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夷山收兵之後,風雲變色,狂風驟起,大風挾裹著土壤和草木的腥氣卷簾而來,吹得桌上的宣紙四下紛飛,一卷卷案牘也紛紛被拂落在地。


    “叛軍主帥已除,然四皇子帶著殘餘部隊直奔盛京而去,隻怕是要趁著皇上駕崩的空檔興風作浪我等可要班師迴朝,守衛東宮”中郎將蘇檢躬身從地上撿起一摞書信,麵色及其凝重。


    定國公道,“可眼下烏孫餘部尚有流兵四下逃竄,若不一鼓作氣,斬草除根,等日後再成氣候,隻怕是為時晚矣”


    那廂,帳外一人冒著疾風匆匆而來,抱拳道,“屬下薑紈,與月氏餘部善後來遲,還望侯爺恕罪”


    輿圖之前,蕭讓身姿提拔,長身玉立,聞言轉身抬手道,“薑紈將軍今日立了大功,快快請起罷。”


    “謝侯爺。”薑紈起身,麵帶慮色,“屬下潛伏四皇子身邊已久,亦得到主帥韓世子的深信,昨夜,屬下曾於帳下聽聞敵軍密辛,特來與諸位將軍相報”


    “昨夜皇上臨近大限的消息傳來,四皇子召一應心腹商議應對之事,帳中有一謀士名為曹忍者,生一毒辣狠計,曰殿下應即刻趕往盛京,然夷山距離盛京有數日之遠,東宮太子有近水樓台之便利,不如煽動起義軍攻入盛京,也好為殿下爭得幾日車馬路程。”


    此言一出,帳中諸將皆是嘩然。


    淮南王一拳砸在沙盤之上,怒道,“蛇鼠一窩的東西為了那九五之尊之位,先有逼宮,後有如此煽動民亂、禍國殃民之舉竟也不怕天打雷劈”


    定國公道,“如今盛京城中兵力不足,一旦起義軍攻破城門,和四皇子殘黨裏應外合,殘害百姓,隻怕又是一場荼毒生靈的災難”


    隻見蕭讓的神色沉沉如墨,薄唇微微抿著若是他沒記錯,那日暴室之中,據韓燁所說,上一世,顧熙言就是在起義軍攻城之際死於亂軍刀下。


    當時他去了哪裏竟是留她一人在那等煉獄一般的絕境裏,獨自麵對那些嗜血的狂徒。


    他沒有上一世的記憶,可每每想起韓燁說的那個故事,想起上一世顧熙言的遭遇,心頭的心疼、悲痛和悔恨都幾欲讓人肝膽俱裂。,


    心頭一陣抽痛傳來,蕭讓一手扶著桌案,心頭漸漸已經有了決斷。


    他無法眼睜睜地看著盛京城中的萬千百姓慘遭荼毒,和上一世的她一樣,慘死亂軍刀下。


    “我等兵分兩路,一路留在夷山,追殲清掃柔然叛黨烏孫餘孽,一路不日趕迴盛京,剿滅四皇子餘黨,護太子登基。”


    淮南王出列,“本王願留在夷山善後,鏟平柔然叛黨烏孫餘孽等本王料理完這個王八孫子,再迴盛京相助你們”


    定國公拱手道,“那便勞煩王爺本國公願隨侯爺趕迴盛京,全權應對四皇子起義叛亂之禍事”


    眾將紛紛出列領命,忽聞帳外霹靂一聲雷響,緊接著便是一陣“嘩啦啦”的大雨傾盆而下。


    帳外的風雨聲不絕於耳,蕭讓望著淮南王沉吟片刻,終是施施然起身道,“有諸君在側,此戰必勝。”


    博山爐裏焚著一爐安神香,正升騰著嫋嫋青煙。


    內帳中,蕭讓坐在床榻邊,將顧熙言的身側的柔夷緊緊握在大掌中,然後緩緩俯身,在宛若凝脂的手背上輕輕吻了下。


    床榻上躺著的美人兒輕輕闔著美目,遠山眉舒展,一張明豔的小臉兒上眉目如畫,神色安詳恬淡似乎是沉入美夢了一般。


    蕭讓垂眸看她許久,眼眶卻漸漸變紅了。


    大夫說,顧熙言是受到了刺激,一時間悲痛過度,難以承受,才會如此昏迷不醒。


    今日夷山之巔,顧熙言眼睜睜地看著韓燁被箭矢穿心而過,眼睜睜地看著他渾身是血的墜落山崖。排山倒海的恐懼和無力感鋪天蓋地的襲來,顧熙言悲不自勝,兩眼一黑,竟是暈了過去,險些跌下懸崖隨韓燁而去。


    千鈞一發之際,蕭讓雙目赤紅地飛身上前,一把抱住她搖搖欲墜的身軀,一路把人抱迴了大營之中。


    蕭讓閉了眼,額際緊緊貼著她的手背,心中滿是懊悔不跌。


    今日山頂之上,舊恨新仇齊齊湧上他的心頭,一腔妒火吞噬了理智,以至於他一時殺紅了眼,滿心都想著把韓燁置於死地,竟是忘了顧熙言還在旁,正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


    顧熙言打小生的嬌軟體弱,一向害怕打打殺殺,是深閨裏水做的女兒家。兩人成親之後,每日朝夕相處,好不容易放下前塵戒備和他親昵了一些,才消除了對他的一腔懼意他的妻子是見花落淚、對月傷懷的嬌弱美人兒,他實在不該讓她親眼看見那等血腥殺戮的場麵,更不該讓她親眼看著韓燁一箭穿心、渾身是血的跌落懸崖


    他分明可以護好她的,可是他沒有。


    蕭讓輕輕放下顧熙言的手,幫她掖好被子,俯身在她的唇瓣上蜻蜓點水地吻了一下。


    男人俊臉上神色悲慟,望著美人兒的睡顏,喉結上下動了動,輕啟薄唇道,“顧熙言,今日我不顧你的求情,執意射殺了他,乃是此生絕不後悔的決定。成王敗寇,戰場之上容不得一絲寬容和心軟。若是今日山頂的處境對調,韓燁也定然也不會對我手下留情。”


    “所以,若是你心中有恨、有怨,就快些醒過來找我算賬別睡太久。”


    三日後,盛京。


    數日之前,盛京周邊各州郡的流軍接連舉旗起義,一時間揭竿為旗,雲集響應,朝盛京方向泱泱而來。


    太子李琮於東宮緊急籌謀部署,派京中的將士戍衛盛京城門,拚死抵抗亂軍。奈何,此刻大燕的大半兵力都遠在夷山,不過半日的功夫,起義軍就攻破了兵力衰微的城門,殺入京師重地。


    起義軍出身草莽,無軍規軍紀,所到之處,皆燒殺搶掠,荼毒婦女,無惡不作。


    一時間盜竊亂賊四出,盛京城中的大街小巷屍骨滿地,餓殍紛紛,無家可歸者、死傷親友者、重傷殘廢者不計其數,坊間徹夜有人哭嚎哀歎,真真是應了“寧做太平犬,不做亂世人”之語。


    翌日,平陽侯、定國公等人率領大軍班師迴朝,於京郊地界和起義軍主力相遇,經過一番血戰廝殺,三軍舉武揚威,剗惡鋤奸,將起義軍剿滅殆盡。


    據坊間傳言,當日肅清起義軍之後,三軍劍指北鬥,高喊“並匡社稷,肅清妖孽”之語,聲震青天,叱吒風雲。


    爾後,諫議大夫沈階於金鑾殿前上表,曰“今日天子腳下,盛京城中,流民遍地,居無定所,微臣願和諸位同僚一道,貢出微薄俸祿,獻出家中米糧,廣設粥棚、居所,以安置流民,廣施仁道。”


    此倡表一出,京中的高官之家、世家大族皆紛紛於街道設立粥棚,接濟那些被叛軍毀去家宅,流離失所之人。為防止流民聚集,滋生瘟疫,太子李琮還親自下旨,令太醫於鬧市坐診,為流民、百姓義診,不取分文。


    平陽侯府。


    一行身著甲胄的將士們龍行虎步而來,為首一人金甲紅帔,生的龍章鳳姿,氣宇軒昂正是蕭讓。


    “秉侯爺京中各城門、坊市的布防皆已到位”


    “秉侯爺禁廷各宮門處戍衛之兵將皆已增加兩倍人手”


    從演武堂出來,一路上軍報不絕於耳,說話間的功夫,眾人行至一處院子前,蕭讓微微抬手,身後眾人當即噤了聲。


    隻見高大的男人抬腳便邁入了院門之中,空留下一眾下屬麵麵相覷。


    侍衛流雲躬身道,“請諸位將軍暫迴,此處乃是主母院落。”


    自從那日顧熙言在懸崖上暈過去,已經過去了四五天了,前來診治的太醫換了一波又一波,都麵露難色地道“主母受了刺激,一時難以接受,想來是神識不願意醒來,若是強製用藥刺激,隻怕會損傷靈台,現下隻能靜觀其變”。


    數日過去了,從夷山到盛京,天下形勢大變,而她依舊躺在那裏,人事不知,生死未卜。


    蕭讓的一顆心漸漸沉了下來,凝園服侍的一眾下人也皆是麵籠愁雲。


    迴京之後,顧府曾差人來請顧熙言迴娘家小住,並問了幾次兩人和離的事,蕭讓隻道“當時生了齟齬,和離乃是一時氣話”,便悉數將其擋了迴去。


    這幾日,蕭讓全權戍衛京中乃至禁廷之中的軍事布防,白天忙的不可開交,晚上便徹夜守在顧熙言身旁。


    好幾次午夜時分,紅翡和靛玉聽見內室裏有說話聲傳來,還以為是顧熙言醒了,忙披了衣裳點燈去看,不料挑了簾子,竟看見蕭讓連身上甲胄都沒脫,正倚著床頭昏昏睡去,手裏還緊緊握著顧熙言的手,嘴裏不住地低聲喚著她的名字。


    蕭讓抬腳進了凝園,隻見院中丫鬟婆子皆是一臉喜色,手裏捧著碗碟盞盅從正房中進進出出,步履匆忙。


    蕭讓當即伸手攔下一名婆子,皺眉問道,“主母正在靜養,何事如此喧鬧”


    那婆子見是蕭讓,忙喜笑顏開道,“侯爺快快進屋罷主母方才突然醒了過來”


    “小姐小姐”


    “姑娘你終於醒了”


    重重紗幔掩映的黃花梨木床榻之上,顧熙言一手扶額,正被丫鬟攙扶著直起身子,半靠在身後繡著並蒂蓮花的引枕上。


    蕭讓匆忙而至,麵上是從未有過的焦急和狼狽,男人正準備挑簾子入內室,腳下步子卻忽然一頓,似是躑躅了一下。


    隻見他抬手,三兩下解了身上的甲胄,隨意地拋至一旁,深吸了一口氣,方才緩緩地朝床榻邊走了過去。


    顧熙言穿著一身雪白褻衣,正半靠在引枕上,輕輕啜飲著紅翡遞到嘴邊的一盞溫水。


    蕭讓上前坐到床榻旁,伸手接過了茶盞,親自喂著初醒的美人兒。


    隻見顧熙言麵色平靜如水,眉眼低垂,長睫微顫,隻專心低頭喝著水,倒也沒什麽異樣。


    蕭讓薄唇微抿,看著如此嫻靜的她,一顆狂跳不止的心漸漸平靜了下來。


    他本以為,顧熙言醒來,定會失控的大哭不止或是歇斯底裏的大鬧一番。她昏迷了整整五天,身子虛弱不堪,最忌諱情緒大幅波動如今這般心平氣和的,倒是叫他放下了心。


    隻要她好好的,叫他怎麽贖罪、賠罪都行。


    等一盞茶水喂完,顧熙言抬了萼首,睜著一雙烏黑濕潤的美目看他,小臉兒上綻出一個甜甜的笑來,“夫君,熙兒口渴得很,還要喝一盞。”


    蕭讓剛把空空如也的茶盞遞與下人,冷不丁聽了這話,動作突然一滯,一陣涼意順著脊背爬了上來。


    他緩緩轉身,看向麵前一臉惺忪的顧熙言,薄唇顫了顫,艱難地吐出一句話來,“熙兒,你可還記得昨日發生了何事”


    “記得呀。”


    顧熙言揉了揉眼睛,傾身撲倒男人的懷中,環抱著堅實有力的勁腰,軟軟道,“昨日,妾身和夫君從南餘山上迴來,去了玉清觀參拜了廣嗣元君嗯,還一起去了宮中探望皇上呢。”


    說罷,美人兒在他的脖頸處蹭了蹭,嗓音酥軟甜膩,“侯爺竟是不記得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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