彪哥罵完電話裏的大人物,張張嘴,再也說不出別的詞,便想起來應該繼續泡茶。端起那壺水,看著裏麵泡著的手機,一麵心痛,一麵換水重新燒。


    水沸騰了,彪哥的心緒稍定了些,開始新一輪泡茶程序,沒想到剛端起水要往茶壺裏倒,門鈴急促地響了起來。


    彪哥嚇了一跳,手一抖,滾水濺出來,有幾滴濺在他裸露的大肚子上,還有一滴水太流氓,恰好掉在他胯下那玩意的頂頭上,痛得他齜牙咧嘴,一麵跳腳,一麵恨聲罵道:


    “塞你母,哪個王八蛋這麽晚還在按門鈴?有沒有時間觀念呀?”


    但門鈴還在響。彪哥無奈,隻好暫時放下水壺去開門。


    門外站著小鋼炮。他並不急著進門,也沒說話,兩眼怔怔地看著門內的彪哥,似乎看一個天外來客。彪哥泡茶被人打斷兩迴,本來心裏就很不痛快,一見小鋼炮的眼神,更加惱火:


    “塞你母,看什麽看?進來還是出去?”


    不料小鋼炮還是傻傻地看著他,而且眼珠子從左邊滾到右邊,從上麵滾到下麵。彪哥被看得渾身發毛,心中一時大怒,本想一腳將小鋼炮踹下樓梯,但腳抬到一半,猛然驚醒:


    原來自己一絲不掛。怪不得對方像看一頭外星來客。


    剛才洗完澡,又是接電話又是燒水泡茶,根本就忘了穿衣服這個程序。於是將抬到一半的腳收迴來,挺著肚子噘著屁股,迴身去臥室披了件睡衣出來。這時小鋼炮已經進門,攤坐在沙發一端。彪哥心裏怒意未消:


    “你怎麽深更半夜像個孤魂野鬼似的?”


    小鋼炮答非所問:“嚇尿了。”


    彪哥猛地一驚,以為對方在揭自己剛才摩托車上的陰私,一驚之後惱羞成怒,又抬腳想踹在對方肚子上,可剛抬到一半,小鋼炮說了第二句話:


    “我嚇尿了,真的。”


    這迴有主語,而且小鋼炮指著自己的襠部。彪哥知道對方不是在說自己,一顆心落了地,細看小鋼炮的襠部,果真比別的地方顏色要深,明顯濕了一大片。但抬到一半的腳,還是繼續踹在對方的肚子上,不過經這一頓,力量消去了大部分。彪哥罵道:


    “塞你母,尿褲子了你還坐我沙發?不騷呀?”


    小鋼炮立馬彈了起來,然後愣愣地站著。這一下彪哥果然聞到了一股尿騷味,但想到尿褲子這種事情,還能找到一個同病相憐者,忽然之間就不生氣了,甚至有點洋洋自得,臉上卻裝作一本正經地問道:


    “你怎麽搞成這副德性?”


    小鋼炮實話實說:“多年沒見過血了,今天老頭子就在我眼皮底下被捅死,嚇尿了。”


    彪哥又一次氣不打一處來:“塞你母,那又不是你捅的。”


    小鋼炮:“如果警察追究下來,我起碼也是個幫兇。”


    彪哥氣笑了:“什麽幫兇?幫兇的意思是,你們兩個人一起去殺老頭子,他動手,你幫忙。可事實是,你跟陳猛在對打。刀在他手上,捅人的是他。你隻不過打壞了人家一口鍋。”


    小鋼炮:“總而言之,我想了一下,不能讓此事連累到我。否則我又得進去,那地方,不是人待的。彪哥,咱們趁黑夜再迴一趟船廠吧,悄悄把老頭給埋了。老頭孤身一人,船廠又人跡罕至,埋了說不定事情不會發。”


    彪哥一腳將小鋼炮踹迴沙發裏,這一次是真踹,用了很大的力氣,小鋼炮痛得齜牙咧嘴,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彪哥罵道:


    “塞你母。你腦袋被驢踢了?人不是你捅的,你卻去埋屍體,不是幫兇也成幫兇了。誰說埋了事情就不會發現?今晚四十多雙眼睛在場,你當人家都是瞎子呀?”


    小鋼炮哭了:“彪哥,你借點錢給我吧,我得跑路。”


    一聽借錢,彪哥不生氣了,拍小鋼炮的肩膀:“不埋屍體,也沒必要跑路,咱上麵有人,這事肯定能擺平。關鍵人不是你捅的,到時頂多找你去派出所錄個口供。放心吧,一切有彪哥,包你平安過關。”


    小鋼炮定了定神:“真的沒事?”


    彪哥滿心鄙夷,臉上卻笑道:“你還信不過彪哥?趕緊去衛生間洗個澡,把尿騷味去了,今晚就睡我家沙發上。”


    小鋼炮站起身,往衛生間走去。彪哥忽然又叫住了他:


    “對了,那張棋局殘頁到底在誰手上?弄了一晚上,把這事給攪糊了。”


    小鋼炮:“在那五個家夥手裏。我們趕到的時候,他們很強硬,拒不交出來。接著你和東城良哥先後趕到,打成一鍋粥,一直忘了把紙搶過來。”


    彪哥半信半疑:“你確定?”


    小鋼炮聲音大了數倍:“那老頭子親口對我說的,不信你可以問沙皮。”


    彪哥這才放下心,指了指衛生間,不再言語。


    小鋼炮惴惴不安地進了衛生間,清理自己一身的尿騷味。洗完一身清爽,心情就好了很多,便不再擔心捅人背責之事,於是不由得又想到了彪哥開門瞬間,對方一身不掛的樣子,捂嘴發笑,自言自語:


    “原來彪哥不但愛喝茶,愛講故事,愛說‘塞你母’,還有露陰癖。”


    又不無惡毒地想:“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原來彪哥身形胖得像蛤蟆,怪不得東城良哥叫他豬肥彪。”


    想到這裏,情不自禁地笑出了聲。不料笑聲被彪哥聽到了。彪哥一邊將衛生間門捶得“咚咚”響,一邊破口大罵:


    “塞你母,你腦子秀逗啦?在裏麵笑什麽笑?你是洗澡還是剝皮啊,搞個老半天?快點出來,我要撒尿,快憋死了。”


    當晚同一時間,東城良哥在他的別墅裏,接完一個來自省城的神秘電話之後,又撥出了五個電話,命令當天黃昏時最先執行任務的五個手下,速來見他。


    半小時之後,鳥毛,泥鰍,二條,幺餅,先後到達,卻左等右等不見陳猛。良哥吐了口唾沫,點了一根煙,眼皮都不抬地問鳥毛:


    “陳猛呢?哪兒去了?剛才電話也沒打通。他長出息了是吧,連我的電話都不接?”


    鳥毛喉結滾動,咽了口唾沫,想了想答道:“陳猛今晚捅了人,應該是跑路了。迴來的時候,便向我們一人借了點錢。”


    周偉良又啐了一口唾沫,翁聲翁氣地說:“跑路?他能跑到哪兒去?他也不來跟我商量一下。今晚的情況大家都看到了,他的刀是刺向小鋼炮,而小鋼炮用那口鍋將刀引向老頭子。這頂多是個誤傷,而且小鋼炮應負主要責任。他跑什麽跑?這點事情我可以幫他擺平的嘛。”


    鳥毛答:“話是這麽說,可刀畢竟是在陳猛手上。他迴來時很害怕,想必現在跑遠了。”


    周偉良吐出一口濃煙,鄙夷地罵道:“日他妹,沒出息。”又指著泥鰍命令道,“你到陽台上去,繼續給陳猛撥電話,撥通為止,告訴他別瞎跑,迴來我幫他擺平。”


    泥鰍一聽轉身走向陽台。


    周偉良接著提高嗓門問鳥毛:


    “東西到底在哪裏?你發信息說被彪哥的人截了,可彪哥跟人說東西在我手上。日他媽的到底是怎麽迴事?”


    鳥毛就怕良哥追究此事。因為今晚場麵搞得這麽大,歸根結底是他們五個人引發的。先是他們東西沒找到,卻稀裏糊塗跟小鋼炮和沙皮起衝突,接著為了不讓自己吃虧,要良哥來解救自己,手一抖,手機上發出了個虛假消息,說東西被對方截了。這才引得良哥帶了二十幾個人到場。然後又打成一鍋粥,最終還以殺人收場。


    現在,如果鳥毛說他壓根就沒見過那張紙,恐怕良哥會怒不可遏,當場就要對他拳打腳踢,最輕也要吐得一臉口水。而且以後可能見一次罵他一次,“日他妹”估計會日上大半輩子。這個後果,他是無論如何都承受不起的。


    鳥毛心思這麽轉了一大圈,決定延續打架之前的謊言,一口咬定東西在對方手上。反正老頭子被捅了一刀,死無對證,能不能說得清楚,是他們兩個老大的事。以後再起什麽衝突,就與他這個吃瓜群眾沒有關係了。


    鳥毛喉結又滾了一下,咽進一大口唾沫,說道:


    “那張紙真的在他們手上。”


    這話雖然語氣肯定,其實意思有點模糊不清,既沒說是親眼所見,也沒指明具體在哪個人的手裏,隻是含含糊糊地把目標說成“他們”。周偉良滿臉狐疑地看著鳥毛。


    鳥毛被看得心裏發毛,突然就有點後悔撒了謊。不但擔心周偉良看穿他的謊言,也擔心二條和幺餅當場揭穿他的謊言。他更後悔的是,進門之前,沒跟大家一起商量好口供。


    其實二條和幺餅的心思,跟鳥毛差不多,誰都不希望在良哥麵前,承認連那張紙的影子都沒見過,卻跟人家打得亂七八糟。那在良哥眼中,首先是無能,其次是無腦。而且,兩人都無法忍受良哥的口水和粗話,再加亂摔東西。所以,他們絕不願意當場揭穿鳥毛的謊言。


    二條張了張嘴,本想幫鳥毛作個偽證。但他本來就是個結巴,又要為一個謊言作證,有點緊張,於是就更加口吃了,因而嘴巴開合好幾迴,始終沒說出一個字。最後隻好悻悻地閉上了。


    鳥毛看著二條的嘴巴亂動,卻嚇得麵無人色,額頭冒汗。因為在正常人看來,嚴重結巴的人,要麽說不出話,能夠說出來的,卻必定是實話。


    良哥見鳥毛底氣不足,沒有更多佐證,二條又結巴說不出來,將手裏的半截煙頭一甩,就要發作。關鍵時刻,幺餅幫了鳥毛的忙。


    幺餅雞賊,平常見風使舵,一般都會在站老大周偉良一邊,但這一迴為了自己不受牽連,倒向了鳥毛。他上前一步,臉上肥肉擠向耳根,諂笑道:


    “東西確實在他們身上。你想啊,當時彪哥的人隻有我們的一半,為何不作任何解釋,上來就開打?他不是勇敢,明顯是心虛,想趁著混亂帶東西逃跑嘛。”


    這話還是比較含糊不清,但起碼有個推理。於是良哥就信了,半截煙頭已經甩出去,脾氣還是繼續發作,不過就不是針對在場的手下,而是針對不在場的彪哥:


    “日他妹妹的豬肥彪,敢背後陰我?看我明天怎麽收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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