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平陽侯府,凝園。


    正房的隔間裏頭,丫鬟婆子跪了一地。


    顧熙言正半躺在床頭,扶著靛玉的手艱難的直起身子,咬唇看向下首跪著的王媽媽,“媽媽,快快起來這是做什麽”


    王媽媽穿了件黛青色衣衫,發髻仍是油光水滑的圓髻,隻點綴一隻金簪。跪在床榻下首,脊背打的筆直。


    “老奴有罪,姑娘大了,聽不進去老奴的話了若是姑娘的身子有一星半點兒的閃失,老奴無言去見老太太、無言去見夫人真真是萬死難辭其咎”


    今兒個蕭讓一早便起來去上早朝了,等顧熙言悠悠轉醒,已經是日曬三竿。


    昨夜男人索求無度,失了理智一般,下手沒個輕重,一直壓著顧熙言做到天光大亮,光是沐浴的清水不知要了多少迴。


    顧熙言一睜眼,便覺得不對勁兒,渾身竟是如同被碾過一般,動彈不得。


    大丫鬟紅翡、靛玉上前掀了那百子千孫大紅喜被,皆是倒抽了一口冷氣。


    隻見被單上白膩一片,嬌花腫脹,還透著幾縷血絲,讓人不忍細看。


    紅翡、靛玉見狀,忙驚慌失措的去叫的王媽媽。王媽媽正在外廂房訓斥小丫頭,聞言匆匆挑簾子進來,入目便是顧熙言這番可憐的情狀。


    哪有這般作弄人的不像是夫妻恩愛,倒像是上刑一般


    王媽媽是顧熙言的教養嬤嬤,從小看著她長大,立刻心疼的紅了眼眶,心裏頭早不知道把蕭讓翻來覆去罵了幾百迴。


    “姑娘年輕不知事,老奴說句不中聽的,女子那處若是損傷了,輕則染上千金病痛,重則無法孕育子嗣”


    顧熙言本來隻是覺得自己身子弱,經不住蕭讓索求無度,其他的倒沒有深想。如今聽王媽媽這麽一說其中輕重,立刻驚出了一身冷汗。


    王媽媽邊拿帕子抹淚,邊道“姑娘如今大了,不聽我這老婆子的話了,若是以後都這般不聽勸,不如今日就把老奴退迴顧府罷”


    上一世,顧熙言對王媽媽冷言冷語,諸多嘲諷,王媽媽都不曾提過自請迴顧府的事兒。如今,卻是恨她不憐惜自己身子,哭著要自請迴顧府


    顧熙言知道王媽媽對自己是愛之深,責之切。紅著眼眶一臉愧疚道,“媽媽說些什麽話媽媽自幼疼愛熙兒,熙兒都記在心裏。如今熙兒初為人婦,不曉得其中利害,這才傷了自己媽媽勿要傷心,今晚我便和侯爺說說,讓他”


    顧熙言咬了咬紅唇,才一臉羞赧道“讓他在床榻上憐惜些便是”


    夫妻之間,關起門來做這檔子事兒是天道尋常,可也得講究個陰陽調和不是顧熙言也決定和蕭讓好好說說這個事,往後日子還長,若是一直這麽下去,她可真的吃不消。


    “地上涼,媽媽快快起來吧。”


    王媽媽本就有點兒“苦肉計”的意味,想用著架勢點醒顧熙言,此刻見她明白了其中利害,又說了勸服蕭讓的話,當即也不矯情了。忙叫了紅翡、靛玉服侍顧熙言上藥。又下了死令,說是以後主母用藥的時候,外廂房一概留下兩人守著,不準侯爺闖進來。


    等顧熙言臥在美人榻上,身子的麻木感退卻了,才曉得昨夜蕭讓下手有多狠紅翡、靛玉上藥的動作已經輕的不能再輕,可身下依舊一股又一股揪心的痛意傳來,直痛的她掉起了金豆子。


    兩個丫鬟看著自家小姐痛苦萬分的模樣,也愛莫能助,隻能紅著眼眶,咬著牙繼續上藥。


    等上完了藥,約莫著過了半柱香的功夫,紅翡自外廂房而來,步伐匆匆,撥開珠簾道,“小姐,您上次吩咐的事,有消息了。”


    顧熙言正躺在白玉美人榻上閉目養神,聞聲立刻睜開眼,“快快道來。”


    前些日子,顧熙言在宴席上見了曹婉寧後,便派了心腹之人去曹婉寧的老家青州打探密辛。


    原來,曹婉寧的母親張氏,也就是顧熙言二嬸娘張氏的親妹子,出身於青州一代的當地大族。張氏一族也算是百年士族,紮根青州一代,積蓄深厚,人脈廣布。


    曹婉寧的父親曹用及本是個出身貧寒的窮小子。誰料當年一中了鄉試第一名的解元,又憑著一副好皮相,得了張家老太爺的青睞。


    張家老太爺頗為賞識曹用及的才情,幾番你來我往,便將自己的小女兒許配給了這個窮酸書生。


    可是張老太爺怎麽也想不到,二十年後,當年那個窮酸書生卻一躍成了青州的知州。


    若是故事到此為止,倒還算是一段佳話。


    隻可惜,這又是一位如假包換的“陳世美”的故事。


    誰曾想,曹用及早有結發妻子。


    曹用及出身貧困鄉村,父母雙亡,家境貧寒,讀書趕考所用積蓄皆是村民四鄰集資籌措的。他的結發妻子陳氏生的清秀美麗,美名遠播。陳氏正值嫁齡,許多富貴人家提親皆看不入眼,偏偏看中曹用及飽讀詩書,即使他一貧如洗,也執意要嫁給他。


    奈何妾有深情,郎心如鐵。


    當張氏的八抬大轎在鞭炮聲聲中抬進曹家新安置的大宅中時,陳氏卻被安置在幾十裏外偏僻的鄉下莊子裏。


    曹用及不忍拋下發妻,更不願放棄著唾手而來的金山銀山,便心生一計,將發妻藏身鄉下莊子裏,坐享齊人之福。


    許是遭了天譴,曹用及和張氏成婚三年,張氏誕下一子,卻是個智障兒。第二年,張氏又誕下一女,即曹婉寧。不料,曹婉寧呱呱墜地的同一時間,幾十裏外的鄉下莊子裏,曹用及的發妻陳氏也被診出了身孕,懷胎十月後,誕下了一個活潑可愛的男孩兒。


    歲月匆匆,幾年過去了,張氏的肚子再也沒了動靜,就連之後納進來的四房妾室,也皆無所出。


    曹用及看著養在鄉下莊子裏的兒子越發聰慧伶俐,而張氏的兒子越發蠢笨不堪,心中漸漸有了對比他四十不惑便官致知州,以後的官途還長遠,必定需要子承父業,光耀門楣。而發妻的兒子,便是最有可能入仕的人選。


    大燕朝曆代推崇“清流”,講求君子要遵循“仁義禮智信”,對於學子的出身、戶籍排查極其嚴格。


    曹用及這一瞞,就是十四年。再往下瞞下去,隻怕就要耽誤自己兒子的仕途了。


    聽著紅翡的講述,顧熙言心頭狂跳果然,和她上一世知道的一模一樣


    上一世,曹婉寧故意接近顧熙言,博取她的信任之後,便趁著顧熙言和蕭讓之間頗多齟齬,趁虛而入。


    上一世,顧熙言被囚柴房,蕭讓抬曹婉寧為平妻後,一日,靛玉無意之間偷聽到曹婉寧和貼身丫鬟的密談,立刻來告訴顧熙言。


    大燕朝一貫講究儒家倫理,君子德藝。若是這等家族醜事被人知道,不僅曹父官位不保,就連曹婉寧的平妻之位也保不住。


    不料,曹婉寧發現靛玉偷聽後,狗急跳牆,竟然借口靛玉偷了她房裏的東西,將靛玉拖了出去,用輪棍活活打斷了氣。


    當時蕭讓領兵在外,顧熙言痛失紅翡、靛玉,心如死灰,垂死掙紮,第二日便被曹婉寧斷了一應吃穿用度。


    紅翡一邊說著,一邊暗歎這曹用及不是個東西,聖賢書都讀到了狗肚子裏一邊站在珠簾外,納悶兒道,“小姐,這曹姑娘的家事,與咱們何幹”


    隻聽顧熙言的聲音從浴室裏幽幽傳來,“她若不生是非,自然與咱們無關。隻是她生了不該有的心思,我便要她百倍償還。”


    說話間,一柱香的功夫便到了,顧熙言洗漱更衣,又用了些早膳。不料碗碟剛撤了下去,便有丫鬟來報,說是曹姑娘遞了拜帖來,這會兒正在進門兒的花廳。


    顧熙言喝茶的動作一頓這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行。”


    那廂曹婉寧跟著幾個丫鬟婆子繞過重重迴廊,走到正房,看了一路府中奢華富麗的景致,又勾起那股子旖旎心思來。


    那日,曹婉寧趁夜色迴了二房府中,見了姨母張氏,把顧熙言待她種種示好都一五一十的交代了一遍。張氏聽了,自然也很高興,覺得顧熙言給自己外甥女兒臉麵,就是給自己臉麵。


    她又旁敲側擊的問姨母張氏平陽侯府中可有良妾,不料張氏滿臉鄙夷,立刻訓斥她了一番,說什麽“寧做窮家妻,不做高門妾”。曹婉寧暗想,這平陽侯府中潑天富貴,當家主母的位子已經有人在坐,哪裏輪得到她這等出身


    一行人又前行幾步,愛到正方花廳裏,曹婉寧給顧熙言見了禮,顧熙言便親親熱熱的拉著她坐下。


    隻見曹婉寧穿了一身素雅白衣,麵容溫婉可人,身段娉婷嫋娜。


    看上去柔弱高潔,殊不知內裏卻歹毒如毒蛇一般。


    顧熙言笑著叫紅翡去裏屋拿首飾盒子,“我昨日得了幾件首飾,材料皆是上乘,請妹妹挑兩件喜歡的戴著玩兒罷。”


    紫檀木的妝奩打開,露出一匣子水頭足足的翡翠頭麵,曹婉寧當即看呆了眼。


    “這麽貴重的東西,妹妹怎麽受得起”


    曹婉寧嘴上推辭著,目光依舊盯著首飾匣子挪不開眼。


    顧熙言輕笑一聲,伸手拿了一個翡翠鐲子套到她手腕上,“你是我認下的妹妹,如何受不起”


    曹婉寧本就想要匣子裏的首飾,見顧熙言這麽說,也就不再推辭,一手撫摸著油光水滑翡翠鐲子,一邊暗暗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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