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哥那天自作主張點了一桌菜,結果筷子都沒動,便不歡而散了。這讓他相當鬱悶,一路吐唾沫,迴家還按奈不住砸了兩個水杯,再扮小馬哥點了根煙,才慢慢平伏下來。


    當然了,相比而言,那家餐廳老板更加鬱悶。因為良哥點了一桌菜,最終不歡而散之時,卻並沒付錢。


    老板當時三步並作兩步,追到餐廳門外,攔住良哥,點頭哈腰地媚笑道:


    “良哥良哥,您忘了結賬。”


    其時彪哥帶人剛離去不久,良哥怒氣未散,抬腳就要往老板腰間踢,被眼明手快的幺餅抱住了,他隻好朝人吐一口唾沫,張牙舞爪地罵道:


    “日你妹妹的,我什麽都沒吃,還要我付錢?”


    老板急得滿臉通紅,頭發全都豎起來了:


    “可菜都給你上齊了呀。吃沒吃都得付錢嘛。”


    良哥理直氣壯地分析:


    “你懂不懂道理?好比你在超市買東西,看準了,挑好了,可臨頭忽然有事不買了,會不會有人逼你必須付錢?”


    說完,帶著四個小弟揚長而去。


    老板站在原地愣了小半天,直到良哥背影完全消失,他才對著他們遠去的方向,跳腳大罵:


    “我操你媽,那跟超市買東西能一樣嗎?”


    後來老板讓服務員將良哥點的一桌子菜,全端迴廚房,哪個顧客點了同一道菜,不另外炒,隻將原來的熱一下再端出去。


    廚師和服務員有點不忍,覺得這是欺騙顧客的行為,其中一個服務員還小聲地告訴老板:


    “我看到良哥吃了好幾片肥腸。這菜再端給別的顧客,不太好吧?”


    沒想到老板勃然大怒:


    “我操你媽,剛才周偉良這王八蛋說一筷子沒動,你怎麽不出來當麵對質?”


    服務員低頭囁嚅道:


    “他是沒動筷子。他用的是手指抓著吃。”


    老板啼笑皆非,踢了服務員一腳,命令道:


    “端出去。用手抓了幾片肥腸又怎麽樣?吃了又不會死人。”


    最終,所有的菜都賣出去了,老板總算沒什麽損失。


    良哥帶著鳥毛等四人迴到住處,摔杯子時,四個家夥不言不動,直到良哥燒起紙巾點煙,他們知道良哥心情平伏下來了,才不約而同地往門口走去,打算各迴各家,各找各媽。


    沒想到良哥吸了一口濃煙,還沒吐出,忽然對著他們的背影大吼一聲:


    “一個都不許走。”


    四人大吃一驚,全都像被孫悟空施了定身法,呆立原地。過了將五六秒鍾,他們才頭轉身不轉,目光齊唰唰地看著坐在沙發上的良哥。


    良哥鼻孔裏冒著濃煙,像剛開過火的雙筒槍口。於是大家都膽顫心驚,很怕良哥臉上的槍口繼續發射子彈,將他們一一擊斃。


    良哥又吸了一口煙,不往外吐,帶著滿口滿鼻的濃霧向四人命令道:


    “迴來,坐下。有話問你們。”


    幺餅最機靈,立馬迴身小跑,一屁股坐進離良哥最遠的單人沙發裏。其餘三個還沒完全落坐,良哥便帶著*味問道:


    “一年前,叫你們幾個去西郊船廠找棋局殘頁,到底有沒有找到?最後是不是真的落入了彪哥手中?”


    眾人麵麵相覷。事情過了一年多,他們隻記得,西郊船廠發生過近年來規模最大的鬥毆事件,卻幾乎完全想不起事件的起因,是誰都沒見過的棋局殘頁。


    這迴聽良哥帶著怒氣發問,才知道當時的事情還沒完。


    當時去找東西的五人,以鳥毛領頭,所以現在答話的,也是鳥毛。但他記憶混亂,就沒什麽底氣,隻是含含糊糊地說了一句:


    “應該……是被彪哥拿去了吧?”


    良哥一聽此語更加憤怒,想要在茶幾上摸東西砸人,茶幾上卻一無所有,手中空中習慣性地抓了一下,最後將抽剩半截的煙頭,使勁扔了出去,掉在鳥毛的頭上,將鳥毛的頭發燒得茲茲響。


    鳥毛嚇得呆住了,旁邊的泥鰍趕緊在他頭上一掃,將煙頭掃到地上,頭發才沒有起火。幺餅一腳將煙頭踏滅,又小心翼翼地撿起來扔進了垃圾桶。


    然後,幺餅便站在垃圾桶旁邊,再沒迴沙發落座,如此離良哥最遠,不容易被唾沫和杯子之類的東西砸中。而且垃圾桶離門口最近,一旦情況不對,立馬可以奪門而逃。這就是幺餅精靈的地方。


    良哥指著鳥毛怒罵:


    “日你媽。當時你給我發短信求救,說的是東西找到了,卻被彪哥截掉。我手機裏的短信還沒刪呢,現在你卻說‘應該’,還來反問我?”


    鳥毛這才想起來,當初他因為緊張過度,發短信時丟三拉四,少了很多字,意思沒有表達清楚,導致良哥帶了很多人來,最後跟彪哥他們打成一鍋粥。


    如果仔細追究起來,一年前的這場大規模鬥毆,是因他這個模糊不清的短信而起的。


    鳥毛沒有想到的是,當時他沒因這個錯誤而受牽連,一年以後還是要為一個短信受征罰。


    關鍵是,他發短信時因為緊張而心不在焉,後來手機又換掉了,信息都沒留備份,根本想不起來那條短信的內容。


    鳥毛覺得有點冤。可良哥卻認為他編瞎話欺騙老大,引發了一係列嚴重的後果,是可忍孰不可忍,沒在街頭當場將其暴打一頓,已經算是仁慈了。


    鳥毛此刻不知說什麽才好,良哥卻緊追不舍:


    “日你媽,嘴裏塞牛糞了?當時到底是怎麽迴事?”


    除了鳥毛之外,其他三個皆低頭不語。因為他們三個,其實並不知道鳥毛曾發短信給良哥,更談不上知曉短信的內容了。現在提起來,他們當然插不上話。


    鳥毛無法,隻好拋開短信內容,根據記憶,將當時的情景實話實說:


    “我們在老頭的屋裏找了半天,每個角落都翻遍了,就是沒什麽棋局殘頁。本來打算撤離,小鋼炮和沙皮堵在門口,雙方發生口角,打起來了。接著彪哥帶人來,把我們五個暴打一頓;再然後你也帶人到達。此後的事,你都知道了。”


    鳥毛說完,怕良哥憤怒之下,跳起來踹他肚子或掐他脖子,於是雙手平舉,雙腳用力,一副全神戒備、隨時逃跑的樣子。


    可是,誰也沒料到,良哥居然沒發脾氣,反而慢悠悠地從上又掏出煙盒,自己叼了一支,還給在場每人都丟了一支,然後自顧自地點上煙,吸了一口,恢複平常的語氣說:


    “這麽說來,豬肥彪真的沒得到棋局殘頁。可那怪老頭已經死了,棋局殘頁又在哪兒呢?”


    四人再一次麵麵相覷,答不上話,也不敢點煙。良哥見眾人像木頭樁子,實在是爛泥扶不上牆麵,心中不禁又有點怒氣,手指朝他們點了一圈,喝道:


    “怎麽都啞巴了?當時你們都在場,想想看,有沒什麽不正常的地方?”


    眾人還是不吱聲,我看看你,你看看我,看完又齊唰唰地轉頭看著良哥,就像良哥臉上爬滿了蟲子。


    對視良久,良哥的耐心終於消耗殆盡,將手中剛抽了一口的煙,往地上一甩,又要大發雷霆。


    這時,嚴重結巴的二條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


    “陳……猛。”


    兩個字雖然說得很難艱,聲音分貝卻很高,一時倒將良哥震得呆了一呆。


    鳥毛就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趕緊接著二條的話說下去:


    “當時,出主意衝進老頭屋裏去搜的,是陳猛。我本來是要跟老頭好好談談的。”


    良哥還是在發呆,憋著的怒氣沒發泄出來,倒是莫名其妙地在一點點消褪,他用眼神鼓勵鳥毛繼續說下去,鳥毛卻沒話了。


    此刻,離得最遠,心思最為機敏的幺餅,又將這話題向縱深處分析起來:


    “陳猛在出事的第二天迴到西郊船廠,還放了一把火,此舉怎麽看都不太合常理。想想看,如果老頭前一晚中了一刀沒死,那麽,陳猛就是最後一個見到老頭的人;如果老頭當場死亡,那麽,陳猛就是最早一個搜查老頭屍體的人。”


    良哥一聽如此嚴密的分析,怒氣一下便消散無蹤,怔怔地看了幺餅許久,幺餅卻像鳥毛一樣,再也無話。


    倒是旁一直沉默不語的泥鰍,適時地提出另一個疑問:


    “難道,陳猛當時插那老頭子一刀,不是個意外?而是為了隱瞞點什麽,有意為之?”


    良哥在身上掏煙。但煙盒空了,他便站起身,到角落地櫃子裏去找煙,找到之後,不忘學小馬哥點燃一根,踱著方步走到窗前。


    吞吐幾口濃煙之後,良哥轉過身來,學著古龍小說裏的語氣,不容置疑地下了個結論:


    “如果這個世上還有一個人知道棋局殘頁的去向,那麽,此人一定是陳猛。”


    對麵四人心裏都鬆了一口氣,他們最想聽到的,就是這個結論,因為那意味著,所有之前的過錯或過失,都已蒙混過去了。至於陳猛,他在牢裏還得呆上十幾年,根本無法麵對麵為自己辯解。


    可是,四人心中的鬱悶之氣還沒完全吐掉,良哥緊接著又下了一道古怪的命令:


    “明天,幺餅和二條跟我一起去一趟省城,咱們去監獄裏探一探陳猛。不管他有什麽條件,我們必須從他口中,套出棋局殘頁的下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玉帛金鼎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南華山17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南華山17並收藏玉帛金鼎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