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孩子就在這時從另一頭的院子裏衝進了大廳,她們尖叫著像風一樣刮了過去,維克多利婭大聲喊了一句“不要在公共場合大聲喧嘩!”,孩子們才有所收斂,但與此同時她們也已經跑遠。


    當孩子們與索菲都遠去,梅思南獨自麵對著偌大的客廳。


    這裏並非隻有他一人,隻是男仆們沉默候命的時候幾乎可以完美地與背景融合在一起。他感到自己與這個地方格格不入,他想起身去外麵走走,但又仿佛被某種力量壓在了椅子上。


    他以目光檢索著窗外的一切,渴望在某一個瞬間看見屬於赫斯塔的紅發或衣擺。盡管他覺得自己坐在這裏隻是在單純地浪費時間,可他也沒有貿然行動。這種被迫待在某處靜坐的時刻似乎也是一種機會……於是他安靜下來,試圖讓自己適應這一渴望與無果並存的長久感受。


    索菲那句「你為什麽非要跟著呀」像一支鍾擺,規律地在他心中搖晃——索菲隻是在問他為什麽一定要跟來農場,但實際上他真正應當自我叩問的,是究竟為什麽要一路跟著赫斯塔來到十二區。


    如果迴溯這一切的開始,大約是從那個鋼琴教室的彼此凝視開始的,但那隻是一個頗有些戲劇性的意外,他隱隱感到有一些更重要的事情掩藏在這種直覺下麵。


    無論是索菲、克謝尼婭……抑或是赫斯塔,他覺得自己是自然而然地停留在她們身邊的。就像一枚鐵屑會感受到磁鐵的磁場——那磁場正是她們的存在本身。


    無論是克謝尼婭還是索菲,她們都如此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將要做什麽……她們的熱情、理性、那種自然而然地在世界中錨定自身位置的勇氣,都是梅思南自己所沒有的。他就像一個空心的人,天然地被實在之物所吸引。他追隨那份屬於她們的熱度與重量,而他原本單薄的存在也因此顯現出形狀。


    而赫斯塔……赫斯塔又不同,當他追隨赫斯塔來到此地,他分明感到自己追隨著的並非是一個具象的人,而是一種沉默而深遠的秩序。


    這一秩序並不依賴於赫斯塔的言語或行動——即便赫斯塔從未真正試圖向他傳達過什麽,可她的腳步、她的沉默、她不經意間投來的凝視……本身就是意義。他被這些東西吸引,即便它們並不溫柔……甚至從不迴應。


    他隱隱感到,自己將在赫斯塔這裏得到一個答案——或許在她的存在之中,他能夠找到自己被放置於世界的方式。


    在這漫長的沉思之中,外麵忽然響起警笛的喧囂。梅思南抬眸,看見一支浩浩蕩蕩的車隊從行宮外飛馳而過,他終於站起身走到窗邊,目光追隨著車隊而去。幾個水銀針快步從二樓下來。


    “剛才是怎麽迴事?”佐伊問。


    “……不知道。”梅思南迴答,“好像很多警察過去了。”


    恩黛緊跟在佐伊身後,兩人快步流星地衝出了行宮的大門,梅思南愣了一下,很快也跟在她們身後,一起向外跑。


    ……


    農場南邊的家屬區,許多人一夜未眠。


    赫斯塔坐在由三捆草垛堆疊而成的草山上頭,目光肅穆地看著眼皮底下被結結實實捆吊在一起的二十多個男人。這些人已經被割去了舌頭,行刑者用滾燙的焦炭對傷口進行了止血。警察趕到時,這裏已是哀鴻遍野。


    一個中年男人從警車中下來,他掃了一眼現場,就對發生的一切有了猜測。


    “發生了什麽,”他冷聲道,“誰報的警?”


    “我。”赫斯塔從高處跳了下來,她朝著那人伸出了手,“怎麽稱唿?”


    “安德烈,我是埃芒裏亞王室屬地治安警督,”他握住了赫斯塔的手,“我認得您,監察官赫斯塔,很高興認識您。”


    “您聽起來就是位非常可靠的警官。”赫斯塔微笑,“我們昨晚破獲了一起極為嚴重的行刺案件——這裏的二十七名男子,共同參與了不久前針對阿雷瓦洛總督的行刺,他們謀劃了一場慘烈的縱火案,差點就對總督的生命安全造成了無可挽迴的傷害。”


    中年男人眉頭緊皺:“他們的嘴這是……”


    “他們害怕審訊,昨晚趁我們不注意,自己把舌頭割掉了。”站在法堤瑪身後的另一個男人說,“不過他們的證詞我們都聽見了,您有什麽問題可以問我們。”


    “……先帶迴去吧,”安德烈道,“看起來得先送醫。”


    話音剛落,幾個跪在邊緣的男人倒在了地上。一個警員上前查看,而後迴頭:“……死了。”


    “先帶上車。”安德烈吩咐,“打電話給中心醫院,讓他們準備好床位。”


    “是!”


    安德烈轉過身,再次麵對赫斯塔:“前幾天農場的火災我也有所耳聞,當時本來已經決定出警了,但考慮到你們這邊沒有主動報案,我以為水銀針有自己的安排——”


    “確實,”赫斯塔點頭,“所以現在我把人交給您了,怎麽處置……我不熟悉十二區的法律,您按規章製度來就好。”


    “那是自然……”安德烈點頭,“不過後續可能有很多地方需要你們這邊配合……”


    說著,他看向了不遠處的法堤瑪——她的臉頰幾乎已經沒有了血色,她形容枯槁地站在那裏,眼眶凹陷,看起來受了極大的驚嚇。


    “哦,夫人,您還好嗎?”安德烈走到法堤瑪麵前,“您怎麽會在這兒?”


    “一會兒法堤瑪女士會跟你們一塊兒迴去。”赫斯塔道,“她會把昨晚到今晨發生的所有事情,都原原本本地跟你講一遍。”


    “是嗎?”安德烈有些不確定地看了一眼法堤瑪,“或者您先休息——”


    “不了,警督。”法堤瑪低聲說,“我跟您一起走一趟,就今天。”


    佐伊和恩黛就在這時抵達了現場,她們遠遠就聞到了血腥氣味,正不知發生了什麽,就看見赫斯塔從園區的大門走了出來。


    “簡,怎麽了?”恩黛跑上前,“為什麽這裏這麽多——”


    “結束了。”赫斯塔拍了拍恩黛的肩,“迴去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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