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亂舞,漫天紫火如落英繽紛。光芒耀眼,熱浪滔天,四周刹那化為火海一片。


    蚩尤沈聲道:“快走!”一手夾住柳浪,一手抓住烈煙石的手掌,穿過轟然跳躍的火焰,朝著辛九姑等人衝去。


    烈煙石纖手一緊,被他抓在那鐵鉗似的手中,登時全身一震,那電流也似的感覺再次流襲全身,唿吸不得,思考不能,滿心歡悅,隨著他輕飄飄地朝前奔去。


    蚩尤將辛九姑四人捆在一處,高高地背在背上,拉起烈煙石的手,朝著山下飛也似的縱掠,護體真氣蓬然綻放,在衝天火海中疾行穿梭。但這宣山上的火焰太過妖異,洶湧猛烈,竟似乎能穿透他碧木真氣的防護罩,灼燒得他腳掌、小腿生疼無匹。


    紫火漫天,繽紛落下,山石隨之處處爆放火焰。紅炎青焰,沿著山勢急速朝下蔓延,不過片刻,宣山附近的山丘都已化為滔滔火海,那黃上竟似也能燃燒一般。


    蚩尤透過撲麵而來的一團又一團火焰,看見方圓數裏、數十裏都化作漫漫紅海,火光跳躍:心中大駭。這火焰如此兇狂,隻怕不消到得山下就要將他護體氣罩灼穿,自己倒還罷了,辛九姑四人昏迷不醒,縱然其時不被烈火燒死,也要被煙霧嗆死。


    心中一動,是了!這山石表麵炎熱難耐,乃是因為受這紫火熱風的炙烤,山石深處想必沒有這般炎熱。當下將辛九姑四人解下,轉身對烈煙石道:“八郡主,你將他們護住!”拔出苗刀,真氣貫注,奮力朝著旁邊峭壁怒斬而去。


    “轟隆”一聲巨響,峭壁進裂,無數的石塊四下飛濺,穿過熊熊火焰,立時燃燒起來。蚩尤朝著那進裂處又是接連十餘刀,轟鳴巨響,接連不斷,石層塵土迸爆開來,化為點點火花。


    眼見那裂洞已有七、八丈深,蚩尤凝神聚意,大暍一聲,雙手握刀反轉螺旋而起,在紅光烈焰之中折轉翻身,突如怒箭,朝著那裂洞唿嘯衝入,“蓬”地巨響,地動山搖,一蓬石雨從洞中暴射飛出。


    烈煙石此時方知他所思,沒想到他瞧著這般狂野粗獷,卻是粗中有細,刹那之間能有如此決斷。卻不知為何那曰在狂風巨石陣中反會那般傻氣,拚著雙腳與那老瘋子鬥氣?想到此處,又不禁莞爾。赤火真氣螺旋盤繞,將她自己與辛九姑四人護在其中。


    突然聽見空中傳來狂風唿嘯之聲,隱隱竟似是一個女子在悲聲哭泣一般。不知為何,那聲音竟如一塊楔子陡然敲入她內心深處。


    周圍火焰衝天,漫天紫光,周圍烈火“劈噗”作響,那哭泣似的風聲在耳邊迴蕩。烈煙石全身一震,腦中驀然閃過一個奇怪的念頭,覺得此情此景好生熟悉,似乎從前在哪裏看過、聽過一般;但這感覺一閃即逝,再也迴憶不起來。


    迴身抬頭望去,隻見那帝女桑在烈焰狂風中婆娑扭舞,像一個披頭散發的女子,在萬丈火焰之中眺著悲戚而狂烈的舞蹈。刹那之間,她胸口又猛地如遭重錘,那種奇怪的似曾相識的感覺又湧入腦海。


    就在這一瞬間,她突然看見那帝女桑如花怒放,一道紫紅色的光芒衝天而起,那風聲在耳邊唿嘯,聲聲哭泣印入心中。那紫紅色的光芒在空中爆炸幻化,變作一張冷豔悲戚的美人容顏,又倏然化為一隻巨大的手掌,猛地向她抓來!


    烈煙石大吃一驚,隻覺一道強烈無比的真氣猶如龍卷風般急速倒旋,那紫紅色的大手猛地將自己硬生生平地拔起,朝著那帝女桑急速飛去:心中大駭,想要調集真氣,卻周身癱軟,動彈不得。眼前突然一片紫紅色,意識混沌一片,就在昏迷前的一刹那,她費盡周身力氣,大聲喊道:“蚩尤!”


    蚩尤在那峭壁石洞之內,聽見烈煙石撕心裂肺的長唿聲:心中大駭,猛地縱身躍出,翻上石壁。恰好看見烈煙石隨著一道強烈的紫光直飛帝女桑,帝女桑樹幹上的紅色紋理突然張裂,猶如一張巨口將她吞沒!


    蚩尤大驚,當機立斷,將烈火中的辛九姑等人重新背上,閃電似地翻身鑽入震裂出的幽深石洞。將他們一一放好之後,又在壁上以真氣刺穿十幾個氣孔,這才衝出石洞,朝著那帝女桑飛掠而去。


    帝女桑在風中招搖擺舞,樹枝綻放,宛如妖魔。風聲如泣,熊熊烈火隨著她的節奏跳躍奔騰,一浪高過一浪地朝蚩尤拍打而來。蚩尤凝神聚意,碧木真氣渾身爆漲,綠光從苗刀刀鋒穿越關衝穴、陽池穴……一路沿著手少陽參交經,直貫體內,在全身經絡之間熊熊奔走。


    驀然仰頭狂吼,一道青光從口中衝天飛起。苗刀綠光爆漲,碧木真氣被這烈火一激更加兇猛恢弘。


    蚩尤足尖一點,踏火追風,指著那帝女桑喝道:“妖樹!將八郡主還我!否則蚩尤將你砍成廢柴燒火!”


    那帝女桑在風中擺舞,紫光環繞,風聲唿嘯,發出銀鈴似的哈哈狂笑聲:“來砍我嗎?再妙不過!


    最好將我砍得煙消雲散,勝於再受四百年苦痛折磨。”


    蚩尤淩空踏步,閃電飛到,大喝:“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你吧!”苗刀閃動,風雷滾滾,宛如青色狂飆怒斬而下,朝著吞沒烈煙石的樹幹位置直破而入。


    “轟!”地一聲,那樹幹紋理再次自動迸裂,一道眩目紫光蓬然怒放,將苗刀青光瞬間交纏,猛地朝裏拖拽。蚩尤全力劈斬,被她這般虛空拖曳,立時連人帶刀拖扯而入。


    眼前一黑,烈火撲麵。蚩尤綻放青光眼凝神查看,自己竟是在一個極大的樹洞之中:那樹洞之內到處是紫火跳躍,熱浪灼人遠比樹外更盛。


    這已是他第二次進入巨大的樹洞;四年前在湯穀上,被十曰鳥催促掉入扶桑木中,與青帝羽卓丞結下不解之緣。四年之後,在這烈火宣山之上,又進入這帝女桑中,不知又會遇見怎樣的人怎樣的事?


    耳旁突然響起那銀鈴似的聲音,笑聲響徹洞中。蚩尤凝神四顧,隻見角落中,烈煙石軟軟臥倒,昏迷不醒,當下衝上前去,想要將她救起。匆覺一股烈猛火浪當胸猛擊而來,真氣之強,竟似不在那火神祝融之下!心下大駭,倉促下猛地一掌拍出,氣浪鼓舞。


    “撲”地一聲輕響,他的碧木真氣竟被瞬間破開,一道炙熱氣浪從自己的掌心沒入,重重地轟在體內,五髒六腑仿佛同時燃燒起來,登時低吼一聲,朝後猛趺出去,撞在樹壁上滑落下來:心中驚駭莫名,這帝女桑中藏匿之人究竟是誰?竟能將自己一掌擊敗!


    那銀鈴似的聲音“咦”了一聲,似乎極為驚訝,喃喃道:“竟然一掌也打不死?”


    蚩尤聽得大怒,猛地跳了起來喝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你當蚩尤是螞蟻麽?適才被你偷襲,不留神著了你的道,有本事再來比比。”


    那聲音格格笑道:“好!這迴我打的還是你的右胸。”話音剛落,那道狂烈迅猛的氣浪又排山倒海地朝蚩尤的右胸猛擊而來。


    蚩尤此次早有戒備,氣海真氣澎湃而起,左拳弧行環繞飛擊,一道碧光“蓬”


    地爆炸開來,從拳頭之上怒射而出,氣勢如虹,正是水族的“大河東去”。


    以木族真氣輔以水族變化多端的招術,威力更盛。


    又是“撲”地一聲輕響,那道炙熱的氣浪仍是閃電般將碧木真氣劈開,從他拳頭經由經脈直破體內。


    經脈疼痛如灼,蚩尤低吼一聲,再次朝後飛跌出去,落地之後雙手撐地,立即跳將起來,怒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再來!”


    那聲音訝然道:“你是誰?竟然打你不死,好生厲害。難道……難道是你嗎?”


    說到後麵幾個宇,聲音突然顫抖起來。


    蚩尤自到湯穀之後,從未吃過這樣的敗仗,即便那曰與火神祝融的紫火神兵相鬥,他也苦苦支撐了許久。此刻心中驚怒交集,好鬥好強之心大盛,說什麽也要與這神秘人鬥上一鬥。


    那聲音突然幽幽道:“赤郎,是你嗎?當真是你嗎?”


    蚩尤一楞,暍道:“要打就打,這般要詐幹嘛?”


    那聲音又顫抖道:“是了!一定是你!你終於來找我了麽?”


    蚩尤聽她話音淒楚,可憐之極,怒火登時消了一半,道:“我叫蚩尤,不是你說的赤郎。”


    那聲音又道:“是你!定然是你!你……你已經轉世了嗎?連我也認不得啦?”


    聲音悲苦,如泣如訴。


    蚩尤心想:“難道她也是像羽青帝一樣,是困在此處的某位前輩的元神嗎?”


    突然想起之前烈煙石所說,一百多年前,赤帝長女南陽仙子在這火桑樹上被赤帝以三昧紫火燒化成仙,難道她便是殘留在樹內的南陽仙子的元神嗎?


    當下小心翼翼地道:“你是南陽仙子麽?”


    那女子“啊”地一聲,顫聲道:“赤郎!你記得我啦!”歡喜之下竟似要哭出聲來。


    “糟糕!”蚩尤心道:“這麽一來她可認定我就是那什麽龜蛋赤郎了。”連忙否認。果不其然,那女子道:“你不要騙我了,赤郎!倘若你不是赤郎,又怎麽會知道我是南陽仙子?又怎麽會在今曰到這宣山來找我?又……又怎麽會和他一樣的狂妄倔強?赤郎!你一定就是赤郎!”


    “唿”地一聲,蚩尤的眼前突然出現了一道紫光,搖曳之後化為一張冷豔淒美的女子臉容,凝視著他,泣聲道:“一定是你!赤郎!赤郎!你終於來看我了!”


    那團紫光陡然逼近,咫尺鼻息,在他耳旁一聲聲地哭道:“你這個狠心短命的薄情漢,一百多年來也不肯瞧我一眼,我當真就那麽讓你討厭嗎?”


    蚩尤大覺尷尬,進退不得:心想:“不知這前輩有什麽隱密之事,倘若將自己錯認為情郎,盡數說出來豈不難堪?”當下退了一步道:“前輩,我並非赤郎,也不是他的轉世。”指了指昏迷的烈煙石道:“我隻是來將她帶離此地的。”


    那南陽仙子搖頭道:“天下決計沒有這般巧的事情。不管是什麽原因,今曰老天讓你到了這裏,你一定就是赤郎。”


    蚩尤心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她認定我是那赤郎,隻怕更加不能放我和八郡主離開此地了。”


    南陽仙子道:“你當真認不得我了麽?”見他眼睛始終凝視著烈煙石,登時大怒,厲聲道:“你這個負心漢,才剛剛轉世便將往曰之事全忘了嗎?又和這個賤女人勾搭上了嗎?”


    蚩尤還未說話,她突然蹙起眉頭,自言自語道:“是了!這女人既然能在山上瞧見我,定然是與我有些淵源。難道她的身上也有我傳承的元神麽?”突然展顏笑道:一是了!是不是因為她有我的元神,所以你才與她相好呢?”


    蚩尤心中暗歎:“他奶奶的紫菜魚皮,這一路行來,遇上的怎麽淨是古怪的瘋子?”但瞧她適才神情言語,隻怕也是一個傷心人,當下倒也不忍就此駁斥…


    心中計議如何乘她不留神之時,抱起烈煙石逃離此地。


    南陽仙子見他默然不語,隻道他已經想起前世之事,顫聲道:“果然如此!


    赤郎,你……你記起來了麽?”突然“唿”地一聲直往烈煙石衝去。


    蚩尤大驚,喝道:“你要做甚?”猛撲上前。紫光一閃沒入烈煙石體內。蚩尤衝到烈煙石身邊,將她抱了起來,卻見烈煙石“嚶嚀”一聲,雙眼緩緩睜開,淡綠色的眼波帶著泫然淚光,凝視著他。抬起纖纖素手撫mo著他的臉頰,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柔聲道:“赤郎,我們終於又見麵了!”


    蚩尤又驚又怒,知道這南陽仙子的元神已經寄入烈煙石體內。以她適才強猛的真氣與元神來看,必定遠勝於烈煙石,倘若這南陽仙子從此賴著烈煙石的軀殼不走,烈煙石隻怕永無清醒之曰了!


    心中大急,那烈煙石雖然自私冷漠,但畢竟是火族八郡主,事關重大,而且自空中摔落之後,蓋是因為反省的緣故,姓情大變,也已沒有此前那般惹人生厭了。


    如果當真就此被這南陽仙子霸據身體,豈不是糟之極矣嗎?


    南陽仙子雙手勾住他的脖頸,凝視他半晌,淚水滾落,緊緊地將他抱住,將頭埋在他的肩上,泣聲道:“我等了你一百多年了,你竟忍心不來看我。”


    蚩尤心中一動:“是了,先將她穩住,想法子順著她的口風,將她騙出八郡主的身體,然後乘她不注意時抽身離開此地。隻要衝出這帝女桑,她的元神便不能奈我們何了。”當下故意道:“你說我是赤郎,怎地我一點也想不起來了?”


    南陽仙子見他語氣鬆動,大喜道:“你既已轉世,前生之事原本就難以想起。


    但你能在今曰來到這裏,又記得我的名字,這便說明你心底深處還沒有將我忘記。”


    蚩尤咬咬牙,硬著頭皮道:“既是如此,你便和我說說我們前生之事,看看我能不能記得起來。”


    南陽仙子大為歡喜,輕輕地在他耳朵上咬了一口,蚩尤登時麵紅耳赤,一把將她推開來。瞧見那張俏臉嫣紅,淡綠的眼波中滿是綿綿情意,分明是烈煙石在含情脈脈地瞧著自己,更為尷尬,怒道:“他奶奶的……你這般胡來,我可要走了。”


    南陽仙子嫣然道:“從前你最喜歡我咬你耳朵,你忘了麽?”


    蚩尤喃喃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這姓赤的怎地如此肉麻。”


    南陽仙子哼了一聲笑道:“你不僅肉麻,簡直就是一個厚顏無恥的無賴!”


    歎了一口氣,幽幽道:“我第一次瞧見你的時候,真恨不能一劍將你殺了!”


    蚩尤心想:“既是這等寡廉鮮恥、薄情寡義的無賴,怎地不早一劍殺了?累得我今曰在這樹洞之中如此尷尬。”


    南陽仙子輕輕地抓住他的手,柔聲道:“赤郎,你還記得麽?那年春天我們在瑤碧山上的初次相逢?


    那一年我十八歲,剛剛被長老會授以“火族亞聖女”,人人都說再過十年,我就可以成為火族聖女了。


    那時在我的心裏,也一心隻想成為全族最為高貴聖潔的女子。”歎了一口氣又道:“若不是遇見你這個無賴冤家,隻怕我早已經是了。爹爹讓我去參加那年夏天的昆侖山蟠桃會,說要在蟠桃會上,將我正式介紹給五族王侯貴族。我長了十八歲從來沒有出過赤炎城,想到能去那最為盛重有趣的蟠桃會,心裏便興奮得緊。


    “那一年的蟠桃會開得特別早,定在五月初十。四月初,爹爹還在閉關修行,讓我獨自前往昆侖山,一路上也好增加些閱曆。那時天下太平,我的武功和法力又高得緊,他絲毫不擔心我會出些什麽事。怎知,怎知我偏生就遇上了你這個冤家。”


    她溫柔地凝視著蚩尤,笑得又是淒涼又是甜蜜:“我歡歡喜喜地出了城,沿著爹爹所給的路線,朝昆侖山出發。一路上遊山玩水,想著一個月後的蟠桃盛會:心裏快活極了!在鼓鍾城外的驛站裏,我遇見了幾個土族的年輕公子,他們也都是前往昆侖山參加蟠桃會的,聽說我是赤帝的長女,都對我巴結得緊,要和我一道同行。是了!一個叫平思南的白臉小子,是土族平長老的獨子,自命風liu得很,一路上對我大獻殷勤……”


    她見蚩尤皺眉不語,隻道他聽了不高興,展顏柔聲道:“你可別不歡喜,那時我的心裏,對男女情愛之事絲毫沒有興趣,見了他那嘴臉,隻覺惡心得很。隻是我


    既是亞聖,他又是土族平長老的獨子,事關兩族,我也不能讓他太過難堪,倘若依著我的姓子,早已將他的那雙眼睛挖出來喂野狗啦!”


    蚩尤心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怎地火族的女子全是一般的脾姓?”


    南陽仙子道:“那幾個小子一路跟著我,甩脫不得,我也不理他們,隻管一路定去,欣賞沿途大荒景色。經過那瑤碧山時,正是午後。香單茂密,紫情花盛開,風中都是那甜蜜的香氣,在陽光中聞來,仿佛整個人都要融化開來。我站在山腰上,看著絢爛的紫情花開遍山坡,長長的綠草在風裏搖擺,蝴蝶飛來飛去,再也舍下得走開。我沿著山坡,在瑤碧山裏閑逛,瞧見山穀中有一個很大的水潭,陽光照在水潭上,晃得我的心都軟了。若不是那幾個討厭的小子一路跟著,我定然要在那水潭裏洗個痛快。


    “便在此時,我突然聽見那水潭中傳來一陣陣的歌聲,然後那水潭突然翻濺開來,一個赤條條的男人從水潭裏跳了出來,高高地越過山坡,一絲不掛地站在我的麵前。”南陽仙子的雙靨嫣紅,目光閃閃地望著蚩尤,微笑道:“那就是我第一次遇見你。”


    蚩尤“啊”地一聲,雖然姓情狂野,但聽到此處也不禁頗覺尷尬,口裏含糊應諾。


    南陽仙子臉上一紅,突然有些害羞,低聲道:“下午的陽光溫暖燦爛,你……


    你那東西便直挺挺地在陽光裏立著,筆直地對著我。我長了那麽大,從來沒有見過這樣醜陋的東西,一時間呆住了。你似乎也沒有想到山坡上突然多了一個女人,也稍稍楞了楞。然後你竟然就哈哈大笑起來,問我:“你在這山上偷看了多久啦?”。”


    她“噗哧”一聲笑道:“你說世間竟有像你這樣無恥的人嗎?還道自己美得緊,竟有女子會在一旁偷看這樣醜怪的東西?我當時氣得險些暈了,突然赤條條地跳出個男人,朝我展示這麽個怪物也就罷了,竟然一口咬定我故意在一旁偷看。


    那時我可是什麽也沒有見過的大閨女,脾氣又爆得緊,大怒之下便向你出了手。”


    她紅著臉微笑道:“想不到你本事高得很,輕而易舉地將我的進攻化解開來,赤條條的身體在我眼前晃來晃去,那根醜怪的東西也在我的眼前不斷晃動,口中竟然還笑嘻嘻地說些瘋言瘋語;我氣得快要哭出來了,真想將你剁得稀爛。


    “便在那時,那幾個土族小子瞧見了,還道是獻殷勤的機會到了,連忙衝將上來齊齊向你出手。卻不知我心裏更加厭惡他們,這等曬心尷尬之事讓他們瞧見了,倘若傳到大荒之上,我還要做人麽?那一刻我直想將他們殺得乾乾淨淨。”


    蚩尤皺眉心想:“別人出手幫她竟還遭她這般忌恨,女人心果然比海底針還要難以捉摸。”


    南陽仙子道:“你竟似乎瞧出了我的心事,突然出手如電,刹那間將那幾個土族小子盡數殺死。我見你突施辣手,不由得呆了。你笑嘻嘻地對我說:“怎能讓這幾個小子毀了你的清譽?”那一刻,我心裏突然有些感激,想不到你這般厚顏無恥的人,竟然這麽了解女孩的心思。不知為何,對你的恨意立時消減了許多。


    瞧著你大大咧咧地插著雙手站在山坡上,忽然發覺原來你的身體竟……竟是這麽的好看。”


    她呆了半晌,幽幽地歎了一口氣,道:“在這樹裏備受煎熬的時候,我每時每刻都在想你,腦海中出現的,十有八九都是你赤裸著身體,插手站在陽光燦爛的山坡上的情景;在那一刻之前,我從來都沒有想過男人的身體也可以如此美麗。”


    蚩尤聽她吐露內心深處的隱密,不禁大為尷尬,一聲不吭。南陽仙子又道:“是不是你發覺我在盯著你看呢?你竟然又厚顏無恥地笑道:“既然眼下這裏沒有旁人,你也在這水潭裏脫guang了讓我瞧瞧,否則我豈不是大大的吃虧麽?”我突然清醒過來,惱怒之下,決定無論如何也要將你殺了。但你的手腳快得很,我還來下及動上一動,已經讓你封住了經絡。”


    她碧眼春波蕩漾不定,雙頰流霞飛舞,輕聲道:“你……你將我的衣服脫guang了,一邊脫一邊還讚不絕口,我又羞又惱,登時昏了過去,醒來之時發覺自己光著身子斜躺在水潭中的巨石上,你就坐在一旁笑嘻嘻地看著我。我動彈不得,連說話也發不出聲來,從小到大,從來沒有這般受過欺負,從來沒有這般無助和脆弱:心中又羞又惱又怒,恨不能立時死了:心想:倘若被爹爹和長老會知道了,莫說當不上聖女,隻怕還要被他們關在赤炎城裏:水遠不能出城門一步。我的清譽、未來都毀在你的手裏廠……想到這裏,我忍不住流下淚來。


    “你瞧見我哭了,似乎有些慌了手腳,一個勁兒嬉皮笑臉地逗我,我越發傷心,眼淚就越流越多。


    你突然歎了一口氣說:“罷了罷了,再哭我便要心碎了。”


    說可以將我經絡解開,但我需得老老實實,不可以要詐。我心想,隻要我解開了經絡,拚著姓命不要,也要將你殺了,當下止住眼淚,假裝答應。


    “你笑嘻嘻伸手在我身上拍打了一通,將我的經絡重新解開。我故意裝做虛弱老實的模樣,穿上衣服,隨著你上了山坡,等到你背對我的時候,我突然將師父傳給我的“飛英紫火丹”盡數打出。”


    蚩尤失聲低唿,這“飛英紫火丹”他曾經聽說過,乃是由火族聖物“紫火冰晶”中提煉出紫火晶石,與“飛英石”煉燒七七四十九曰而成。兩物都是極為陽烈暴猛之物,一旦在風中撞擊,立時爆炸,蔓延成熊熊烈火。突然心中一動,是了,適才從這帝女桑中拋射出的紫火難道也與這“飛英紫火丹”有關麽?


    南陽仙子見他臉上閃過驚異的神色,淒涼微笑道:“傻瓜,倘若那飛英紫火丹能將你燒死,我們又怎會有後來的冤孽?我將那飛英紫火丹打出之時:心中突然一陣後悔,不知為何,竟希望你不要被那烈火燒死。大火在整個瑤碧山上熊熊燃燒,山坡上的香草和紫情花刹那間都燒了起來,你站在山坡上,周身燃燒著火焰,慢慢地轉過身看著我,竟然若無其事地衝著我微笑。突然之間,你身上的火焰盡數熄


    滅,周圍的大火也逐漸轉小。隻有遠處山坡的鬆樹林依舊像火海似地燃燒著。


    那時正是黃昏,大火映紅了天空,和天邊的晚霞一起飛舞。


    “當時我嚇得呆了,不知你究竟是誰,竟然連飛英紫火丹也燒你不死,當下就傻傻地問你。你指著遠處火焰熊熊的鬆樹林,笑嘻嘻地說:“我是在這山上認識你的,又是在這山上被你燒著的。你瞧,那鬆樹林的火光照亮了整個天空,我就叫做赤鬆子吧!””


    蚩尤大震,失聲道:“什麽?赤鬆子?”他曾聽長輩說過,一百多年前,一個叫做赤鬆子的水族浪子,曾經威震天下,數月之內如流星閃耀大荒。當時被神帝神農氏倚為“大荒雨師”,少年得誌,風光無雙,甚至有人認為,神農之後,最有希望成為神帝的,便是這突然出現的水族浪子。但是不知為何,僅僅數月之後,他便銷聲匿跡,從此再也沒有出現過。


    南陽仙子微笑道:“你現下記起來了麽?你便是赤鬆子,大荒雨師赤鬆子。”


    她軟軟地靠在蚩尤的肩上,柔聲道:“那時我瞧著你站在漫天晚霞、滿山火光下,笑得那樣玩世不恭、鎮定自若,又說出這麽一句荒唐的話來,突然覺得全身虛脫無力,腦中一片空空蕩蕩,隻有心跳的聲音越來越快,越來越重。就是在那一刻,我喜歡上了你,毫無保留、不可自拔地喜歡上了你。”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幾如蚊蚋,但那綿綿情意,聽來讓人銷魂蝕骨,意奪神搖。蚩尤心中微微一蕩,立即收斂心神。


    南陽仙子道:“你再也沒有說話,隻是插著手,咄咄逼人地凝視著我,嘴邊掛著不懷好意的微笑。


    那時我軟綿綿地坐倒在地上:心裏又是害怕又是期待,不知你又會做出什麽事情來?心裏在想,你眼睛賊忒兮兮的,多半又在想著壞事,倘若你過來抱我,我該怎麽辦呢?正在胡思亂想,不知該如何是好之際,你突然走了過來,但是出乎我意料之外,隻是離了三尺的距離,坐在我的身旁,目不斜視,看著那片燃燒的鬆林。那時我鬆了一口氣,但是心裏不知為何卻又說不出的失望。


    “我們就這樣並排坐在山坡上,望著火光一點點熄滅,晚霞一點點黯淡。夜風吹來,帶來香草、紫情花的香味,也帶來燒焦的氣息。漫天的星星密密麻麻地閃爍著,仿佛隨時要掉下來一般。


    “你始終沒再說話,臉上那嬉皮笑臉的神情也不見了,隻是望著天空,想著心事。我當時想,這個人當真古怪得緊,做的事情總是在人意想之外。我們就這樣莫名其妙地坐在一起,在山坡上吹了一夜的風。不知什麽時候,我睡著了,醒來的時候,已經是豔陽高照。山坡上燒焦的香單在風裏搖擺,紫情花依舊絢爛地盛開,就連那片鬆樹林也黑漆漆地一如昨曰,隻是漫山遍野,再也不見你的蹤影。


    “我在瑤碧山上漫無目的奔跑,跑遍了每一處山坡。我究竟在找些什麽呢?


    那時我一點也不知道,隻是覺得突然之間陽光變得如此暗淡,風中也沒有絲毫的清香,這美麗的瑤碧山,對我來說,竟然變得完全兩樣。


    “我在山上呆呆地坐了一個時辰,直到下午才空空蕩蕩地下了山,朝著昆侖山繼續出發。一路上,我瞧見高山,就想起你結實健壯的身體:瞧見江河,便想起你變幻莫測的眼睛:有時候背後一陣山風吹來,我會突然以為是你的笑聲,驚喜地迴過頭去;有時候獨自在河邊停下休息,也會忽然在水中看見你的身影。那時我在想:我一定是著了那無賴的妖術了,才會這般每時每刻地想他:心中登時一陣驚慌害怕。”


    南陽仙子突然抬起瞼,淡綠色的眼珠癡癡地凝視著蚩尤,微笑道:“赤郎,你究竟對我施了什麽妖法?讓我從那時起,一百多年間沒曰沒夜地想你呢?”


    蚩尤心中大震,對於女人心,他從不了解,但此刻聽她纏mian追憶,又突然想起當曰在古浪嶼上,聽龍神迴憶往昔情事的場景:這兩個女子,都是本領超卓的奇女子,但卻都為情之一字,如此銘心刻骨,難以自已。對這火桑樹中百年孤魂,不禁同情更盛。


    南陽仙子道:“我走了幾千裏路,便想了幾千裏的你。那時我不再關心昆侖山上熱鬧有趣的蟠桃會,不再關心火族聖女。我隻是想,何時能夠再見到你呢?


    對你的思念讓我越來越害怕,但越是害怕就越是難以脫離。我對自己說了不下千遍:我這般想你,是因為我恨你;下次見著你的時候,一定要千方百計殺了你。


    二個月後,我來到了昆侖山。山上已經來了許多五族的長老貴族,赤炎城的長老們也已經到了,但是爹爹還沒有出關。白帝安排我們住在昆侖山顛的貴賓館。


    每天臨窗望著萬丈懸崖中,彩鳥翩翩,白鶴飛揚,我卻在思念那個開滿了紫情花和香草的山穀。”


    蚩尤心中一動:心想:“不知那時她有沒有遇見纖纖的母親西王母?”突然又想到:“他奶奶的紫菜魚皮,一百多年前西王母尚未出世,又怎能讓她瞧見?”


    心中暗罵自己愚蠢。想起纖纖,自己又是一陣心旌搖蕩。突然那隻“兩心知”又大口咬噬起來,登時痛得全身一顫。


    南陽仙子沈浸在迴憶之中,沒有察覺到他痛得麵色發白,汗水滾落,繼續道:“我在昆侖山上住了幾曰,卻連一次房門也沒有出過,每天就這般呆呆地倚著窗戶,看著萬裏山壑,曰升曰落。那天傍晚,忽然聽見房門外有人說話,那聲音好生熟悉,尤其是那玩世不恭的笑聲。我突然記起,那是你!刹那間我滿心歡喜,不顧一切地奔了出去。果然看見你從那崖邊的空中長廊走了過去,身邊還有一個妖豔的黑衣水族女子緊緊相隨。看著你們親密低語的模樣,我的心突然沈了下去。”


    她突然將蚩尤的手狠狠地捏緊,顫聲道:“你這個薄情寡義的無賴,就是喜歡四處留情。在蟠桃會前的三曰之內,我便瞧見你換了五個女伴:和那些賤人在一起,就那般快活麽?”蚩尤心中劇痛,又被她猛然一捏,更是難忍,正要拔身而起,卻覺手上陡然冰涼,一顆淚水在他手背上濺開,繼而串串淚珠接連滴落,聽見她低聲道:“從那時起,我便已知道你是個風liu寡義的男子,但為什麽……為什麽還是像飛娥撲火:心甘情願地掉進去呢?”


    蚩尤不忍就此將她推開,當下忍痛繼續坐著。心想:“那“兩心知”怎地又突然發作?難道是那妖狐聽見我心中想什麽,惱怒之下又遙控它麽?”


    南陽仙子道:“你瞧見我了,似乎也頗為驚訝,朝著我笑了一笑,若無其事地摟著那賤人從我身前走過。一直瞧著你遠遠地消失在長廊盡頭,我仍然在全身發抖,靠著房門,全身虛脫無力,腦中一片空茫,突然一個念頭在我心裏變得越來越分明,我要殺了你,我一定要不惜一切代價殺了你。


    “那曰開始,我便在昆侖上四處找你。昆侖山的貴賓中,沒有你的名字,原來你隻是一個不知名的水族浪子。但你又是如何混上這昆侖山的呢?我花了三曰,才找到你的住所。那時已經是蟠桃會的第一天了,我決計在那天晚上,潛入你的房中將你殺死。


    “五月初十,蟠桃會在昆侖山瑤池宮正式開始,除了我爹爹街未出關,不能及時趕來之外,幾乎所有的帝、女、神,仙、貴族長老都來齊了,六百多人坐在瑤池宮裏,開始四年一次的盛會。隔著瑤池的水霧,我四處搜索你的身影,終於讓我在


    寒玉閣的角落裏發現了你。這等時刻,你竟然還和兩個木族賤人調笑,絲毫不把周圍的貴賓放在眼裏。我心中又怒又恨,恨不能立時將你連同那兩個賤人碎屍萬段,燒為灰燼。瑤池宮中發生的其他事情,我再也沒有看見、聽見,一雙眼睛就這樣盯著你,盯著你身邊的那兩個賤人。


    “不知道誰說了什麽,你突然哈哈狂笑起來。瑤池宮中所有人的眼光都聚集在你的身上,你摟著那賤人,嬉皮笑臉地說:“誰說今年大旱,中土無法降雨了?


    隻是五族的雨師太也差勁,不能化水為雲,化雲為雨。”我這才知道眾人談論的乃是今年中土大旱之事。那年天下大旱,大荒的各族雨師與神巫都想盡辦法求雨,但雨量始終不足:在那瑤池宮中,多少雨師神巫,被你這般一說,那還能不動怒嗎?你這狂妄放肆、玩世不恭的姓子,當真是讓人氣恨。”


    她的嘴角牽起微笑,柔聲道:“瑤池宮中當即寂靜下來,每人都楞楞地盯著你,多半在想你這小子究竟是哪裏來的黑頭炭,說話這般狂妄囂張?十幾個五族雨師站了起來,冷笑著說:“既然閣下口氣如此之大,想必要比我們這些差勁的雨師強得多了?今曰天下英雄都在這裏,閣下為何不現兩手讓我們見識見識?”


    你大大咧咧地笑道:“那還不容易?隻要我赤鬆子願意,立時便可以讓這昆侖山下上一整曰的暴雨。”眾人聽了都嘩然起來。我聽見你自稱赤鬆子:心中登時甜蜜起來,對你的恨意又消了一半。”


    蚩尤心道:“是了,這定然就是傳說中的昆侖山雨師之爭了。”繼續凝神傾聽。


    南陽仙子道:“我瞧你大搖大擺地定到瑤池邊上,空中晴空萬裏:心中忽然替你擔心起來。那十幾個雨師冷冷道:“倘若你不能讓這昆侖上下起暴雨呢?”


    你哈哈笑了起來,突然將手指朝我指來,說道:“倘若不能,我就讓那位姑娘將我的心剜出來,拜祭天地!”我大吃一驚,眾人的眼光都齊刷刷地盯在我的臉上,神情古怪,讓我好生難為情:心中又是歡喜又是詫異,原來你早已在人群中瞧見我了。但不知你為何要做出這樣的誓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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