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斯塔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忽地迴過頭。


    “你說過如果她們把人擄走了我們可以原樣擄迴來。”


    “她是自己走的。”


    “她不是。”


    “到此為止吧,簡,”俞雪琨輕聲道,“結束了。”


    ……


    一整個周末,赫斯塔都待在尤加利的這間公寓裏。


    她迴憶著這幾個月裏發生的一切,試圖找出問題的症結,然而每一次分析到最後都變成了對痛苦的反芻。


    周日上午,有人敲門,赫斯塔打開門,發現成曉淑站在外麵。


    “怎麽是你,”成曉淑道,“尤加利呢?”


    “……她走了。”赫斯塔低聲道。


    成曉淑皺起了眉頭,目光中流出些許歎惋。


    “好吧,她之前說想找我借一本書,我想著今天給她送過來,”成曉淑進了屋子,“你還好嗎?她有沒有再聯係你?”


    “沒有。”


    成曉淑掃了一眼客廳裏堆放的外賣盒,“走吧,跟我出去走走。”


    兩人沿街往學校的方向散步,赫斯塔始終一語不發,兩人不知不覺竟走迴了工業大學。沿著林蔭路、穿過操場、草坪,兩人最後來到校園東邊的人工湖。成曉淑說起了她與尤加利這段時間的交往,盡管尤加利的離開來得突然,但並不怎麽令她驚訝。


    “她遲早要迴去的。”成曉淑道,“有些人出來一趟就是為了迴家。”


    赫斯塔仍然冷漠地看著湖麵,像是在聽,在思考,又像是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忽然,兩人的手機同時響起,她們一同取出手機,成曉淑查閱著短信,赫斯塔接起電話。


    “你好。”


    手機裏傳來一個熟悉的女聲,“你現在在學校嗎?”


    “……你是,”赫斯塔迴憶了一會兒,“陳老師?”


    “是,如果方便,我想約你下午見一麵。”


    “見麵做什麽?”


    “最近發生了一些事,我想同你聊一聊。”


    “那不如就現在聊。”赫斯塔道,“有什麽不能在電話裏說?”


    “……還是見一麵吧,你在哪裏?”


    掛了電話,赫斯塔轉頭去找成曉淑,不遠處,成曉淑也表情嚴肅地朝她走來,“林驕喊我去一個地方,我們——”


    “陳老師要我現在去一趟她的辦公室。”赫斯塔道。


    “行,那我先一個人過去。”成曉淑晃了晃手裏的手機,“保持聯係。”


    “好,你要去的地方遠嗎?”


    “就校史館,”成曉淑道,“前幾天那個到處掛牌牌的老師在那邊有個書法展,好像出了點事情……等我搞清楚了再跟你說。”


    兩人分別。


    赫斯塔很快來到陳北禕在文匯樓的辦公室,她敲了敲敞開的辦公室門,“陳老師?”


    房間裏,陳北禕目光嚴肅,“請坐。”


    “找我什麽事呢。”


    “我想,我應該當麵向你解釋一件事情,”陳北禕望著赫斯塔的眼睛,“先前你要求在我的課堂上做一個小演講,而我幾經拖延——”


    “所以你確實是有意的。”


    “很抱歉,”陳北禕的目光依舊銳利,“但我確實有我的考量。”


    “請說,”赫斯塔挺起胸膛,“我在聽。”


    “我聽莫利校長談起過你,”陳北禕道,“她說你是一個非常優秀的醫療兵,這次來十四區隻為休養,最多一年就要調迴去……這是真的嗎。”


    “差不多吧,也可能調到別的大區。”赫斯塔迴答,“這和我的小演講有什麽關係。”


    “你隻在這裏待一年,所有你激起的漣漪、乃至波濤,不會對你產生什麽大的影響,但對生活在這裏的人來說——對那些和你年齡相仿的女孩子來說,這是她們連續人生的一部分,她們必須承擔自己所行所為的一切後果……你明白這一點嗎?”


    “你想說什麽。”


    “我請你停下來,”陳北禕說道,“不要再在學生中煽動對抗情緒,沒有必要。”


    赫斯塔聽得莫名,“……我煽動什麽了。”


    “前天夜裏在校史館發生的事情,你有沒有參與?”


    “……什麽事?”


    “你有沒有?”


    “沒有。”赫斯塔迴答,“前天夜裏我在醫院照顧朋友,醫院裏有醫生護士,有監控,我半夜離開醫院後很快就迴了住家,樓裏也有監控,如果你需要,我現在就去調視頻。”


    “即便你沒有在現場,”陳老師望著赫斯塔,“你有沒有參與前期的策劃?”


    赫斯塔站了起來,“我還以為你是真的想和我解釋什麽,結果沒兩句就開始往我身上貼些莫名其妙的罪責……陳老師,我今天來你辦公室,是因為知道你切實地對一些人伸出過援手,我相信你至少不是一個壞人,但這不代表我就能容忍你對我做出這種無端指責。”


    赫斯塔掃了一眼桌麵,從陳北禕手邊拉過紙筆,飛快地在上麵寫下了自己的住址。


    “你、或者別的什麽人,如果想了解我這周的行蹤,就自己上門問問好了。”


    “簡……”


    “再會。”赫斯塔起身離開。


    ……


    出了文匯樓,赫斯塔立刻動身往校史館走去。


    還沒走近,她看見成曉淑和一些同學圍站在校史館大門外。


    赫斯塔幾步上前,“你怎麽在外麵?”


    “清場了。”成曉淑道,“那個老師在裏麵跟校領導哭呢,估計是不想被學生繼續圍觀吧。”


    “怎麽迴事?”


    “好像是有人在周五晚上潛入了校史館的展廳,對他的參展作品進行了‘慘無人道’的塗鴉。”成曉淑迴答,“因為明天是正式開展日,他今天來場館做一些最後事項的確認——然後就崩潰了。”


    赫斯塔正想問細情,成曉淑忽然拉著她往外走。


    “去哪兒?”


    “先別問!”


    兩人繞到場館後麵,不一會兒,有校工拖著垃圾箱出來。赫斯塔與成曉淑等了將近二十多分鍾,終於把那幾個校工給熬走了。


    兩人立刻上前,彼此配合著將垃圾桶裏畫幅巨大的宣紙重新抽出,成曉淑已然看見了數不清的紅字短語,這些鮮紅的短句蓋在黑色的草書上,顯示出鋒利的敵意:


    警惕日落!警惕初陽!


    警惕霜降!警惕樹葉枯黃!


    警惕大雪!警惕狂風!


    警惕晝夜交替!


    警惕湖水變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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