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到了九月份,那日金鑾殿上,平陽侯、定國公等人力排眾議,新帝終於答應增兵柔然,淮南王養好了傷,帶兵剿滅了烏孫餘部,即刻班師迴朝。


    朝中風波不斷,昨日,國丈吳氏一族在金鑾殿上參了淮南王一本,說是淮南王府下頭的莊子管事仗著淮南王的名聲,搶占農田,為虎作倀,前兩日和莊子周邊的農戶起了衝突,打死了十來個無辜的農戶。


    此事鬧到了金鑾殿上,群臣論戰不休,爭論的重點漸漸跑偏,成了淮南王目無法紀,挑戰天威。


    新帝近來本就對淮南王頗為起疑心,又聽了此事,更是怒火朝天。


    明眼人都知道,這吳氏素來和淮南王府不和,說是底下莊子管事兒犯下的罪行,可到底是真是假,是不是有意陷害,都還難說呢可偏偏這事是淮南王府的家務事兒,此時正主淮南王又不在京中,縱然一票同僚想為淮南王府辯解,也是有口難言。


    今日下了金鑾殿早朝,蕭讓正準備翻身上馬,便聽身後一人叫住自己,“平陽侯爺。”


    蕭讓側身,迴了一禮,“原來是沈大人。”


    隻見沈階穿了一身石青色文官官袍,手裏還握著一柄上朝用的象牙笏。他麵上沒有什麽波瀾,抬了抬手道,“下官正準備步迴府中,抬眼便碰見了侯爺,不知侯爺可願一同”


    蕭讓沉吟片刻,看向一旁的流雲,流雲當即會了意,將蕭讓的寶駒牽了下去。


    一文一武,官服一青一紅,兩人行了片刻,便已經步出了宮門。


    “今日金鑾殿上淮南王爺之事,不知侯爺怎麽看”沈階開口道。


    蕭讓冷哼一聲,“吳氏一族全是些見風使舵的東西,如今自以為有了中宮皇後坐靠山,便不知道自己的骨頭幾兩輕重了。”


    沈階歎了口氣,“可壞就壞在,吳氏以淮南王府的家事發難,恰恰找準了如今淮南王爺不在京中的時機,正主兒都說不上話,縱使旁人想幫一二,也是不好插手的。”


    蕭讓道,“這些人打的不就是這個主意嗎新帝才剛剛入主金鑾殿才幾天就出了這檔子事兒,明擺著是給皇上施壓。”


    俗話說得好,新官上任還三把火呢倘若新帝處理不好此事,便是授人把柄,以後又怎麽給文武百官、天下百姓做好表率


    這兩天,蕭讓為這給淮南王洗脫“冤屈”的事兒沒少發愁。隻見他麵色微沉,開口道,“如今淮南王妃還懷著身子,好在淮南老王妃身子還算硬朗,這等內宅家事,恐怕隻能勞煩老王妃從莊子裏入手查清楚了。”


    “侯爺思慮周全。”沈階停下步子,拱手道,“淮南王府滿門忠烈,一朝遭小人構陷,我等均是對吳氏不恥至極。若是有什麽我等能幫上忙的事,侯爺隻管吩咐便是。”


    蕭讓道,“沈兄大義。”


    沈階擺了擺手,“淮南王爺和侯爺為萬民血戰,我等也隻能盡些綿薄之力,還望侯爺莫要嫌棄才是。”


    蕭讓迴了一禮,兩人正準備向前走,不料一抬眼,竟是覺得眼前的店麵有些熟悉。


    那果子店的招牌上,“甜如蜜”三個大字龍飛鳳舞正是蕭讓造訪過的果脯鋪子。


    沈階抬眼一看,當即笑了,“聽說侯夫人有孕在身,侯爺可要為夫人買些梅子吃”


    蕭讓忙擺手,“本侯前兩日買了太多了些,如今府上的梅子堆積成災,不知到何日才能吃完呢”


    原是顧熙言懷著身子愛吃酸的,自打那次吃了這家店的梅子覺得味道不錯,蕭讓便成了這家店的常客,也做起了為夫人跑腿兒買零嘴兒的事兒。


    隻是這頭一迴做父親,心情難免激動了些,買梅子的時候總覺得不夠吃,再多買點、再多買點,結果結賬的時候便成了沉甸甸的一大包,蕭讓親自拎著一包梅子迴府的時候,就連桂媽媽、王媽媽都扶額不知該說什麽好。


    沈階聽了,也笑道,“侯爺和侯夫人果真恩愛。”


    “婦人懷孕辛苦,本候幹看著夫人受苦卻幫不上什麽忙,能做的也隻有這些了。”蕭讓笑道,“說來失禮,自打迴了盛京,俗務纏身,本候一未恭賀沈大人升遷之喜,二未恭賀沈大人喜得愛子。兩府僅有一牆之隔,前些日子沈大人小兒的滿月宴,本候竟也沒法抽身出席,真是慚愧,慚愧。”


    禦史台俸祿微薄,為官辛苦,可沈階為人謙卑不亢,清正廉直,愛民如子,嫉惡如仇。沈階其人,在禦史台磨煉多年,如今一朝從禦史台大夫升遷為正三品的刑部侍郎,這仕途乃是奔著入內閣去的,一路如青雲直上,也算是得其所哉。


    沈階笑了笑,“家妻分娩之際,侯爺正攜侯夫人身在前線,自然是不知者無可怪罪,再者,貴府上的劉管家早早的替侯爺送來了犬子的滿月賀禮,下官還未當麵向侯爺道謝呢。”


    蕭讓笑道,“區區薄禮,聊表心意,沈大人不必言謝。”


    凝園正房裏,顧熙言倚在錦榻上,手中緊緊握著一隻橙子,憤憤道,“太子一連下了八道收兵指令,派督軍六人前去監軍。隻要不是個傻的,都能看出這其中的忌憚和防備”


    蕭讓把人攬到懷裏,薄唇微抿,“該叫皇上才對。”


    “怕就怕公主聽了流言蜚語會多想上迴宮宴,王妃字裏行間都覺得是自己害了王爺,滿心愧疚不已。”


    顧熙言一張小臉兒上滿是愁雲,又想起來平陽侯府和淮南王府乃是世交,忙反過來安慰蕭讓,“王爺福大命大,想來定會平安度過此劫,侯爺不必憂心。”


    “嗯。”蕭讓心頭一暖,應了一聲,抱著懷中美人兒半晌,突然狀作無意道,“熙兒,可想要這萬裏江山”


    顧熙言微微一愣,有點兒沒反應過來,抱著男人軟軟道,“我要這江山拿來做什麽那巔峰上的權勢累人,憑白的生出許多煩惱,而且帝王家素來無情,我不願意沾染上分毫。”


    “既然熙兒不喜,那咱們便不要。”蕭讓淡淡一笑,又道,“等過了這段時日,咱們請封出京可好”


    顧熙言聞言一頓,方點了點頭。


    上迴,蕭讓便提過自請出京、當個閑散侯爺的事兒,隻是那時,蕭讓還未領兵出征,元寧長公主還未因帝王猜忌而逝,兩人也沒有經曆這麽多的生離死別。


    一路走來,經曆了這麽多,顧熙言也疲了、倦了,厭了這陰謀陽謀的叵測算計,她現在隻想和他在一起,安安穩穩的過一輩子。


    蕭讓勾了薄唇,垂眸看她,眸中有情絲萬千,“熙兒可有想去的地方”


    顧熙言頗為認真的想了想,才啟唇道,“東南雖有山海奇觀,但氣候炎熱,不慎宜居。西南雖氣候宜人,但潮濕多雨,毒瘴橫生想來想去,兩浙一代倒是不錯的地界。”


    話至此處,顧熙言神色一動,緊緊抱住男人的腰身,“侯爺,除了塞北和江淮,咱們去哪裏都好塞北和江淮兩地,熙兒此生再也不想去了。”


    蕭讓撫了撫她鴉青的鬢發,道,“好,咱們再也不去塞北和江南。就去兩浙,好不好”


    顧熙言點點頭,彎了唇角道,“兩浙一代風景秀麗,山水如畫,而且距離盛京不遠,咱們若要迴京也是方便至極的。”


    “而且,扶荔山便在兩浙一代的越州附近,我許久未見外祖,以後可以經常去探望。”


    蕭讓揚唇一笑,“甚好,我還不曾拜訪過外祖,此番可以親自上門拜訪他老人家。”


    顧熙言心裏頭想著兩人未來在兩浙的逍遙日子,小臉上抑製不住地笑意盈盈,一邊兒和男人說著話,一邊兒剝著手中的一隻橙子。


    這橙子汁水豐沛,剛一剝開,沁人心脾的橙香便撲鼻而來。


    玉指纖纖,如蔥段一般水靈修長,新橙亮黃,色澤鮮亮瑩潤,兩相對比之下,叫人心旌搖動。


    蕭讓握住美人兒的玉手放到唇邊,輕輕吮了下,讚道,“很甜。”


    顧熙言桃腮“騰”的一紅,不好意思道,“這是今年南餘山上產的新橙,妾身也覺得甜的很呢。”


    美人兒欲抽迴手,不料蕭讓卻緊緊握著不放,隻見男人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含笑望著她,勾了薄唇道,“橙子甜,人更甜。”


    顧熙言登時羞的無地自容,推了一把他的胸膛,“都是要做父親的人了,還這般、這般戲弄人”


    “怎的是戲弄人”蕭讓伸了大掌,包住美人兒的纖纖玉手,一起剝起橙子來,“明明隻是講了實話。”


    兩人一番胡鬧,把橙子剝的汁水四溢,雙手上皆沾滿了橙子的香甜汁水。


    這橙子自然是沒法吃了,男人一張俊臉上笑意頗盛,伸手抱起美人兒進了內室淨手更衣。


    半夜三更,月上中天之際,有人匆匆趕來,拍開了平陽侯府的大門。


    綃紗帳中,顧熙言聽到男人低沉的說話聲,揉著眼睛起身問道,“侯爺,怎麽了”


    外間裏,蕭讓披著件外袍,隻聽桂媽媽聲音略顯倉皇,兩人說了幾句,男人撩了簾子入內,麵上神色有些不對。


    “淮南王府的下人來報,說是淮南王妃突然早產了,”蕭讓眉頭微皺,“似是有難產之兆。”


    “這才懷孕七個月多,怎麽就”顧熙言登時便清醒了,她擁著錦被半坐起來,慌亂的不知該如何是好。“王爺如今不在京中,王妃一人生產定是驚懼害怕”


    女子生產本就如同走了一遭鬼門關,若是遇上難產,隻怕更是兇多吉少。


    蕭讓攬著美人兒入懷,抱著她親了親,“別慌,咱們這就去看看。”


    作者有話要說存稿發完了,桃子哭哭


    明天恢複日更,頂鍋蓋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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