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當然是壞女人。」


    我還沒開始跟簡菲菲說明為什麽會那樣說自己,背後就傳來林司繁的說話聲。


    迴頭一看,林司繁已經從我身邊走過去,坐在了簡菲菲旁邊。


    他一坐下,簡菲菲就朝我看看,沒像她平時會有的反應那樣,馬上追問林司繁幹嘛這麽說話,就隻是看著我。


    林司繁喊服務生點了吃的,等人走開了,他喝口水放下杯子才看定我,「我過來之前,剛去重症監護室看了骨骨,情況很穩定,你一點不用擔心,雖然是開胸手術,可是做完得到的結果很好。」


    我聽著他的話,自己都不明白***嘛要站起來,我突然這個舉動讓簡菲菲也跟著我站了起來,她擔心的問我怎麽了。


    林司繁倒是還淡定,坐在那兒仰頭看著我,「家屬探視時間每天隻有一次,我跟那邊打招唿了,孩子沒有家屬,所以去了也是白去看不到,你給我坐下。」


    簡菲菲瞪圓了眼睛,像是看著怪物似的低頭看林司繁,「哥,你怎麽了,說什麽呢。」


    我也瞪了眼睛,憤怒的看著林司繁,「你憑什麽,誰說骨骨沒有家屬,你知道我……」


    林司繁等了等,見我是真的說不下去了,才勾起唇角對著我笑,「我知道你什麽,我隻知道當年你跟我說的那些話,你都沒做到。」


    我頹然坐下來,雙手握緊放在桌麵上,自嘲一笑。


    也不能怪林司繁會這麽說我,他說的沒錯,跟他


    說過的那些話我的確是沒做到。


    「我可能也冤枉你了,你還是做到了一點兒的,不然的話,我也沒辦法在手術室裏知道那孩子可能是誰了。」林司繁語氣緩和下來,看著我補充了一下。


    簡菲菲一臉茫然的看著我跟林司繁。


    林司繁看了眼菲菲,讓她先走吧,有事要單獨跟我聊。


    擱在平時,簡菲菲肯定不幹,可眼下這突發的局勢讓她知道最好聽她表哥的話,她起身拿包往外走,到我身邊時抬手抱了我一下,「我去車裏等你。」


    林司繁又是口氣很衝的衝著簡菲菲,「不用你等,該幹嘛幹嘛去。」


    簡菲菲什麽也沒說,乖乖的走人。


    林司繁從兜裏掏出一盒煙,衝著我晃了晃,「換個地方吧,說你那事我得抽著煙,不然受不了。」


    離開餐廳,林司繁開車帶我一路奔著天京市中心,最後把車停在了一大片紅牆碧瓦的宮殿建築旁。


    天京在幾百年前曾經是一代王朝統一全國前的舊都所在地,過去的宮殿如今變成了故宮博物館,規模雖沒有首都那個同名的故宮大,可也算是極有文物曆史價值的地方。


    三三兩兩的遊客在路上走著,林司繁帶著我一路走到了博物館左側的露天廣場上。


    他掏出煙自己點著了一根叼在嘴裏吸著,又把煙盒和打火機都遞給我,「菲菲說你不抽煙。」


    我接過煙盒抽出來一根,用打火機點燃了也沒往嘴裏送,就看著煙頭的


    那一點紅,「是不抽了,也就跟你在一起那會兒抽來著。」


    林司繁狠狠吸了一口,淡淡的煙霧順著他的嘴角鼻子冒出來,把他的臉都弄得模糊了。


    他也不正眼看我,抽完了整根煙後走出去挺遠把煙頭扔進了垃圾桶,迴來時又把我手上剩的半根煙拿過去,接著抽。


    我看著他吞雲吐霧的樣子,想起幾年前在西南那個偏僻的小鎮宗巴白城,林司繁煙抽的特別兇。


    我跟他最開始遇上的時候,就是站不穩摔在了他留在地麵上的一大堆煙頭裏,手心上弄得都是煙灰特別髒。


    後來手上粘的煙灰又和我留的血混在一起。


    那場麵現在迴想起來,居然覺得還挺美好,我自己都沒意識到想著想著臉上都帶了笑意。


    我這樣被林司繁全看在眼裏,他唿出來一大口煙問我,「孩子前段時間在福利院裏就摔過一次,那時候治療的就不徹底留下了隱患,這次又摔了就發作了,好在及時送到了我手上,好好恢複的話,以後應該就沒事了。」


    我眼圈一下子就紅了。


    低下頭就看到林司繁手指間夾著的煙頭,煙頭上還殘留著一點紅光,我一把就伸手去拿了過來,把還燙著的煙頭狠狠用力握在了手心裏。


    「瘋了吧你!鬆手,項歡你給我鬆手!」


    林司繁喊起來,廣場上的人朝我們看過來,可我就是不鬆手,手上和心上的疼讓我笑著流下了眼淚。


    我哽咽著跟林司繁說,


    說我已經準備正式收養骨骨了,可是還沒來得及辦手續孩子就出了這事,我一直不知道他在福利院裏還受過傷,福利院沒人跟我說,骨骨也半個字都沒跟我提起過,我不知道他原來在那裏過得並不是我看到的那樣。


    說到最後,我唿吸都困難起來了,手上實在沒了力氣鬆開,林司繁把煙頭拿走又握在了他的手裏。


    我看到他眼睛裏也全都紅了。


    等他一把摟住我摁在他胸口上,才聲音抖著跟我說,「早知道這樣,我就該堅持把孩子留在我身邊……該,把你也留下!」


    我無聲的繼續留著眼淚。


    林司繁又問,「昨天是他把孩子從福利院接出來送到醫院的,他都知道了?」


    這話讓我頓時清醒了不少,我從林司繁懷裏掙紮出來,抹了下眼淚,「我不知道,還沒機會說這事。」


    「那他怎麽會在福利院和孩子在一起?」


    我吸吸鼻子,把閆沉是怎麽知道骨骨存在這事簡單跟林司繁說了一遍,也說了他和向靜年也要收養孩子的事。


    林司繁皺眉聽完,搖了搖頭,「他想知道孩子的事並不難。」


    我無助的看著林司繁,他說的我當然也想到過了,隻是還沒得到確認。


    林司繁的手機響起來,他拿出來看了一眼就接了,聽了下突然就朝我看著說,「他找了院長出麵,非要見孩子,你還聽他說……已經進去見了嗎?」


    雖然話說的沒頭沒尾,可我直覺馬上就


    知道他說的那個他,一定就是閆沉,他應該是去了醫院要進重症監護室看骨骨。


    「……好,我知道了,馬上就迴去。」


    林司繁掛了電話,之前跟著我一起激動的神色已經淡了下去,他沉著目光看了我足足一分鍾後才說,「去醫院吧,他要去看孩子了。」


    我點點頭,使勁抹臉上的淚痕。


    等車子停在了醫院停車場,林司繁在我下車前忽然拉住我,他挑了挑眉,似乎下了很大決心才開口跟我說,「我同事聽到他講電話,不知道在跟什麽人說,說要做親子鑒定。」


    親子鑒定這四個字,在我心頭慢慢的炸開,我覺得頭皮發麻,坐在副駕上一動不動。


    林司繁推推我,「你別這樣,我認識的丁曉善不應該像丟了魂似的,你當初既然那麽決定了,有今天的局麵就該想到,我陪你進去,咱們看情況再說好嗎?走吧,下車。」


    我和林司繁走進醫院大樓時,聽到身邊走過的一對夫妻念叨著,看來要下雨了。


    話音還沒落下,我就看到醫院的玻璃窗外猛地特別亮了一下,緊跟著就有豆大的雨點砸在了玻璃上,聲音好大。


    我和林司繁剛走到電梯口,他的手機又響起來。


    林司繁接到的是急診那邊的電話,又來了需要胸外科的急診病人


    ,林司繁本來今天就是夜班,所以他隻能讓我自己去重症監護那邊,他必須馬上去搶救病人了。


    電梯門口等了好多人,開


    了一次門我居然沒排到進去。


    心裏著急又亂,我不想再等下去,決定爬樓梯去十樓的重症監護室,轉身進了樓梯間開始爬樓梯。


    爬到七樓的時候,我感覺已經是極限了,再繼續可能就會孤零零的猝死在樓梯間裏。


    我停下來扶著欄杆大口喘氣。


    耳邊的雷聲已經漸漸沒了,樓梯間的聲控燈亮了一陣後又滅了,四周一下子就黑了下來,我猜隻有我一個人在這裏爬樓梯,一向不怕黑的我居然就害怕起來,趕緊伸手拍了兩下,想把聲控燈給弄亮。


    可是聲控燈一點反應都沒有,我抬頭看了看,又咳嗽了一下。


    還是沒反應,我想大概這一層的燈壞掉了,就趕緊繼續往上爬。


    到了九樓時,我又停下來歇氣,聲控燈像是故意跟我作對,我一停下來立馬就滅了。


    反正也快到了,我索性摸黑繼續,又上了兩個台階後,我忽然發現有個模糊的身影就坐在再往上的台階上。


    起初我以為是自己眼花看錯了,可窗外突然劃過了一道閃電,驟然的光亮下,台階上真的坐著一個人。


    閃電熄滅,樓梯間瞬間再次黑下來。


    我站著沒動,耳邊聽到有壓抑的哭泣聲,從台階上那個身影的位置傳過來,那人在哭。


    我目不轉睛盯著黑暗裏那個發出哭泣聲的黑影,腦子裏很遲緩的在想這一個問題。我在想,自己上一次聽到這個哭聲是什麽時候,或者說我在努力迴憶自己究


    竟有沒有聽到過這個哭聲。


    可還沒想清楚,那道黑影就從樓梯台階上站起來。


    高大清瘦的身形融在周圍的漆黑裏並不好分辨,可看在我眼裏,那輪廓卻帶著刺眼的清晰光芒很清楚。


    我往下退了一層台階,站穩後用手扶著欄杆,繼續看著黑影。


    黑影發出來的哭泣聲已經消失殆盡,他一下也不動,不知道目光此刻是否正在看著我這個不速之客。


    我也終於確認了,自己從來沒聽過他的哭聲,他哭過也都是那種無聲的,這算是我第一次聽到他這種聲音。


    我剛才在廣場上被煙頭燙過的掌心還在隱隱作痛。


    攤開掌心笑起來,我仰頭看著那道黑影,「閆沉,原來你哭的時候也有聲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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