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涼趕到警局,周叔在走廊上焦急地踱著步,略有些佝僂的背脊與頻頻望向審訊室那緊閉的門扉的目光,看在炎涼這個小輩眼裏,是陣陣心酸。


    聽見炎涼的腳步聲,周叔迴過頭來,仿佛在驚濤駭浪中找到了一展銀行等般,他看向炎涼的目光中升起一絲希望。炎涼卻在這般的被注視下越發無地自容:她到底能幫上什麽忙?周程現在的處境,都是被她和徐子青連累的……


    她艱難的將一切情緒隱藏,走上前去,扶周叔在長椅上坐下。


    時間一分一秒地在清寂的長廊中流過,炎涼提了幾次:“要不您先迴去吧,我在這裏等周程。”周叔都擺擺手拒絕。


    炎涼陪著周叔在這兒等,卻片刻不得休息,強尼韋爾那邊她得另派人手去接洽,但除了她和周程,公司裏再沒有人比他們更熟悉情況。而周程連夜被帶迴來審訊,一直到現在還沒能從審訊室裏出來,不知不覺中,外頭的天已經微亮,炎涼看了看時間,已經過了早上7點。她派去的人還在飛往紐約的航班上,而兩個多小時後大盤就要開市了……


    一旁的周叔,不知是因為熬夜抑或是因為太過憂心,雙目布滿了血絲


    。炎涼實在擔心他,“您這一夜不歸,伯母還不知道情況,她肯定會擔心的,我讓人送您迴去。”


    無視周叔的拒絕,炎涼已經開始打電話叫司機來警局接人。


    很快司機趕到,周叔猶豫片刻之後,終是決定暫時離開。周程的媽媽本就身體不好,一急就更容易急出病來,夜裏發生的這一切,周叔都瞞著妻子,如今再不迴去,怕是要露出馬腳。


    臨走時不忘交代炎涼:“有情況第一時間打電話給我。”


    臨近8點警方終於放人,炎涼正在打電話,聽見開門的動靜,立即中斷了對話,起身衝過去。自打開的那扇門中走出的,卻不是周程。


    炎涼因震驚而下意識地收住腳步,聽著麵前的警察對徐子青說:“徐小姐,我們隨時會再請你迴來接受調查。”


    徐子青滿臉不耐,正欲說些什麽,卻在這時目光隨意的朝旁邊一瞥,就是這樣,她的目光撞上了炎涼的。


    徐子青愣了半秒之後慌忙閃開視線,待警察離開,門外就隻剩下這兩個女人,在炎涼冷冷的目光下,徐子青僵硬著臉艱難一笑:“炎涼……好久不見。”


    炎涼不由得冷哼一聲:“你不是應該正陪著你媽媽在國外療養麽?”


    徐子青的臉部表情幾乎是扭曲了一下,終究對此不置可否,避開炎涼的目光,看向再度緊閉的審訊室門:“周程應該也快出來了……”


    炎涼不說話。


    她目光中的不屑、鄙夷,一刀一刀刮在徐子青身上,也一點一點撥開了那歉疚的假麵,徐子青倒是委屈:“整件事情的罪魁禍首是江世軍,是他騙了我,如果我再繼續和他對立下去,照樣救不了徐氏,相反我還會死得更慘。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你不能怪我!”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多麽實在而不容人辯駁的理由。


    如果她有悔意,那她就不是徐子青了,和這種人說再多都無濟於事,炎涼現在唯一能做的,隻剩下為周程爭取這最後一次:“徐子青,我隻說一句,周程為你做了那麽多事,你這次如果還敢讓他替你背黑鍋,我不會放過你的


    。”


    就算再恨,也敵不過如今的無能為力,炎涼的威脅聽起來是何等的微弱,而顯然,徐子青也在試圖避開這個話題,對周程再也隻字不提,反倒突然勸說炎涼:“我本來已經打算一輩子不再迴來的,可國內的代理人突然告訴我,在不動產的處理上出了點問題,我才不得不偷偷迴來一趟,結果我剛到酒店警察就上門了。這裏麵肯定有江世軍在搞鬼,他太狠,太絕,炎涼,你鬥不過他的,趁還沒有滿盤皆輸,趕緊抽`身吧。”


    徐子青換話題換得如此生硬,炎涼覺得自己已經明白她在周程這個問題上的態度……


    炎涼無意再多說,反正她已一無所有,還有什麽能令她懼怕?徐子青,卻是無意之中的一語,即刻戳中了她的要害:“還有那個蔣彧南,炎涼,我也勸你,能離趕緊離。”


    “……”


    “除非你打算跟他們死磕一輩子,否則根本鬥不贏。換做我是你,寧願破產也不願下半輩子夜夜跟仇人睡在同一張**、腦子裏還要想著如何讓對方生不如死。”


    心裏的那道口子就這樣被徐子青輕描淡寫地撕開。


    夜夜跟仇人睡在同一張**,腦中想著如何讓對方生不如死……這樣的生活,會有多痛苦?


    可她的一切都被他毀了,要她這麽輕鬆的放過他,看著他去過好日子?


    她不甘心……


    “江世軍花了大半輩子的時間去謀劃怎麽報仇,蔣彧南更是從小就生活在仇恨中,他們有多痛苦,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們成功了,很、成、功。”炎涼咬牙切齒地講述著敵人的成功,終是換來最後一抹慘淡微笑,“憑什麽我不行?”


    ……


    ……


    等到周程被放出來,徐子青早已走了。當周程走出審訊室,見炎涼獨自一人倚著對麵牆壁等著她,周程眼中最後一絲光都被堙沒了……


    你以為徐子青會等你出來?——


    炎涼想了想,終究沒有把那麽傷人的話說出口,隻輕描淡寫地說:“走吧


    。”


    此時9點已過,炎涼和周程結伴走出警局。站在階梯旁,抬眼看天邊那抹烏雲壓境。


    這是這個城市最漫長的一個冬天。


    炎涼的手機響了。


    她看了來電顯示,接聽電話,心境始終沒有半點起伏,死水一般的平靜。


    對方的聲音也是不帶一點波瀾的:“時間到了。”


    “……”


    “你的答案。”


    ***


    無需炎涼做任何事情,一天之內,她的婚訊已傳遍整個圈子。


    徐晉夫下葬不到三個月,女兒就打算風風光光的舉辦婚禮?而且事先在媒體上刮出的風聲,都可以讓人料想到,這儼然會辦成一場豪華的世紀婚禮。


    這樣的一樁婚事,不轟動全城都難。又會有多少人背地裏笑她這麽做絕對是瘋了?套用一句老話,自己的父親那還是屍骨未寒……


    即使知道於事無補,梁姨還是忍不住要勸她:“二小姐,對外取消婚約吧。那個混蛋不值得你嫁。”


    “嫁!為什麽不嫁?他雖然用卑鄙手段奪了我家業,可我畢竟馬上就要成為蔣太太了,他的財產不就是我的財產麽?”


    炎涼說得字字咬牙切齒,嘴上卻仍有微笑。


    “把自己的婚姻拿來做牽製他的籌碼,值得嗎?炎涼,別為了家裏的事情把自己的幸福賠掉。”


    徐子青之前早對她說過類似的話,麵對看著她從小長大的梁姨,炎涼隻是微笑,不說話。


    帶著滿眼的恨意,笑容燦爛到眼眶發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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