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1920年。


    容城鬆瀘路是有錢的新派富人才能住的地方,一棟棟時髦的小洋樓並排建著,新鋪的油漆馬路都是嶄新的小汽車。


    沐公館在鬆瀘路第三戶人家,五層的純白色小洋樓,歐式地毯,擺放的茶幾都帶著時興花紋,還有空中若有若無的咖啡香氣,無一不是現在最時髦的東西。


    就連走來走去的傭人,都梳著利落的長辮子,穿著斜襟扣藍色褂子,看起來十分精明能幹,對門口站著的一個小姑娘淺笑:“三小姐,老爺和夫人請你去二樓書房。”


    客氣有加,但絲毫尊敬都沒有。


    沐綿怯怯的應了一句,把破舊的小皮箱放在門邊,提著裙角走了進來,跟在傭人身後上樓。


    容城裏早就棄舊迎新了,稍微家底好的小姑娘都是穿洋裝,燙頭發,像她這身中規中矩的保守打扮,自然讓人看不上。


    二樓是書房,一排排的實木書架,倒是內斂不少。


    書房門口站著一個穿軍裝的男人,身姿頎長筆挺,目不斜視背對著她,瞧不見麵貌,沐綿隻瞥了個衣角,就將神色移了開。


    “大伯,大伯母。”她乖巧的對坐在裏端主位上的兩個人行禮,行的是舊禮。


    軟糯的語氣,還有那一身的月白色束領衣襟長裙,柔順乖巧的樣子,雖說也是小家碧玉,但一看就是從鄉下來的小姑娘,不懂城裏新派的禮數也是正常。


    穿著時髦旗袍的女人是她大伯母柳水蓮,秀外慧中的模樣,卻一句話沒說,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免禮罷,今日叫你過來是有要事與你說。”開口的是她大伯沐居文,帶著金框眼鏡,四十歲的年齡,看起來也是斯文氣派,一副學者風度:“路上應該聽王管家說過吧。”


    她點了點頭,低眉順目的迴:“知道。”


    她父親自小與陸家定了娃娃親,如今父親去世,陸家勢力今非昔比,便起了退婚的意思。


    沐居文似是很滿意她溫順的表現,轉而對門口站著的男人說:“沐家與陸家的婚事是大哥在時定的,若是退了婚,我怎麽對得起我去世的大哥。”


    頓了頓,他又說:“綿兒是我的親侄女,大哥去世以後我一直將她看作親生女兒,所以她的婚事我也是能做的了主的。她這些年住在鄉下,學識和眼界是窄了一些,但我膝下養大的大女兒,在城裏的女子學院念書,功課和修養都是頂尖的。”


    一番話話說的滴水不漏,看似是在為她抱不平,實則是故意把自己女兒推出來,分明是想替女兒霸占一門好親事。


    陸家現在在容城的地位,誰人不知。


    沐綿噙在暗中的笑掛滿了冷意,但再抬頭,眼睛濕漉漉的,一副無知委屈的神色:“大伯,父親在的時候定的是我和陸少帥的親事,如果換成姐姐……”


    “閉嘴,你一個孩子知道什麽!”沐居文看了眼站在沐綿身後的軍裝男子,忙提高音調打斷沐綿的話。


    “要知道陸家是什麽門第,做陸家大太太,不光是看性情,還要學識淵博有見識的。”沐居文看著沐綿還敢反駁,語氣更是加重了些:“也怪我,這些年對你教養太少,不然也不會讓陸家有退婚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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