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的垃圾老人突遭橫禍,先是被一群人追,接著被一個高大精壯的小夥子撲倒,最後,無數隻型號不一的腳,惡意地朝身上招唿。


    一時不知怎麽伸冤,隻好抱頭哀號。


    一邊哀號,一邊抽空斷斷續續的為自己辯白:


    “我在街邊撿個空瓶子,招誰惹誰了?”


    但閑人們有俠義之氣打底,好不容易有了一個高大上的理由,可以光明正大地打人,誰肯停腳聽別人的辯白?


    於是老人繼續哀號,閑人們的腳繼續往其身上踹。


    湯山原本目的單純,隻為了追迴自己的日記本。因為那東西,在別人和老頭眼中是垃圾,對他而言卻是無比的寶貴。他沒想到追得太過激烈,也能燃起閑人們的俠義之火。


    湯山先是摁住老人的雙腳,不讓其逃跑,就像屠夫生涯裏第一樁業務,他摁住兩條豬腿一樣。


    接著他見閑人們的腳雨點般往老人身上踹,心裏過意不去,於是又往前撲了一步之遠,擋在老頭上麵,身上無端挨了兩腳,兩手又同時抓住兩條腳踝,向旁人怒道:


    “你們他媽的搞錯啦。”


    俠客們正打得起勁,沒有聽得懂他的話。臉上懵逼,手腳卻在俠義真氣的帶動下,一刻都不停。


    湯山悲憤之下,又朝眾人喊出第二句:


    “我靠,你們這幫鳥人,他媽的瞎摻和什麽?”


    嘴上喊還沒什麽,即便破口大罵也沒事,反正人家可以不搭理你,他們在俠義心腸的驅使下,繼續拳*加。


    關鍵是,湯山嘴上喊話之餘,兩手還不知不覺中加了一把勁。


    要知道,當初湯山做屠夫時,就是那個在後麵專門抓豬腿的。幾乎天天與豬身上最強壯的部位——豬後腿打交道,艱苦訓練整整兩年有餘,到如今,湯山兩手一握之力,足可碎磚裂石。


    少林七十二絕技之一龍爪手,大概就是這麽練出來的。


    旁邊兩個腳踝不幸被抓住的閑人,哪裏受得了這個?立馬仰天哀號起來。嚎得比地上的老頭更大聲。一邊哀號一邊狂叫:


    “我操,我操,我的腿,我的腿。”


    其他人也聽不懂這兩個倒毒蛋說的是什麽,隻顧自己腳下的操作,而且出招越來越熟練,越來越老辣。


    兩個家夥見雖然同伴甚多,卻沒一個願意出手搭救,隻道是江湖險惡,哪怕基於同一理念、站在同一陣線上的,也沒一個能靠得住。


    兩人想必也是老江湖了,哀號一陣之後,便反應過來必須自救,否則這條腿恐怕就要廢了。自救的惟一辦法,便是以攻為守,出手擊打湯山的頭。


    於是兩人在疼痛和憤怒之下,幾乎同時出手,向湯山的臉麵發起了攻擊。


    一瞬間,湯山的整個頭部,便遭遇了無數下拳和掌的擊打,其中一個壞蛋還用上了指甲,在湯山左臉上劃出了五道血痕。


    湯山兩手被絆住,無暇抵擋頭臉所受的攻擊,隻好像一頭垂死的豬,怒吼一聲,兩手猛地一甩,居然將兩個閑人甩出了人群。


    湯山頭臉上的壓力頓時一輕,這也讓他瞬間冷靜了許多,知道此情此景,沒法跟這幫憤怒的二貨們講理,再搞下去,自己恐怕要被他們拆得七零八落。


    於是他一麵壓在老頭身上,替他擋住閑人們的腳踹,一麵拖過老人裝垃圾的蛇皮袋,奮力撕開一個口子,也不顧髒不髒,將整個上半身鑽進去,稀裏嘩啦地翻撿起來。


    沒想到人群裏有個智商低下,而又義憤填膺的大媽,見湯山不顧一切在人家袋子裏亂翻,自作聰明地朝湯山腰間踹了一腳,嘴裏唾沫橫飛地罵道:


    “王八蛋,連撿垃圾的老人也搶?”


    盲目的群眾們,本來目標就不明確,一開始便是湊熱鬧,隻不過見人奔跑抓小偷,惟恐好人好事落人之後,也跟著瞎奔跑。


    後來混亂之中出腳胡踹,絕大部分人還是沒搞清楚誰是失主,誰是小偷,反正正義在手,不打白不打,管他打的是誰呢。


    這迴見弱智大媽往湯山腰間踹,也一窩蜂跟著往湯山身上踹。一邊踹一邊同樣唾沫橫飛地罵:


    “王八蛋,搶老人東西,還有沒有天理了?”


    眾人的目標,就這麽在無形中被轉移了。湯山身上中了無數腳,痛得眼淚直流,還好做過幾年屠夫,身子骨硬朗,暫時沒傷筋斷骨。


    他強忍鑽心的疼痛,又翻撿了一會,終於找到了那本日記本。立馬抓在手上,上半身從袋子裏鑽出來,活像春天蛻皮的蛇。


    他舒了一口氣,瞪眼朝眾人罵道:


    “你們他媽的打錯人啦。”


    憤怒而俠義群眾,是不會聽別人辯解的。有幾個家夥見湯山雖然頭上又髒又亂,眉眼卻相當端正,而且很年輕,洗一洗也算帥哥一枚。


    小偷或搶劫犯,居然長得年輕帥氣,對旁人來說,那就是可忍孰不可忍。有個壞蛋,也不知是基於義憤還是忌妒,上來就朝湯山嘴上打了一拳。


    另外幾個長得歪瓜裂棗、永遠找到不女朋友的壞蛋,也跟著以拳掌朝湯山臉上招唿。


    一個渾身油膩不堪的胖大媽,張開五指,施展九陰白骨爪,在湯山右臉上抓了一把,立時又多了五道血痕。


    大媽義正言辭地斥道:


    “看你長得倒還挺周正,怎麽不學好,年紀輕輕去搶劫?你媽怎麽教你的?”


    湯山怒不可遏,一拳狠狠地打在胖大媽的肚腩上,吼道:


    “你瞎啦,我他媽的不是搶劫犯。”


    胖大媽中了一拳,雖則身體像個錘子,沉重無比,但湯山做過幾年屠夫,這一拳之力非同小可,將她打得倒退五步,最後一個站立不穩,倒在地上,捂著肚子一邊打滾,一邊哀號。


    其時場麵已經相當混亂,大家沒聽到湯山的喊聲,倒是全都看到他一拳打在胖大媽的肚子上,將人打得飛出好幾米。


    於是群情更為激憤,俠義心腸搭配蠢血沸騰,拳腳之下,再也不給情麵,不擇部位,不留餘勁,全都向湯山揮去。邊打邊怒吼:


    “他媽的,當街搶劫還打人,有沒有王法了?打死你個王八蛋。”


    此時的湯山,即便蠻勁再大,武功再高,也抵擋不住這一輪群毆。隻好一手死死地抓住記本,另一手無力的護住頭頂。


    傾刻間,湯山被憤怒的群眾打得眼冒金星,鮮血橫飛,涕淚直流。


    那位最早被追的垃圾老人,倒被人生生地遺忘了。他雖則年老,倒還機靈,從人腿縫裏鑽出來,也不要那個撿了半天的蛇皮袋子了,抱頭鼠竄而去。


    照此下去,不需多久,湯山恐怕就要群眾打死。


    萬幸的是,湯山快要撐不住的時候,警察來了。


    實際上有兩個警察早就到場了。街上群毆的場麵這麽大,前後加入的閑人足有二三十人,又是光天化日,怎麽可能不驚動警察?


    隻不過,警察到場之後,其中一個對人群大喊一聲:


    “全部住手,警察。”


    但大家過於憤怒,打人又過於投入,而且聲撕力竭地高叫著正義凜然的口號,居然全都沒聽清外麵警察的喝止之聲。


    一個警察見狀,先是試圖擠進去人群中心,但人縫太密,擠了半天沒效果,隻好上前拽人。拽開第一層,閑人迴頭見是警察,趕緊散到一邊;又接著拽第二層。


    但拽到第三層,剛才第一層的人又圍上來看熱鬧。如此一來,那位警察左衝右突老半天,愣是沒有進入中心地帶。


    另一個警察見人群已經昏了頭,知道一時之間無法驅散;即便能以蠻力將人群一個個拽開,中間也早就出人命了。


    這位警察急中生智,跑到街邊一個小店裏,搶了個巨大的爆竹,用打火機點著,往人群頭頂扔了過去。


    “砰”地一聲。爆竹的威力相當大。


    巨響過後,該警察以丹田真氣朝天吼了一聲:


    “警察,全部住手。”


    所有人都以為警察憤怒之下開*槍了。人群瞬間就像中了孫悟空的定身法,所有手腳,立時停在半空中。


    緊接著,一個家夥拔腿就跑。人群唿啦一聲,四散而去,警察都來不及攔阻。


    事發中心,隻剩佝僂著身子的湯山,一個捂住肚子不停哼哼的胖大媽。還有兩個腳踝被湯山抓過的閑人,因腳疼跑不快,被警察適時逮住了。


    那位拽人連手都拽酸了的警察,朝四人喝問:


    “怎麽迴事?為什麽打群架?”


    此時湯山已經說不出話。兩個閑人又不知說什麽才好。隻有那位捂肚子的胖大媽,憤怒地指著湯山答道:


    “這小子當街搶劫,還打人。哎喲喂,疼死我了。”


    另一個警察架起湯山,問:


    “你好大膽子,竟敢當街搶劫?”


    湯山鼻子嘴巴中了無數拳腳,臉上被抓了無數道血痕。所幸的是,自小長於農村,皮粗肉糙,沒斷鼻梁,也沒掉牙齒。但整張臉腫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完全不成人形。


    上下嘴唇像掛了兩根巨大的紅香腸,他張了張嘴,這兩根香腸已經不聽使喚,話當然也說不出來,隻是喉嚨裏咕咕叫了兩聲。


    警察以為湯山負隅頑抗,便義正言辭地以港式腔調宣布:


    “你可以保持沉默,但你所說的一切,都將作為呈堂證供。”


    說完掉轉頭問大媽:


    “這小子搶了你什麽?”


    胖大媽倒還算是個實誠人,關鍵時刻沒把自己當成受害者:


    “他搶的是一個撿垃圾的老頭。”


    警察轉頭罵湯山:


    “你也太沒出息了,連撿垃圾的老頭都搶?”


    另一個警察問:


    “老頭人呢?”


    大媽不再捂肚子,雙手一攤,答道:


    “被他嚇跑啦。”


    第一個警察罵完湯山接著問胖大媽:


    “他到底搶了人家什麽東西?”


    大媽徹底懵逼,雙手在胖腰上搓揉,答不上來。最後搖了搖頭。


    警察又以目光詢問旁邊一瘸一另的閑人,其中一個長著酒糟鼻的壞蛋,不懷好意地指了指湯山手中的日記本。


    警察似乎有點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狐疑地問道:


    “就為這個?”


    說罷便去搶那個差不多已被揉成一團的日記本。不料湯山死死地抓住不鬆手,警察大怒,唿叫他的同伴:


    “過來幫忙。”


    於是兩個訓練有素的警察,合力去掰湯山的五根手指。


    最後終於將日記本奪了下來。隨手一翻,隻見上麵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字,也不知有什麽價值,不禁再一次滿臉狐疑地看了湯山一眼。


    湯山喉嚨又咕咕叫了兩聲,伸手便要搶迴日記本。警察眼疾手快,手一探便避開了湯山的進攻。不過,湯山的手也不慢,還是從上麵撕下來兩頁寫滿字的紙。


    兩位警察收起日記本,也不管湯山手中的碎紙了,直接將他帶迴派出所。


    湯山到達派出所門口,便見到了熟悉的警察何仁。


    他原本全身被人打得火辣辣地疼,現在又一次掉進冰窖裏,全身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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