨了眨眼睛才道,她若不是對煉丹一道下過點功夫,還真不定能認出來。


    “曦炎草是什麽?”


    那裂天道門的女弟子瞪大了眼睛,那眼神恨不能上前去搶了來:“這……這真是曦炎草,不是說在已五千年前已經絕跡了嗎?”


    蒼倚劍被這女弟子看得都有些背脊生寒,她慢條斯理地收好曦炎草,見她真想要撲上來了,就指了指她左腳:“你踩上一株了。”


    “……”那女弟子低頭一看,立刻就去抓她師兄,“快,快,師兄,扶我一把,我頭暈。”


    “這……”


    “曦炎草乃是化嬰丹和神幻塑體丹的主材之一,若直接服用可在體內孕育一絲太陽真火,隻是機率不高,實在少有人這麽奢侈。自從它在世間難見之後,化嬰丹和神幻塑體丹都改了丹方,雖藥效並未打多少折扣,還是不如這曦炎草有固本培元,生機不絕之效。”蒼倚劍解釋道,她又走到島邊碎石中攝出一個小石頭來,給眾人看了看,“陰陽鴛鴦石,孤陰不生,孤陽不長,若有雙生,當如鴛鴦,是為陰陽鴛鴦石。”


    花盈雙眼放光:”聽起來就是好物,這一趟果然是值當了。”她突然警惕地看著月關寧四人,“說好你們可不能搶,有多出來自然會讓給你們。”


    月關寧笑著點了點頭:“我們本來就不是為此而來,能尋迴師門遺物就極好了,師妹喜歡自然是師妹得去,也不會埋沒了這些寶物。”


    蒼倚劍卻是看向了古素道:“你有何發現?”


    古素道看了一眼就在身前的蒼倚劍,低下頭看著腳下道:“這島下有寶,與我本體有些關聯,隻不知是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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