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得到起身的命令,大理寺卿跪在地上不敢起來,直到皇帝的聲音遠遠的傳過來叫他趕緊過去才慌忙的起身,一路小跑的跟了上去。


    身為上位者,或有德,或有威,斬殺燕文博一事,已經將皇帝的威一下子立了起來。


    大理寺卿低頭彎腰小聲的說到:“陛下,您怎麽突然來了?微臣有失遠迎,實在罪該萬死。”


    皇帝瞟了他一眼,背著手說到:“不用萬死,辦不好差事,朕隻給你死一次的機會。燕文博現在怎麽樣了?”


    大理寺卿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小心的說道:“迴稟陛下,燕文博正在天牢,微臣已經按照您的吩咐,不上刑,不傳喚,就隻讓他一個人呆著。”


    皇帝冷淡的迴應,仿佛沒有任何情緒,大理寺卿的額間又起了一層汗珠,默默的跟著。


    很快就到了天牢門口,雲子晴有些走神,差一點就被地上的一道門檻給絆倒,皇帝見狀一下子就皺起了眉,眼神冷冷的看了過去。


    大理寺卿趕忙對著周圍的獄卒們罵道:“混賬東西,這門檻我早就說要撤了,怎麽還沒動手,絆倒了公主殿下你們有幾個腦袋吃罪得起?”


    獄長聞言迅速的半彎著腰跑了過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恭敬的喊道:“是小的的錯,小的馬上就叫人將這門檻撤了,請陛下和公主殿下恕罪。”


    雲子晴拍了拍自己身上沾染的塵土,擺擺手道:“無妨,剛才是本公主沒看清楚路罷了,不怪你們,都退下吧。”


    獄長和大理寺卿聞言微微的鬆了一口氣,卻還是在偷眼瞧著皇帝的神情,不敢起身。


    “怎麽,長公主說的話沒聽到嗎,還需要朕再重複?”


    皇帝皺著眉,語氣冷淡無比。


    大理寺卿迅速起身一腳踹在了獄長的屁股上,連滾帶爬的將人攆走,接著小心翼翼的陪著笑道:“陛下,前麵就是燕文博的大牢了,隻是裏麵陰暗潮濕,微臣實在是怕怠慢了陛下。”


    皇帝往前走了兩步看了看,淡淡的開口道:“開門。”


    大理寺卿趕將獄卒手上的鑰匙圈搶了過來,親自將門打開,又退到一邊等著皇帝發話。


    裏麵的燕文博也是麵無表情的坐在地上,身上是一身囚服,在這髒亂破舊的環境裏,竟顯得有幾分突兀的整潔。


    皇帝往前走了兩步,定定的看著他。


    燕文博均勻的唿吸著,似乎是意識到有人來,眼皮微微的動了動,身上卻依舊穩如泰山般的坐在那裏。


    大理寺卿在一旁喊道:“燕文博,你個亂臣賊子,見到陛下怎麽不下跪。”


    燕文博不言語,反而是微微轉了個頭,模樣像極了挑釁。


    “燕文博,在陛下麵前你竟敢如此無禮,看我不......”“算了,愛卿先下去吧,朕要跟他說幾句話。”


    見皇帝頗為縱容的開口,大理寺卿趕忙拱手道:“臣遵旨。”


    說完就趕緊退了下去。


    皇帝又往前走了兩步,學著燕文博的樣子盤腿而坐,接著拍了拍手,一旁的王德貴很快就拿來了一壺酒和兩個酒盅放在了兩個人的麵前。


    皇帝倒了兩杯,一杯推到燕文博的麵前,一杯自己拿在手裏,平靜的開口道:“三朝元老,立功無數,說起來,朕還沒有好好的獎賞過你。這一杯酒,朕便敬你,就當做是這麽多年來,你為北漠做出貢獻的補償。”


    話音剛落,皇帝便一飲而盡,接著將酒杯放了迴去。


    燕文博這時候終於睜開眼睛,看了一眼皇帝,眼神帶著防備和遲暮之年的老態。


    雲子晴站在遠處看著這個人,忽然就覺得,哥哥這樣年輕的後前浪,早晚都被把前浪拍死在沙灘上,這便是時間的魅力,卻也是它最殘忍的地方。


    皇帝繼續開口道:“你淪落到今天這一步,錯就錯在,不該不把皇權放在眼裏,你就算再能幹,也不過是個卑微的下臣。所有的一切,都不過是你咎由自取,念在你曾經為社稷立過大功的份上,臨死之前還有什麽心願,說吧。”


    燕文博不開口,更是直接將臉撇到一邊。


    皇帝冷笑了一聲道:“因為你的謀反,你的十族已經被朕盡數誅滅,以往跟你交好的官員,沒有一個站出來替你求情的,你說,你現在是不是特別後悔非要跟朕作對?”


    燕文博的手使勁的抖了兩下,接著仰天大笑道:“哈哈哈,陛下,不管你相不相信,臣在起事的時候,早就想過會有這麽一天了,人這一生如白駒過隙,求得就是個恣肆快活。臣許多年前曾唯唯諾諾,甚至沒有自己的喜怒哀樂,可依然免不了被猜忌,被陷害。所以,哪怕是一天,隻要活出自己想要的那個模樣,臣便覺得是值了。”


    話音剛落,一直站在遠處的雲子晴卻突然開口道:“你想活出自己沒有錯,可是卻不該以別人的苦痛為代價。貪汙受賄,賣官鬻爵,隻為了自己斂財,你害的多少人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到頭來卻還把自己裝成高尚之士,實在可笑。燕崇越生的如此自私自利,目中無人,想必與你脫不了幹係。”


    皇帝微不可聞的扯了下唇角,眼看著燕文博的臉色一點點的變得古怪,眼神中也有了一絲掙紮。


    接著,燕文博舉起眼前的酒杯喝了一口,烈酒入喉,辛辣刺口,後勁卻多少有些苦澀。


    雲子晴繼續說道:“本公主今日看到燕崇越,他讓我帶一句話給燕大人。他說,孩兒不孝,但是下輩子,還是想要跟你做父子。”


    說完這句話,手上的酒杯瞬間脫落,一直剛強的燕文博突然怔住,眼睛裏滾落出兩滴渾濁的淚水。


    接著,年過古稀的老人轉過臉去,肩膀不住的聳動著。


    過了一會,皇帝站起身,腳步輕緩的邁開,牢房的門被重新鎖了起來,雲子晴也轉身跟著皇帝往外走去。


    還未走遠,就聽到一句有些哽咽的聲音:“等一下。”


    皇帝停下腳步,微微偏頭道:“你還有什麽遺言嗎?”


    燕文博往前走了幾步,靠著監牢的邊緣跪了下去,抱著拳躬身行禮道:陛下,老臣唯有一個心願,我死之後,請不要告訴吾兒真相,就讓他抱著一絲希望吧。


    皇帝定了定,接著將頭轉了迴來,繼續往外走了起來,腳步平緩有力。


    燕文博在他身後,深深的叩了一個頭。


    雲子晴與皇帝走在一起,慢慢的離開了這裏。


    出了大理寺,雲子晴突然開口道:“皇兄。”


    皇帝偏過頭道:“怎麽了子晴?”


    雲子晴笑了一下,臉上帶著赧然,有些心事重重的開口道:“沒事,就是覺得,燕文博與燕崇越,雖然都不是什麽好東西,但父子之間的親情的確感人。”


    皇帝也是感慨良多的說道:“是啊,可惜錯了就是錯了,該他們受的懲罰隻能由他們自己承受。”


    雲子晴咬了咬下唇道:“燕文博父子死不足惜,可是誅滅十族,是不是太過殘忍了些?要不,給他們個機會以觀後效如何?”


    皇帝的表情變化莫測,接著有些疑惑的問道:“子晴,朕覺得你真的跟以前不一樣了,以前的你,從來不曾這樣替別人著想過。”


    雲子晴笑了笑:“那我變成這樣,皇兄會開心嗎?其實,我並非是想要替他們求情,隻是覺得,若因他們而誅滅十族,這樣的事太過殘忍,若是傷及無辜,心裏會不太舒服。”


    皇帝停頓片刻,接著搖頭道:“謀逆這樣的大罪,必須嚴懲,燕文博若是起事成功,你覺得額,他會因為你的善良而放過你嗎?”


    雲子晴眨了眨眼,認真的說道:“可是贏了的人,是皇兄,皇兄難道想做跟燕文博一樣的人嗎?”


    皇帝仿佛還是想做什麽,最後看著雲子晴純淨深邃的眼神,最後還是說道:“那好吧,朕就再退一步,誅滅燕氏三族,其餘人罰為苦役,以觀後效。”


    皇帝心裏多少還是希望,萬一以後遇到這種事的時候,自己的妹妹能夠被人網開一麵的吧,就像燕崇越是燕文博心中的軟肋,雲子晴也是他顧寒的心頭寶。


    很快就到了燕崇越問斬之期。


    囚車從地牢而出,燕崇越被關在牢籠裏,衣衫破敗,臉色髒汙,幾乎已經看不到原本的麵貌。被拉著繞菜市口一周,街上的眾人紛紛對著他指指點點。


    很快就要死了,燕崇越卻並未覺得太過悲傷,因為,他得到消息,燕文博越獄成功,半夜偷偷的逃往了東瀛國。


    人走茶涼,燕崇越已經充分的感受到了,他已經放棄了有人會來救他出去的想法,可隻要想到父親還活著,心裏便能舒服一些。


    走著走著,遠處忽然有南府的轎攆映入眼簾,燕崇越心中一喜,看清楚了剛剛從轎中下來的,是思慕已久的南月歌。


    死之前能與她說幾句話,那便是真的死而無憾了。


    囚車與轎攆越發的接近,燕崇越正欲開口,南月歌卻率先將視線投了過來,眼神與他交匯片刻便迅速的收迴,接著上了轎,如同躲避瘟疫一樣往遠處走去。


    轎攆的簾子半掀,南月歌又瞟了燕崇越一眼,眼中包含的神情隻有濃濃的厭惡,似乎比周圍人還要強烈,接著簾子落下便再沒掀開過。


    背影漸漸遠去遠去,燕崇越忽然就自嘲般的笑了笑,接著仰起臉看著天,眸光中盡是灰敗。


    以前風光的時候,他送給南府的東西,沒有一座金山也有銀山,如今,竟然連幾句話都不願跟他說了,這許多年來,他到底喜歡了一個什麽樣的女子?


    囚車緩慢而行,已經快要走完一圈,燕崇越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氣,在腦海裏迴味著自己的一生。


    正想著,囚車卻突然間停了下來。。


    燕崇越迴過神,看到了前麵擋著的是長公主的儀仗,一道火紅的身影從轎攆上走了下來,來到了燕崇越的麵前。


    雲子晴仿佛是越來越美了,精致立體的五官,粉嫩的脖頸,纖痩的腰身,隻是看著便讓人移不開眼睛,燕崇越做了個吞咽的動作,心裏不明白為什麽以前他會覺得雲子晴爛俗?


    護送囚車的侍衛們跪在地上恭敬的開口道:“參見長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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