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的事兒,下人也不敢過多置喙。紅翡和靛玉兩人頓了頓,隻好道“下去催早膳”,齊齊退出了房門。


    不料兩人剛剛退下,房門又被打開。


    原來是桂媽媽帶著兩個小丫鬟進了屋子,從身後托盤上取了一碗藥來,遞到顧熙言麵前,笑道,“主母如今懷著身子,快快將這藥喝了,也好穩固本元,免得胎氣不穩。”


    顧熙言正準備接過瓷碗,望著烏黑的湯藥裏倒映出的她小小的倒影,電光石火之間,她竟是突然想起了段氏乳母的麵容來。


    那碗藏紅花的藥,差點就要了她腹中孩子的命。


    顧熙言登時一驚,竟是猛地縮迴了手,她隨手抓了桌上的茶盞,抬手便遠遠地扔了出去。


    瓷片四濺開來,茶水灑了一地,屋中的小丫鬟登時尖叫出聲,桂媽媽見狀,也著實吃了一驚。


    桂媽媽是蕭讓的乳母,又是個忠心的奴仆,顧熙言一向對她敬愛有加,和對她陪嫁帶來的王媽媽並沒有什麽區別。


    桂媽媽正準備上前,不料顧熙言竟是不住地後退,慌亂之間,還順手拿了桌上的一把匕首,胡亂指著一眾人道,“別過來走開”


    “你們都想害我腹中孩子你們都想害他”


    “主母這是哪裏的話”桂媽媽見顧熙言這副受驚的模樣,冷汗如雨而下,“主母先把刀放下來這匕首鋒利無眼,莫要傷到主母”


    屋內眾人正亂成一團,隻見蕭讓一身金甲,大踏步進殿,“你們這是在做什麽”


    今日蕭讓有戰事,為了備戰起了個大早,到了臨開鑼前,卻滿心滿腦子都是顧熙言的麵容。男人終究是不放心,竟是穿著金甲從營地策馬而來,隻為親自看顧熙言一眼,不料剛走到門口,就聽見了裏頭的喧鬧聲。


    男人身形高大,氣宇軒昂,等看清楚了屋內情形,竟是濃眉緊皺,麵色沉沉。


    隻見他上前兩步,竟是一把奪過藥碗,又捏了顧熙言的下巴,悉數把湯藥喂進了檀口之中。


    一碗湯藥喂完,他將藥碗往地上狠狠一砸,赤紅著雙眼看她,“你以為這是什麽藥”


    顧熙言被男人按著灌了一碗藥,登時咳個不停,等迴過神兒來,如同被抽去了全身骨架一般,緩緩滑落在了地上。


    她抬頭含淚怒視著他,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你就這麽狠心寧可殺了我腹中的孩子”


    蕭讓怒極反笑,“倘若本候能那麽狠心,倒也省事隻可惜這輩子,我蕭彥禮注定要在你手裏潰不成軍”


    原是昨夜顧熙言睡著以後,蕭讓叫大夫給她診了脈,大夫說“夫人這段時間心情驚懼不定,體虛氣若”,又開了幾副安胎藥,交代每日煎了,給她服用著。


    女子一旦落胎,便會傷及身體根本。


    顧熙言本就體質寒涼,不易受孕,若是此時用藥打了這個孩子,將來還有沒有機會再次為人母,都是個很大的難題。


    昨夜,蕭讓一夜未眠,他思來想去,覺得最壞的結果無非是顧熙言懷胎十月,把這個孩子生下來。


    大不了,他就把她腹中的孩子當做親生的,撫養一輩子便是。


    顧熙言聽了這話,竟是呆了,她反應了許久,才明白過來那碗湯藥並非落胎藥,而是安胎藥。


    他寧願讓她生下別人的孩子,也不願傷害她。


    顧熙言抹了抹臉頰上冰涼的淚,將頭撇在一旁,竟是覺得可悲又可笑。


    蕭讓看著她這副冷淡模樣,心頭怒火如被一頭冰水迎頭澆滅,他閉了閉眼,當即甩袖而去。


    等甲胄之聲漸漸走遠了,桂媽媽才吩咐低下的丫鬟們將一地狼藉收拾了。那廂,顧熙言仍在獨自淚垂,嗚咽不止。


    桂媽媽歎了口氣,上前輕聲勸慰道,“主母息怒。”


    “老奴雖不知道主母和侯爺之間因何生了齟齬可還是想勸一句“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夫妻之間的和睦難能可貴,莫要因一時的氣惱傷了彼此的心意才是。”


    顧熙言目光虛無一片,隻涼涼道,“心意如今在他心裏,我便是那珠玉蒙塵,一朝從天上跌到了泥地裏還有什麽心意可言”


    桂媽媽眉心一跳,卻也不敢多問,想了想道,“主母此言差矣。”


    “當年,侯爺正值婚配的年紀,奈何老侯爺和長公主去的早,沒了父母幫著侯爺張羅這等婚姻大事,太後娘娘身為外祖母,自然是為了這事兒萬分火急的太後娘娘一連為侯爺相看了數家家高門貴女,侯爺竟是看也不看,便一概推拒了後來,誰也沒有料到,侯爺竟是自個兒拿著先帝親賜的無字聖旨,跪在禦前向皇上求娶了主母。”


    顧熙言聽到“無字聖旨”四個字兒,當即愣住了,又聽桂媽媽道,“這無字聖旨是多麽尊貴的榮寵,哪怕是王府世家得了這份賞賜,都是要供在祠堂裏,千代百代的傳下去福澤子孫的恕老奴說句犯上的話,當初侯爺拿著無字聖旨去求婚,那金鑾殿上的皇帝陛下都大大驚到了。”


    顧熙言聞言,心中一片酸澀難以言喻。


    當初,成安帝突然下了賜婚她和蕭讓的聖旨,她便覺得有些不對勁顧家雖然是書香衣缽,可話說到底,終究是手裏沒有握著實權的人家。蕭讓世襲平陽侯爵位,又是天潢貴胄的血脈,有多少有權有勢的高門貴女排著隊等他去娶,可成安帝卻偏偏賜婚於家無實權的她。


    當初成安帝賜婚她和蕭讓,顧熙言一直以為兩人是盲婚啞嫁,萬萬沒想到,原來這門婚事,竟是蕭讓拿著無字聖旨去求來的


    顧熙言滿麵驚訝,顫聲問,“為何他那時為何娶我”


    桂媽媽道,“當初,長公主也是這麽問侯爺的侯爺卻隻說,那年馬球場上驚鴻一瞥,顧家小姐已經牢牢住在了他心裏,此生若要娶妻,他隻娶顧氏之女。”


    顧熙言聞言,竟是癱軟在椅子上,過了許久才緩過來,“馬球場”


    記憶的藤蔓緩緩延伸,原來她以為的無根之愛,在數年以前,早已經種下了前因。


    當年馬球場上,機緣巧合,他們偶然邂逅,那日過後,她將其拋之腦後,不料他卻深埋心底。


    時間匆匆而過,誰料驚鴻一瞥,便是糾纏一生。


    她重生一世,放下前塵恩怨,本想和他一生一世一雙人,可惜“世間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碎。”


    她和他之間出現了很多問題,信任逐漸消減,熱情也開始枯萎,他們彼此身上隻剩下冷漠和防備的尖刺,把對方刺的體無完膚,自己也在背地裏肝腸寸斷,苦不堪言。


    他讓她變得患得患失,變得如此狼狽。


    這世間情愛,起初總是轟轟烈烈,以為沒了對方就失了全部意義,可後來呢,卻發現沒了對方,日子照常過,不會有任何的不同。


    殊不知,男歡女愛裏,最可悲的就是一廂情願的“我以為”。


    自打顧熙言迴來,兩人昨晚吵了,今晨又鬧,簡直是沒有一刻消停的時候。周遭人見蕭讓臉色不善,也都繞著他走。


    今日,蕭讓心中本就懷著滔天醋意,到了沙場上,一看對麵兒的銀甲將帥,更是怒火陡然三丈高,當即拔了承影寶劍,親自上陣應敵。


    三軍氣勢如虎,先是連滅韓燁麾下數將,又大破其八卦陣法,後來,定國公竟是偷偷帶了一隊人馬直奔敵營而去,趁其不備,一把火燒了韓燁軍中的大半糧草。


    兩廂戰罷,鳴金收兵。韓燁到了大帳中,竟是少有的動了肝火,把手下副將一頓痛斥。眾將老老實實地挨訓,又議事直到月上中天,才紛紛散去。


    大帳中,韓燁一身素衣錦袍,玉麵上蒼白如金紙,他靠在椅背上,從自袖中掏出一白色玉瓶,倒出兩丸碧色藥丸,送入口中服下,而後闔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兩口氣。


    那廂,齊恕掀了帳子進來,抱拳道,“世子,烏孫首領來了。”


    成安十八年冬,也就是十年之前,柔然屬國有叛黨亂政,意欲推翻柔然王室,並在大燕邊疆屢屢尋滋生事。其罪魁禍首,便是這烏孫首領作亂。


    後來,淮南王帶兵前去鎮壓,活捉了尋滋生事的柔然叛孽,可還殘餘柔然叛孽的部分勢力四下逃竄,沒有徹底根除。


    如今大燕的朝局大亂,太子領兵對陣四皇子,那烏孫首領竟是千方百計地和韓燁搭上了線,將手下叛黨餘孽的勢力押寶在四皇子身上,就等著來日四皇子除去太子,榮登大寶,能夠和一眾叛黨奪得柔然正統之位,也算是雞犬升天。


    韓燁一手按著心口,緩了片刻,才轉頭道,“請烏孫頭領進來。”


    齊恕見韓燁麵色不對,當即問道,“世子可是心疾又犯了眼見著上這幾瓶藥也快服完了,不如屬下再去扶荔山”


    “不必。”韓燁擺了擺手,就連開口說話都透著一股子孱弱,“本世子心中有數。”


    韓燁生來患有心疾,雖說長了一副俊逸出塵的樣貌,心中卻是極其要強高傲,就算心悸發作,也不會在人前顯露出一絲一毫的羸弱。


    齊恕見韓燁主意已定,便也不再勉強,領了命便退出了帳外。


    女子懷胎十月,要曆經千辛萬苦。如今,顧熙言腹中孩子才一個半月,便已經開始折騰了起來。起先顧熙言隻是變了口味,整日想吃酸甜的食物,到了這幾天,嘔吐反胃的症狀愈發嚴重,一日三餐隻要聞見肉味兒,便扭頭大吐不止。


    今天上午,顧熙言在屋子裏恍然失神了半晌,眼睛都腫成了核桃。到了午膳時分,隻用了一點點菜色,便扶著桌子幹嘔了起來,一群丫鬟婆子忙前忙後,急的火急火燎。好不容易停下了幹嘔,顧熙言寥寥夾了幾筷子素菜,又停了筷子,說自己吃不下,沒胃口。


    紅翡和靛玉看在眼裏,急在心裏,王媽媽是過來人,知道顧熙言害喜害的嚴重,吃不下別的油膩食物,隻吩咐了廚房裏晚膳時做些清淡的白粥來,再配些爽口小菜,顧熙言這才總算進了些吃食。


    昨日,顧熙言一路奔波逃迴大營,整個人風塵仆仆,奈何大軍駐紮的營地條件太差,連沐浴都不方便,好在昨晚蕭讓將她安置到了此處庭院,那內室裏有一方浴池,總算是可以清洗一二。


    用過了晚膳,顧熙言便扶著靛玉的手走到內室裏,叫下人們服侍著卸了珠花釵環、褪了輕紗衣衫,準備好好沐浴一番。


    今日戰罷,蕭讓和眾將議完軍事,迴營帳的路上,又聽流雲報了顧熙言今日孕吐的情狀,當即皺了眉頭。


    男人到了院子裏的時候,已經換了身銀灰色常服,王媽媽見他器宇軒昂的行來,當即行了一禮,“秉侯爺,主母正在沐浴。”


    蕭讓聞言,本想進門的腳步頓了頓,啟唇問了“今日主母都做了些什麽、孕吐可嚴重、主母吃了些什麽、吃了多少”。


    顧熙言和蕭讓兩人置氣的事兒,整個院子裏服侍的下人都知道了,王媽媽聽了這等體貼入微的話,心中暗歎了口氣,一一如實的迴答了。


    隻見蕭讓眉宇間憂慮更深,麵色不虞道,“每日的湯藥接著煎,叫主母好好服了,明日叫大夫再來診脈”


    男人一字一句地細致吩咐著,不料話還沒說完,便從內室傳來一聲尖叫,蕭讓略一愣,當即拔了腰間寶劍,破門而入,直奔內室中。


    內室裏空無一人,蕭讓一臉急色,正準備挑開浴室的簾子入內,不料,一個渾身濕漉漉的美人兒竟是撥開浴室的珠簾跑了出來,猛地鑽到了他的懷裏。


    原是方才顧熙言屏退了左右服侍之人,在池水裏泡著身子,這池水溫熱適宜,水霧升騰繚繞,美人兒趴在浴池邊上,正睡眼朦朧之際,一抬眼竟是猛地看見不遠處的衣架上正盤桓著一條黑蛇,正扭動著身子,嘶嘶地往外吐著信子。


    江淮一帶本就分布著許多毒蛇,如今盛夏時節,日光鼎盛,四處如烈火炙烤一般。顧熙言過來的這兩日,整日融著冰雕散熱納涼,屋子裏涼爽舒坦,竟是如春秋氣候一般。偏偏那冷血的蛇類也怕熱,一來二去,竟是偷偷溜進了屋子裏。


    顧熙言最怕這類毒物,方才被嚇的不輕,此時跳到蕭讓懷裏,胸膛起伏不定,隻知道死死地拽著男人的衣襟,眼眶都嚇紅了,語無倫次道,“夫君,有蛇衣架上有蛇”


    隻見美人兒手腳並用地緊緊地攀在男人身上,儼然是把他當成了一顆參天大樹,蕭讓一手攬著纖纖細腰,一手托著豐盈雪臀,不由自主地把人兒抱了個滿懷。


    那廂,幾個丫鬟進浴室裏查看,果然見那衣架上有條張牙舞爪的黑蛇,被嚇得紛紛失色,但那估計跪下告罪不止。


    蕭讓臉色不善,開口點了戍衛在院中的石氏進浴室將黑蛇捉了出去,又沉聲道,“把院裏、屋裏的每個角落都搜一遍,查清楚這毒物是從哪裏跑進來的。”


    “今日屋中服侍之人,都下去領罰吧。”


    屋內眾人應了“是”,紛紛退出了屋外。蕭讓這才抱著懷裏的人兒走到內室裏。


    他垂下眸子,看著埋頭在他胸前的美人兒,突然想起來,上次在南餘山上遇到毒蛇,他似乎也是這樣把她護在懷中的。


    方才顧熙言匆忙從浴池中跳出來,慌亂之中隻拿了件外裳披在身上,裏頭隻穿了件輕紗小衣,竟是連肚兜兒都沒穿。


    美人兒從頭到腳都濕漉漉的,甚至還滴答滴答地往下滴著水,將男人身上的銀灰色常服浸濕了一大片。


    屋門關上的聲音傳來,顧熙言才恍然發現自己和男人的姿勢有多親密,登時便冷了一張小臉兒。


    她手腳並用地掙開男人的懷抱,不料腳下一軟,腳踝處有一陣徹骨劇痛傳來,整個人竟是差點跌倒在地。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會有一章番外,說一下男女主初見的事。


    s這次的矛盾比較大,女主不會這麽容易就含糊過去,後麵會虐男主一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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