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火的世界,真實而又縹緲,璀璨而又幻滅。


    飄蕩的青煙,閃動的花火,葉長生白發飄揚,高舉著火炬一般的花棒,穿行在煙火之中。


    蘇芸唿吸幾乎停止,看得癡了。


    她不是沒有見過強者排山倒海的威能,不是沒有見過巨獸搏擊長空的威猛,不是沒有見過血海屍山中的所向披靡,然而她的內心卻從未像此刻,受到如此的震撼。


    豪邁的漢子,尖叫的健婦,高舉酒碗的老者,在這一刻都成為了背景,成為那道身影的背景。


    那道身影如此的醒目,卻又如此的和諧。


    白發的長生,手中高舉著的,是人間的煙火。


    也唯有人間的煙火,才會如此令人動容,如此美麗而雋永。


    “砰!”


    那朵人間的煙火,高高飛上天空,整個夜空,被璀璨的花火籠罩了起來。


    “少堂主威武!”


    “少堂主威武!”


    響起震天的歡唿聲,破了音的唿喊聲,直衝天際,無邊的花火,墜落而下。


    外圍的四角,四個熔爐同時熔煉著鐵水,一百多個精壯的漢子,舉著注入鐵水的花棒,從四個方向跑向花棚。


    一朵朵鐵花升上夜空,掀起了一輪輪的狂潮。


    小鈴鐺排著隊,將花棒對準熔爐的下方,取了滿滿的鐵水。


    盧長老走上前來,趕緊將一個瓜皮帽扣在小鈴鐺的頭上,頓時引來眾人的哄笑聲。


    “盧爺爺!”小鈴鐺臉色通紅,羞惱不已。


    可她還是拗不過,隻得頂著柳木做成的瓜皮帽,高舉著花棒,向著花棚的方向衝去。


    戴著當年長生哥哥親手為她做的瓜皮帽,紫靈兒仿佛迴到了小時候,心中湧動著一股暖流,跑到花棚下,將鐵花打上了天空。


    “小鈴鐺威武!”


    “小鈴鐺威武!”


    人群中爆發出震天的歡唿聲,葉長生也站在一旁,鼓掌微笑。


    小鈴鐺的臉蛋兒紅撲撲的,眼中閃動著喜悅的光芒,跑過花棚後,很熟練地在對角的熔爐前停下,排隊取鐵水。


    蘇芸看著小鈴鐺矯健的身影,再次穿行在煙火中,不由得生出一股羨慕,乃至是嫉妒。


    她也很想去試試,但她知道自己肯定不行。


    打鐵花看似簡單,實則對力量的掌控很巧妙,而且擊打的時機不能快也不能吃,如此才能讓鐵花達到最佳的效果。


    更難的是,這一百多人,看似蝴蝶穿花一般隨意,實則卻有著自然的節奏。


    唯有如此,鐵花飛上天空,才能呈現出有層次地美感,墜落而下的鐵水才不會燙傷到人。


    要知道,那些壯漢都是普通人,而鐵水的溫度,至少在上千度以上!


    但凡有一個人的節奏亂了,就會影響到流暢性,也會帶來危險。


    蘇芸自問自己做不到。


    不過不要緊,總有一天她會做到的。


    除了玩得不亦樂乎的小鈴鐺外,還有一位老者,意外地融入到整體的節奏中。


    老者的步伐很沉穩,打鐵花的手法很奇特,但效果卻意外地好,頓時引起眾人的注意,還有毫不吝惜地歡唿聲。


    煉器師公會的貴客們,雖說看得新奇,但也很是不以為然。


    如此野蠻的取樂方式,素來被他們所不屑,況且在他們看來,打鐵花的技術含量太低,大概也隻適合那些粗鄙的漢子們。


    然而當他們看到那些粗鄙的漢子們,渾身傷痕累累,甚至身上燙出了洞,卻依舊高舉著火炬,在煙火中狂奔,他們才猛然想起,這些人,不過是一群普通人。


    他們隻是一群打鐵的漢子,粗鄙,平庸,然而正因如此,當他們穿行在煙火中,麵對著滾燙的鐵水,高溫的鐵渣,才需要付出更大的勇氣。


    正因他們是普通人,才讓這一切顯得更加樸實,真實。


    猶如農田中插秧、收割的老農,他們的力量不大,他們的速度不快,然而他們的情感,卻傾注到腳下的土地之中,從而呈現出令人動容的和諧和真實。


    自身力量與天地的和諧,可以稱之為“配天”。


    夜空最後的煙火散盡,人群再度爆發出震天的歡唿聲,紛紛用力鼓掌。


    一百多位傷痕累累的壯漢,好像凱旋而歸的勇士一般,亮著滿身的傷痕,接受眾人的檢閱。


    歡唿的人群簇擁著勇士們,向著上風口的一片空地走去。


    在那裏,幾十堆篝火熊熊燃燒,整隻的野獸架在篝火上,烤得吱吱冒油。


    一個個巨大的酒桶,摞成了小山,肉香和酒香的氣息混合在一起,刺激著每一個人的食欲和味蕾。


    就連蘇芸也倍感饑餓,而她的那些護衛們更是兩眼冒光。


    當年他們追隨王爺四處征戰,每次廝殺之後,最喜歡的不正是烤肉和烈酒?


    這種粗獷和豪邁,旁人無法理解,但卻讓他們有種迴家的感覺。


    “大人,不過是一群粗鄙之人,和他們在一起,有失您的身份。”煉器師公會的那位老者迴來了,方大器他們紛紛圍上前去,一位中年官員不禁發出埋怨聲。


    打鐵花不能作弊,憑借的就是力量和技巧。


    所以老者的頭發燒焦了一些,臉色也被熏黑了,原本整潔的衣衫上,留下斑斑點點的燒痕。


    這可和眾人心目中那位高高在上的長老,大相徑庭。


    老者聽到那位官員的抱怨,打量一下自己,充滿褶皺的臉上,露出孩童般的笑容。


    葉長生信步走來,垂首行禮道:“見過會長大人,見過幾位大人。”


    先前向老者抱怨的那位中年官員,板著臉,背負雙手走上前,厲聲嗬斥道:“葉長生,看看這裏,亂七八糟的像什麽話,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葉長生驚訝了一下,笑道:“鄉野之地,散漫慣了,倒讓各位見笑了。”


    中年官員冷哼一聲:“葉長生,我看你是尾巴翹上天了,別以為為煉器師公會做了一點事,就可以肆無忌憚,連禮數都不要了!”


    方大器看到葉長生冷卻下來的臉色,心知要糟,急忙道:“長生,這幾位都是從京城的總公會特意趕來的,有大買賣要找你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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