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啦啦——”


    尖叫聲嘈雜刺耳,亂象之中有人抱頭逃竄、慌不擇路,更有甚者將風度全部拋擲腦後,甭管屋裏有沒有主人反正見房就踹,爭先恐後地縮了進去。


    暗衛現身直逼某隊兵衛押解下的人,在飛鏢射殺製造出混亂的那一刻,兩方人馬即刻迎麵對上。聽聞有人遭刺,廳堂樓廂徹底亂成一鍋粥。


    “豈止是亂成一鍋粥啊,粥都打翻到地上喂了狗了呢。”廂房內,侍仆垂著手大體描述外麵的情況。


    外麵那些人保不齊是衝著他們西京使臣來的,斷不可掉以輕心。官令在身能避則避,這種情況下最好是閉門不出。


    元大人雖是端著官架子,心中卻難免惴惴不安,隻是麵上不顯罷了。


    親隨抱拳通稟道,“大人不好了,是衛公子!衛公子遇刺了!”


    元誠噔的一聲站了起來,麵色煞白。


    -


    周緒呈立在憑欄內。


    高台之上,所有勾心鬥角盡收眼底。


    許久沒看到如這般烏泱泱的一片壯景,竟還覺得頗為養眼。


    扈從道,“我們署衙的兵衛在纏鬥的時候放了水,做得隱蔽,不留痕跡。”


    “所以,那匹瘋種馬還安歇著麽?”周緒呈問。


    “如世子願,已經被那群不知來源的暗衛殺了。”


    宮裏的擔憂並非空穴來風,事實上,在詔令下達的那一刻,皇帝便料定西京官在麵聖的途中不會一帆風順,同時派下幾位重臣在他們抵達京城時暗中盯梢。提刑按察司大人、兵馬司副將、以及大理寺卿便位於其中。


    雖說扣押衛迎錚的兵衛裏,有不少是從大理寺官衙裏出來的,但畢竟也是皇帝的附庸,所以事情不能做得太紮眼。


    至於周世子,他不過是順手,堂而皇之地領了這些“兵衛”入堂,至於結果如何?


    一句話,變數太大,無法作保。


    -


    “夏侯池,絕不能在京城動手,這話可是你自己說的。”饒是天生眉宇溫潤,賀銜薄怒。而就在剛剛,這個男人竟然不惜暴露背後的勢力也要趕著弄死衛迎錚。


    此人向來分寸拿捏最準,斷然不會失格,究竟是多麽緊急的緣由,值得他頂上暴露自己的危險?


    賀銜問,“既然已經中毒,何必再多此一舉?”


    夏侯池是書香門第之子,不諳武功。此番入京是獨自以個人正經身份入京,因不打算鬧出大的陣仗所以未帶暗衛。


    沒有直接迴答,仿佛覺得這些不是重點,他解釋,“不是暗衛。那幾位押鏢的是我幾個生死之交罷了。承蒙他們抬舉,為我受累一趟。”


    賀銜瞟他一眼,卻不帶懷疑。


    夏侯池輕描淡寫,“我啊,是要趕在那姑娘之前,提前做了他。”


    “如賀兄所言,本來是不插手的。但,賀兄試想,倘若那衛迎錚還未得及毒發身亡,卻先被一個女子以維護貞潔這般說得通的理由殺了,那當如何?”夏侯池又道,“所謂細作的嫌疑可就被摘出了啊。”


    那他們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前功盡棄了。就算不是那姑娘,若是被人先下手了,後麵的一切引子也就因此被掐斷了。


    “夏侯公子。”賀銜頓了頓,問,“被衛迎錚擄走的姑娘,你認得?”


    “不識得。”


    賀銜聽人果斷地迴話,暗道應是。夏侯池迴京統共不過三次,迴迴都同自己一道,哪兒去認識姑娘?瞥一眼這位同儕,轉身走開,又聽一個聲音喊住,他駐足。


    “賀兄是生我悶氣了麽?”夏侯池展顏一笑。


    賀銜撐著眉心,覺得事情還是有些棘手,迴道,“承宣布政使要留,他該去麵聖。”那話帶幾分解釋的意味,話畢便邁步去尋元誠。


    他看著郡王漸漸遠去的身影。


    “依你看……我這準妹夫,可還了得?”


    看郡王離開,侍衛才敢上前,冷不防聽見這麽一句。盡管眼下僅有他們二人,但習慣讓他覺得這話並不是在問自己,其實,也不需要有人迴答。


    他抱拳不作言。


    -


    宋知熹趿拉著鞋,晃著茶杯在屋裏從起居到角落走了個遍,思量片刻,看見周緒呈折返,歡欣地迎了上去。


    “我愈發篤定,之前茶水反光映出的那個影子並非是我看走了眼。”她這麽說,可見是認定衛迎錚的屋子裏先前就有人。甫一轉身,語氣又放輕,“不過……也可能是碰巧混進屋裏做賊的梁上君子。”


    梁上君子?周緒呈笑道,“我看不盡然。”


    她捋了捋頭緒,輕歎一聲。果然,那衛迎錚早就被人盯上了。


    把躲在橫梁上的人當作“扒手”的那番話雖然聽起來天真,但方才屋外那麽大的動靜,怎麽也能讓人揣度出個七七八八。眼下雖然恢複了平靜,但她預感到外麵的事情可能有些複雜。


    不過……她懊惱一聲,她今個兒就是個和稀泥的,外麵的事情與她沒有半掛錢的關係,也不是她有命能去摻一腳的。


    “怎麽,不是要套我話麽,不問了?”周緒呈道。


    “不了不了。”宋知熹擺擺手,啟齒道,“小女子惜命,無福消受。”


    兩人難得獨處,宋知熹本就坐得有些不自在。見人正不緊不慢地剝下袖口的一對護腕,


    宋知熹本能地移開目光。


    卻見那人忽然探掌而來,不知使出了多大的力氣才能使掌風如此強勁,宋知熹莫名其妙,即刻起身出手作攔,神色薄怒,“不是已經和解了麽,這般鋒芒畢露是還要大打出手才能解氣嗎?”


    少頃,不待眼前一晃,雙手就被人交叉而疊,牢牢折壓在了胸前。這突如其來的變數赫然嚇了她一跳。她支起手肘,瞪著眼前這個不逞之徒。


    宋知熹斂氣悶聲,“你不太對勁。”


    他淡然一笑,“我正常得很。”


    溫熱的氣息噴在臉上。仿佛被他窺破一切意圖,幾欲曲起的膝蓋還未現端倪,即刻就被壓了下去,那先前環抱她的臂膀此刻箍住了腰肢,沒有給她留下半點突破的餘地。


    他低頭依附過來,那一刹那五感通透,山楂殘餘的鮮香侵入她的口中激活了味蕾,明明他才殘有餘味,眼下卻把到底誰該誰啃噬誰弄了個主客顛倒。


    宋知熹訥訥。趁著分離的間隙,“夠了沒有。”


    一句話滑過耳畔擲地有聲。


    “顯然沒夠。”


    ……


    終於,她忍不住掉了眼淚。不多時,輕飄飄的一句話鑽進了她的耳朵,“原來,你一開始竟覺得,我當真是個憐香惜玉的。”


    她一愣,睜眼看去,是他在垂眸慨歎,說是慨歎,在她眼裏分明是一副覺得她很可笑的神情。


    她凝眉……


    -


    是的,此時此刻此屋,她還是捧起了杯子喝水,然而她如坐針氈,試想有人盯著你這水還怎麽喝得下去。


    手指剛蜷了蜷,便又從那人口中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宋、知……”熹字出口的時候他挑了下眉峰,大大方方地朝她單眨一眼,“你啊你,識相。”那一眼盡顯風流恣意……


    如果能忽略唇角那一點狼狽的血漬的話。


    “不過,我還是覺得我們有必要把事情晾一晾了。”他道。


    宋知熹心裏狠狠一縮。


    這是要口誅筆伐,對她之前拋下他的“打臉行為”算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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