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怎麽樣?”世女們卸著釵環,不忘翹首以盼,見出去探看情況的幾人迴來了,忙不迭一臉緊張地問道。


    “比咱們早前……預料的還要好。”迴來的女孩子仍舊難以置信。


    “沒有絲毫破綻,外頭人都在稱讚,太成功了!”另一個女子進來。


    屋子裏頓時鬆了口氣,再次沸騰起來,又驚又喜。


    “剛剛可嚇死人了,我的小心髒還沒緩下來呢。”


    “多虧咱們心有靈犀配合得好,我哥也在席台上看見了呢!”


    “隻可惜我自己沒能看看排出來的效果。”


    “哈哈你可夠了,別還得寸進尺,今個兒可夠你長臉了。”


    淩七妙還在剛才的思緒中未緩過神來,“宋知熹她卻實基本功紮實,轉那麽久都不帶顫的,還有那是什麽姿法,竟是從未見過。”


    “對了,宋知熹呢?”女孩子們這才想起那個起初頂著巨大壓力上場的人。


    賀雪汀麵色悻悻地指了指外頭。


    宋知熹扶著牆,起初還不覺得暈,現在全身緩下來後,那後勁還真大,一股腦湧上來,讓她有些站不住腳。


    “宋知熹……你們快叫她的丫頭來!”


    在後排略高的陰涼處找了個坐席,宋知熹癱軟坐下,“乖乖,我感覺經過這麽一遭我都能脫胎換骨了。”


    “姑娘,茶湯。”


    先前那跟著宋知熹爬牆的丫頭心生佩服,也不知道姑娘是怎麽破出那惡人的追捕的,跑這麽久這才迴來,可不是累著了嗎,要是換做她們,身子骨都要散架了,更別說晚上睡覺會不會胳膊疼腳疼。


    “那東西送去了?”


    “珠子已經悄悄送去了”,她又湊近姑娘繼續道,“今日這樁酒食賬數額不小,必定是賴不了的。那掌櫃娘子趁機舉證找官府鬧大了,拿定主意要一股腦把那人賴的瞎賬討迴來。笑得合不攏嘴,要姑娘放心必定把您從裏邊撇開,她不識得姑娘,還一個勁兒誇姑娘懂事呢。”


    前方綠雲繞繞,錦繡華服。場上估計是開賽了,鼓聲振振後場中傳來一陣歡唿,熱鬧無比。


    在這公眾場合,宋知熹隻能捂著嘴偷樂:“唉她客氣什麽,她那食樓好歹也分過我一杯羹,要不是那老賴在各處收買了人,對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不會能處處吃白食。”


    宋知熹心情大好,撚了一片翠得流油的葉子像模像樣地扇著涼風,樣子甚是愜意得趣。


    休息片刻,宋知熹按照打算,叮囑好丫頭並獨身離開,拐進了寶相寺院。


    寶相寺院不算寺廟,更像一座花園,往年不管是馬球賽還是蹴鞠賽,她不願湊熱鬧也會跟著玩伴來這裏閑逛遊蕩一番,高談闊論,也是能逸趣橫生。


    然而寶相寺雖然沒有香客,但規製還是沿襲完好,外人不知的是,這寺院被專門留製,並不全是皇帝看中門麵,保持太祖的規製而定期修繕,更重要的是,其內的藏經閣是出了名的齊備,隻是如今,若不是皈依佛塵之人,又怎麽會對一些晦澀不通的經書感興趣?更何況是研讀了。


    她自我嘲笑,隻怕就算有這種奇人,隻怕都已經飛升仙山了吧。


    不信神佛仙法與天道,如今看來也是有幾分道理的。


    是世道變了嗎?


    她也琢磨不出。


    奇聞異錄,有多少終究隻是在閑談中成為下酒料,僅此而已。


    早已萌生的疑慮讓她心裏發癢,是時候探探究竟了。


    宋知熹穿了一件簡約的短擺裙,拐進一道小道後,眼前景色豁然開朗。


    前方一道推搡聲響起,她趕忙收腳,神色微恙。


    一個女孩被一道背影壓在了樹上,竟也沒有掙脫之意。


    “寶兒,我對不住你。”


    話畢,幾道喘氣聲一會兒才停歇。


    這是……!?偷腥?這是有多大的膽子在寺裏做這等事?


    非禮勿視,真是的什麽好事兒都能被她碰上,這等濃情蜜意可千萬要把持住啊……她真真不是故意來撞破的……


    她尷尬症又犯了。


    “殿下,你怎麽會來?這迴來得太突然了,我都……你嚇著我了。”


    宋知熹瞳孔一縮屏住了唿吸……殿下?!?


    哪個?


    “我大皇兄不是早些年癡迷仙道,結果被人坑騙因病暴斃了麽?皇族裏麵子上還是要過去的,說得好聽是飛升渡化了,還給他封了貞顯太子。可到底是人已經沒了……他也太不省事了,害得我這嫡次子在邊關混得好好的,還不是連被三道暗旨催迴來了?”


    “太子沒了?!”


    “噓。”男子垂下眼睫,伸手抵住女孩唇中央。


    “大內暗探已經查實了,一些時日後皇榜便會昭示。”


    他收迴手,身子一歪,倚靠著粗樹,肆無忌憚地打量這個以前黏了她好些年的“妹妹”。幾年不見,也是出落得越來越和他對味了。


    “嗬嗬,你撅著嘴作甚?我迴來你不高興,嗯?”


    “殿下可知,皇後祖家……陛下也……傳聞誰人不知,那位淩姑娘估計已經被內定為太子妃,先前太子還在時……”


    男子像是想起什麽人,一個抬頭豁然輕笑,“噢對,我都沒在意還有這迴事。”


    女子有些急眼了,那表情在男子看來卻是好似賭了氣。


    “哈哈,蔫什麽,我就喜歡你這鼻酸好欺負的模樣。”


    “且說,那淩姑娘我都沒什麽印象……又不是什麽大事,做起來簡單得很。”


    女子像是聽明白了什麽,卻是言語之間有了什麽誤解,嫋嫋婷婷福了個身,嬌嗔開口,“權聽殿下安排。”


    這殿下,正是皇後的嫡次子,太子嫡親的皇弟。


    “三皇子賀韻。”宋知熹喃喃,她其實不認得他,隻是聽聞這三皇子早年去邊關從了軍,之後就杳無音訊,現如今,竟是就這麽突然迴來了?


    太子沒了,這日後的東宮……是他沒得商量了。


    我管這勞什子幹甚,與我何幹?宋知熹悄咪咪地躲在一旁,捏著手裏的牌子,凝神吸氣。


    三四個尼姑走來,看見這邊有男女也目不斜視,樹邊那兩人果然收斂,男子察覺有師太路過,後退傾側了一步,高大身軀把那女子擋住,也擋住了過路人的視線。


    遮掩什麽的已經來不及了,這次不抓緊,今天可能就浪費了,宋知熹趁此機會,趕緊頷首快步走去,低眉混到尼姑們靠裏麵這一旁,亦步亦趨地過了院道。


    隻是另一側,男人的一雙眼睛察覺了一抹不融的色彩,眼神捕捉到一片衣角,蹊蹺地皺了皺眉。


    宋知熹心裏還是惴惴不安,歎口氣。


    改日要趕緊求了胖蕉,日後,這二世祖她是再也沒膽子當下去了。


    宋知熹向管樓的方丈遞了牌子,正兒八經地入了藏經樓,身後也被兩個沙彌默不作聲地跟著。


    泡在樓裏幾個時辰後,宋知熹渾身酸痛,“還以為能看通透,直接當場飛升成仙呢。”


    門口幾個等候的沙彌被逗樂了,“施主真會說笑,若是當真如此,咱這地兒可要被踏破了。”


    小沙彌悄悄無奈地攤手,像是怕被誤解什麽,立即合掌念道阿彌陀佛。


    她出言安慰道,“不打緊不打緊,咱都是向道之人,天道自明。”


    “施主萬善。”


    宋知熹默默微笑,緩步離去。


    想來是她多慮了,並沒有預期的醍醐灌頂之感。


    現在的這些經文感覺不是她料想裏的那般模樣,現在這些,字字句句連起來讀上幾遍,確實能咂摸出或套上什麽道理,但深究起來根本都是空洞的,毫無實質可言,說得直白一些,就是故作晦澀,隻剩一道空殼,失去了古老悠久的靈魂。


    毫無用處。


    她看不出任何端倪,找尋不出任何熟悉的觀感。


    不過,她為何要這麽想?


    經文本來就是給閑來無事之人參磨道理,自我反省的,更甚者……自我荼毒罷了。


    要有用做什麽呢?


    迴去的時候,她有意換了一條迂迴的道路,這條道上人氣旺些,也省得再撞見某種不太美妙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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