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緒,什麽是情緒呢?


    什麽,能算作是情緒呢?


    沒有情緒,為什麽不算情緒的一種呢?


    「零,也是數字。」


    安雅這才明白,自己究竟忽略了什麽。


    她當然知道,成為神明就代表她滿盤皆輸。一旦安雅這個名字被神明這兩個字符吞噬,那麽無論是她的努力,亦或是絲麗雅老師的努力,都將化為灰燼。


    反抗神的,最後成為神明。


    這是一個笑話,一個悲哀的笑話。可以遇見的是,一旦自己成為了神明,那麽這個世界上就永遠不會再次升起掀翻神明的浪潮了。人們心中本來有的枯草與腐木,也會在自己小醜一般的結果中化為灰燼,不會被點燃,也不會成為燎原的野火。


    成為神明,就代表最想要逃離神明掌控的人,親手為世人定死了最後一根釘子,讓反抗兩個字成為人們心中的曆史。


    不會再有人反抗神明,也不會再有人對神明產生反意。他們隻會認為,神明是所有人理應追求的目標。強大的努力成為神,弱小的則依附神。


    而安雅則是狡猾的,因為她借著反抗的名義,成為了神。


    所以,自始至終,安雅一直在避免這一種可能。她不斷地警示自己,不要把自己當做全能的神明,也不要讓自己陷入權利的魔爪之中。她做的很好,真的很好哪怕周離用語言與暗示讓她一度陷入神明陷阱中,安雅也依然堅持本心,拒絕成為神明。


    當然,僅僅是拒絕根本毫無意義。


    作為真理教會的教主,安雅當然知道上一個反抗了神明,拒絕成為神明的黃奕究竟付出了多麽殘酷的代價。他所珍視的一切全部死亡,而他也永遠被束縛在了戰爭之神的手中,永遠無法逃離戰爭教會。


    歸根結底,還是因為權柄。


    權柄是一個很神奇的東西,他代表著至高無上的力量,也代表著一種腐蝕。因為當一個人使用權柄和法則的時候,他的靈魂就會不由自主地去適應權柄,去符合法則。時間久了,靈魂就會逐漸「神化」,這是無法避免的。


    而就在這時,一旦這個靈魂被神明化的人接觸到了神明遺漏的權柄,那麽,他就無法逃離成為神明的宿命了。


    黃奕當時拒絕了戰爭之神的「不戰權柄」,但是,他被那個老人給欺騙了,最後還是接觸到了權柄。而作為靈魂上無限接近神明的教宗,黃奕直接開始了成神儀式。如果不是他的妻子最後替他擋下了一切,可能黃奕早就成為了不戰之神了。


    所以,安雅一直在避免自己接觸到任何權柄。因為她很清楚,自己一旦開啟了【情緒之心】,那麽她的靈魂就會直接進入神明化的領域,一旦接觸到有關情緒的權柄,那麽自己就會不可逆的成為神明。


    但是,她還是失敗了。


    沒有情緒,也是一種情緒。


    就像零,也是一個數字。


    思想人偶,人偶,人偶!


    人偶怎麽會有靈魂!


    人偶憑什麽可以自己學習,自我長進!人偶憑什麽會擁有真實的情緒與感情?憑什麽?


    這時,安雅才在自己的記憶中,找到了那最不協調的一部分。


    思想人偶,根本不具備任何成長性。


    它就是個人偶,和靈魂傀儡一樣創造出來的人偶。哪怕他更加精致,更能符合他人心中的形象,可他也隻是一個人偶。就像一個設定好的程序一樣,他可以做出所有人類做出的舉動,但他唯獨不會一件事。


    感知到感情。


    可是,安雅做出來的所有人偶,都有自己的感情。


    季科思熱愛曆史文化,對社會學抱有崇高的理想。漢克斯會


    因為銀爵的人格魅力而叛變,會為了銀爵的遺願而去維持商業教會。麗婭·可已經與托蕾亞產生了最為真摯的友誼,這段友誼,甚至超過了靈魂烙印,讓原本可以偷襲的麗婭·可主動暴露了自己。


    這是人偶嗎?


    這是人偶嗎!


    安雅開始不斷地在心中怒斥著自己,但是,她心中的話語卻是冰冷的。


    人偶,怎麽可能會有感情?


    自己怎麽會把這麽重要的事情給遺忘掉?!!!


    人偶就應該是一個被細線操控的傀儡,而不是這些有著自己的思想,甚至會掙脫靈魂烙印,反抗創造出他們的安雅。他們,就不應該有自己的感情!


    那麽問題來了,既然人偶不應該有感情,那麽這些人偶身上的感情,是誰的?


    安雅麵色蒼白,不,她的麵色一直很蒼白。但是如果仔細去看的話,她此時的蒼白臉色不是單純的顏色,而是一種死寂。


    這不是冷漠,因為冷漠也是一種情感。


    這是,純粹的,徹頭徹尾的無情。


    她緩緩地,顫抖著低下頭。這不是恐懼,而是一個死人意識到自己死時身體帶來的反應。此時的安雅多麽希望自己的心髒能開始急促跳動,告訴她,她還有恐懼的情緒。


    不,她連希望都沒有。她隻是在幻想,幻想自己能夠希望一件事的發生。


    安雅的感情,已經被她塞進了那些思想人偶的體裏。


    低下頭,看著空蕩蕩的心髒,還有那憑空流動的血液,安雅的眼中逐漸被一種絕對的死寂占領了。


    沒有了。


    一切感情都沒有了。


    安雅感到了自己的靈魂開始超然了起來,一種全新的,人類的自己無法理解的視角開始逐漸出現在視野之中。


    她看到了自己,看到了那顆漂浮在天空中的巨大心髒。


    對啊······


    安雅看著心髒,平靜地想著。


    我早就把自己轉化成了最大的思想人偶。


    就像十年前,老師被自己一刀一刀切開身體時那樣。


    我應該悲傷,然後產生愧疚,隨後對神明產生憎惡。悲傷應該比較酸澀一些,同時也要更加隱秘。因為我的愧疚應該超過悲傷,同時憎惡蓋過了愧疚。


    這時,安雅發現自己對情緒的感知轉化了維度,不單純的是靠著聽覺與嗅覺。她似乎看到了無數點與線組成的麵籠罩在這個世界上,最後,匯聚到雲層的怪厄之中。


    怪厄。


    慢慢地抬起「頭」,安雅看著那雲層中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詭異巨厄,心髒平靜地跳動著。


    我應該感到恐懼,然後極度的憤怒。察覺到真相後我的心髒會下意識地收縮,然後將恐懼傳遞給大腦。我的大腦在分析後極度憤怒,因為這一切都是被神明所操控的,我理應憤怒。


    可是,不會了。


    我不會再有任何感情了。


    因為,我是...


    神。


    「果然。」


    周離看著天空中,那顆逐漸被無數怪異的顏色覆蓋,逐漸變成扭曲怪厄的心髒,長歎一口氣後輕聲道:「還真是彌撒搞的鬼。」


    上一世中,最沒有存在感的神明,就是這位情緒之神·彌撒。


    對於上一世的周離而言,在那場討伐魔王的戰役中,十二刻的所有神明都給了他很大幫助。無論是蘊含著他們力量的十二張卡牌,亦或是每一個神明的賜福,還有教會的支持,都是周離戰勝托蕾亞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在這些教會裏,唯一一個一直都沒有什麽存在感的,就是情緒教會,和他的生命彌撒。


    因為在那場塔裏克隕滅中,情緒教會的紅衣主教和教宗安雅本人,都因為掩護周離而覆滅在惡魔的浪潮之中。戰役結束後,情緒教會元氣大跌,而整個世界焦灼的戰爭又讓信徒們紛紛改信一些比較實用的教會。畢竟大部分時間裏,惡魔是不會和你共情的。


    所以,情緒教會和彌撒在周離的印象中都是一個比較神隱的存在。可直到現在,這個原本一直隱藏著自己的怪物,終於露出了鋒利的爪牙。


    一個神明,一個完美的容器。


    此時的安雅已經徹底失去了所有的感情,在她的眼裏,她就是一個封閉的空罐子,周圍都是五顏六色的情緒匯聚成的海洋。


    自己就像是一個脆弱的漂流瓶一樣,但她連迷惘的情緒都沒有,隻是靜靜地看著一切。


    「我可不是算無遺策。」


    周離笑了。


    明明安雅馬上就要成為容器,明明那恐怖的神明即將降臨,可周離依然笑了。


    因為,在他眼裏,這才隻是一個開始。


    「塞進去那麽多人,你猜猜,我是為了什麽?」


    繽紛的色彩,褪去了。


    小可和托蕾亞驚訝地看著那些飛快消散的顏色,一時間大腦有些空白。就在剛剛,托蕾亞在說了一堆奇怪的話語後陷入了沉睡,又僅僅過了幾秒鍾,她就突然蘇醒,然後忘記了很多事情。


    她隻記得在服下粉末前的一些記憶,至於她的突然蘇醒,她什麽都記不起來了。麵對一臉茫然的托蕾亞,小可也隻能放棄追問的想法,而是想辦法怎麽離開這裏。


    然後,異變就發生了。


    先是滋啦滋啦的詭異聲音,然後便是大地開始瘋狂顫抖。最後,在小可和托蕾亞無法理解的力量下,那些原本詭異的存在開始逐漸崩解,消散,最後化為虛無。


    沒等小可和托蕾亞說些什麽,最後的帷幕被徹底拉下了。整個世界裏的所有顏色,無論是繽紛的或是單一的,明亮或是黯淡,都全部消失了。


    整個世界,透明了。


    透明,卻看不到外界。因為這是無數透明的層麵包裹起來的世界。這個世界之中隻剩下了透明。


    然後,托蕾亞就看到小可背後的不遠處,便是正在茫然地行走著的魔術師。而在他們的頭上,則是躺在地上,幸福地睡過去的亞瑟摩根。


    就在他們的不遠處,是一臉驚喜,抱著空氣蹭著腦袋的海瑟薇。還有坐在透明的椅子上,眯起眼,滿是開心地和不存在的人討論著什麽的白芩。


    發生了什麽?


    二人麵麵相覷,她們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原本應該離開這裏的人全部出現,而且行蹤詭異。而之前一直沒有進來過的海瑟薇也在這裏,似乎腦子也有點問題。


    到底發生了什麽?


    「我去看看。」


    托蕾亞站起身,她拉過一旁小可的手,對她說道:「這個空間很詭異,拉著我的手,不要走散。」


    「走散...」


    小可有些無語地看了看周圍完全透明的世界,但她在感受到手心處莫名的溫熱後,她突然怔了一下,然後點點頭,輕聲道:「好,我們一起行動。」


    托蕾亞將長槍握在另一隻手中,然後將槍頭伸出,當做拐杖一樣開始探索前方的道路。因為此時整個空間都是透明的,但是道路這些實質性的物質還是存在的。所以,她們隻能小心地走著,宛如在走一個透明牆壁的迷宮一般。


    她們的第一個目標,是離她們最近的白芩。此時的白芩正屈膝坐在空氣上,雙手揮舞著,似乎在和誰交流著什麽一樣。臉上的表情豐富多彩。有些時候她很激動,有些時候白芩似乎在沉思,但大多數的時間


    裏,她都是一種很理性的模樣。


    很快,在探索中,她們已經很接近白芩的身影了。但是,一道看不見的牆將她們阻擋在外。無論如何,小可和托蕾亞也無法進入白芩的空間裏。


    心之壁。


    不知為何,小可和托蕾亞的心中突然出現了同一個名字。


    「白芩!白芩!」


    托蕾亞用力地錘了錘麵前的透明牆壁,卻發現自己怎麽也錘不動這個牆壁,而聲音也無法穿過無形傳到白芩的耳中。


    「這到底是什麽情況?」


    此時的小可一臉茫然,她剛才也嚐試過了,她的種子根本無法催生,不僅僅是元素之種,就連生命之種也對她的唿喚毫無反應。


    「我不知道。」


    托蕾亞搖了搖頭,下意識的,她伸出另一隻手蓋在牆壁上,想要分析這座牆壁的構成。


    嗡~


    一個聲音突然響起,托蕾亞在這一瞬間拚盡一切的力量,將手飛速向後抓去。


    然而,她什麽也沒有抓到。


    小可站在遙遠的地方,茫然地看著麵前。在她的眼中,似乎蘊含著無盡的悲傷和茫然,似乎...


    忘記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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