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過後,消食打扇。


    月洞門外,一眾男客稀稀落落地群聚,花壇邊一些個女孩子以眾星捧月的樣子,圍著郡主閑聊打聽,卻是時不時偷偷張望。


    一眾年輕男子中,一道清亮溫煦的聲音尤為好聽,正聊著方才的棋招。


    那就是衡川郡王吧,幾個女子打量那邊的宛若鬆竹般欣長挺拔的身影。


    完全沒有紈絝子弟的惡習,性情好,曾經在科考的殿試上,還被皇帝指了親口在大殿上稱頌“幹練精明”,對選拔上的青年才俊教誨如榜樣。除此外,年紀輕輕就接下過幾道詔令,下江南,監水利,積攢了一身功名,堪稱前途無量,還是宗室血脈,令多少女子眼紅。


    郡主賀雪汀是端王府的女兒,也是這衡川郡王的堂妹,她怎的不知,這些個世家女上趕子攀交著自己,是存了個什麽心思?


    她也不戳破,見怪不怪地輕笑,心裏虛榮心升起,也頗為得意,隻要不是幹出什麽辱沒她堂哥的事來,她也樂見其成。


    身為皇親,自然有資格傲氣。


    她率先走向男眷那邊,準備見禮打個招唿。


    女孩子們也放下避諱,按捺住內心的慌亂與羞怯,陸陸續續跟了過去。


    看著有些心不在焉的夏侯玨姍姍來遲,“玨妹妹,你怎的這會兒才來。”


    “阿汀莫怪,我……隻是被前邊的阿貓阿狗驚著了。”


    “哈哈,夏侯姑娘果真是逗趣。”


    “夏侯姑娘可無礙?”


    夏侯玨腆了臉嫩嫩開口,“無礙的。”


    幾個少見的女子有些訝異,這才一段時日,這夏侯姑娘竟然和郡主都這麽熱絡了?


    不過也對,夏侯家在京城的地位可高了,人又嬌美得很,說話還好聽,誰人不喜歡?


    若是結識好了,可不就是給自己長了資本能往高處攀?指不定在姐妹裏還有的炫耀呢。


    一片巧笑吟吟,惹得不少男子紛紛側目。


    “張大姑娘,你可來了,什麽事讓你耽擱這麽久呀。”


    聲音不大,但早就注意著這裏的眾男女,紛紛向門口看去。


    一個定睛。


    漂亮!


    宋知熹一路被張薑早帶了走,這一到,一瞥,嗬!怎麽這麽多人?


    這裏是什麽神仙陣容!


    “哎,咱是不是來得不是時候……”


    這些刷啦啦的目光,瞅得她心裏發毛。


    張薑早順著視線迴頭看她,尷尬地輕咳一聲,丟了一記眼神。


    就說不能和你站著,敢情都是看你的!


    宋知熹眼風掃過,一眼注意到最中間的兩人,賀雪汀她認得,隻是那個穿著淺紫色內裙,頭簪紫色瓔珞的女子,安安靜靜坐在一旁,雖不言語,那婉約的氣質卻讓她有點自愧不如。


    被拉著近了前,“忘了給你介紹了,那位就是淩家的嫡次女,淩七妙。”


    宋知熹了然,上前微微福身,淩七妙起身還禮,微笑點頭示意。


    “阿熹,你可來了呢。”她循聲迴看,眯了眯眼。那女子扯著巾子飾了桃麵,眉眼彎彎。


    暗自腹誹:這夏侯玨變臉可真快,竟然還能笑得如此燦爛。


    她心裏很想放一句狠話,待我把你的桃花一朵朵揪個精光,看你還能不能笑得出來。


    不是做不了。


    隻是她沒必要為了一句口角而惹是生非。


    “你……”


    “呀,阿玨,你、你!……”夏侯玨身邊一個女子指著她的臉道,嚇得眾人迴頭看去。


    “我怎麽了。”她說著便放下扯著巾子的手來。


    那臉上,竟然起了星星點點的紅斑!有些瘮人。


    “你……是不是過敏了?”


    接過遞來的木鑲小鏡,夏侯玨一瞧,驚訝地不知所措。


    這!怎麽會這樣!


    竟然在人前出了如此大的醜,片刻她就抽抽搭搭地落淚,那境況很是令人憐惜,慌得一旁男子的手無處擺放。


    “癢嗎?”


    “不癢的,壓根兒沒有感覺,要不然我也不會沒察覺呀……”


    幾個男子反應快,趕忙喚人來,就要帶她去看府醫。


    宋知熹被人拉了衣袖,隻見張薑早暗暗扯了扯她的袖子,對她似笑非笑。


    宋知熹恍然,驚訝地用眼神詢問:你……


    此時,門口腳步聲傳來,颯爽英姿仿佛帶了風。不凡的氣場和陣仗讓人忽略了此時眾女的慌亂。


    幾個豐神俊朗的年輕男子從月洞門大步而入,其中一人身著亮色腰際別金羽翎,頭懸朱纓寶冠,那貴氣逼人,叫人移不開眼。


    宋知熹一個晃眼,抬手遮眉:這日頭怎麽亮得那麽刺眼。


    侯府的大公子快步上前,煞是高興,“你們幾個才來,這麽不給我麵子啊!”


    “嘿,張小侯爺,你怎麽能錯怪我們,瞧,這不幫你把咱周世子爺拉來了。”


    周世子爺?


    就是颯國公府的獨子,周緒呈!


    颯國公府建居於端平郡,皇太祖在世時,這位國公爺因其軍功赫赫,得以封賞了世代承襲的蔭蔽。


    前些年聖上傳召,賞識這兒郎大有作為,便直接封了官,賜了他以大理寺官名冠之的府宅,好不顯赫!周世子不常在宴會上現身,今天一見便驚了眾女的眼!


    實在是一個天潢貴胄,那容貌,完美得恍如描摹。


    隻是有幾個公子哥兒,卻是深諳其裏,想起自家父親的裁論,手心不禁起了薄汗。


    賀銜輕笑,眸光暗暗波動,這些人啊,實在是有些過了……


    “哈!這下可熱鬧了啊,緒呈兄!難得今日清閑,快來和咱湊個趣兒!”


    “我一直都有空。”


    是啊可不得閑嘛,也就是上麵人動動嘴,下麵人跑斷腿罷了。雖是心如明鏡,但宋知熹也沒敢真說出來。


    他來不來,還真不是得不得空的事兒,就是人家想沒想得起來這所謂的宴請,或是此人願不願來而已……


    女眷這邊久久才迴神。


    宋知熹噗嗤一聲笑了。


    “你!”夏侯玨更加委屈了。


    “夏侯姑娘你別哭啊……”雲陽王府的公子出言安慰。


    “如今我都這般了,宋姑娘她、她為何還要這樣恥笑於我……”


    她哭得梨花帶雨,今日出了如此大醜,害她失了顏麵蒙了羞!


    宋知熹訝異,“什麽?不、我沒笑你啊!”


    “那你是在笑誰?”一道醇厚帶磁的嗓音傳來,驚得她就要軟了腿腳。


    她沒轉身解釋,壓低聲音對著夏侯玨咬牙切齒,“你可別鬧大了。”


    女子聞言哭得更兇了,提著裙子一手捂著臉就往門口衝跑去,步伐直指前院戲台。


    宋知熹身子一僵。


    嗬!告狀去了!


    “夏侯玨,你臉可真大!反咬一口還先告狀!……阿熹!你還愣著幹什麽還不想想辦法!”張薑早急忙扭頭看向那個將要倒黴的人,突然愣住了。


    宋知熹已經擠出了一眼水汪汪的淚,眼角發紅,貝齒咬得下唇幾近血色,表情萬分委屈,待她情緒醞釀好後,不等別人說話就跌跌撞撞地跟著離去的身影,揮淚奔向前院。


    一個驚變打得張薑早措手不及。


    這…


    張薑早有些替夏侯玨擔心了,鬥起耍淚賣慘,這……勝負難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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