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最後一門英語結束時,林淼放下筆的那一刻,就像身上卸下了一塊巨石。


    他坐在教室裏許久,等到黃清清幾個人上樓來接,才露出微笑,慢吞吞地下樓。龐毅和梁豔紅沒問林淼考得怎麽樣,已經到了這一步,問了也是白問。從逐漸安靜的東甌二高校園裏出來,林淼上車之後,便馬不停蹄地直奔機場。40分鍾後,便已在前往京城的上空。


    林淼閉著眼,身上蓋著一條薄薄的毯子,這兩天的一切,在他腦海中一幕幕閃過。從昨天數學考試結束前的9分鍾開始,他就感覺自己仿佛是進入了某種玄妙的精神狀態。


    那9分鍾,應該是畢生難忘了。


    其實那最後一道題目,他並不是完全有思路,實事求是地講,還是撞大運的成分居高。


    時隔將近20年,哪怕當初猛刷葛老師的“打臉級”習題集,但到現在能清楚記住的東西,也已經非常的少。他之所以還能想起解題的步驟,首先確實是因為看過原題,所以似是而非地還能想起一些東西。但更關鍵的,卻是他兩年前參加全市初中生學科競賽的經曆。


    那次考試的最後一道大題的最後一步,雖然涉及的知識點和這次高考的大題完全挨不上邊,但形式上卻十分相近。從前世到今生,林淼做出高考級難度最後一道大題的次數屈指可數,不過前世的幾次他早已忘得一幹二淨,隻有兩年前的那道題,卻一直牢記在心裏。


    就像一隻弱雞偶爾一次戰勝天下第一,這種值得吹到後半輩子的事情,每隻弱雞都會永生牢記過程中的細節的。


    不過林淼能完成高考數學的最後一道題,光有葛大爺和競賽經曆的加持還不夠,事實上在當時隻剩9分鍾,根本沒有時間去細想解題思路,甚至手速慢一點,連題目都不見得能寫完的情況下,林淼從下筆的第一秒開始,憑借的就完全隻是直覺。


    簡單來說,從解題的過程的第一步起,他就是在摸魚。


    取對數,取倒數,移項,裂項,換元再消元,說起來容易,但實際操作的時候,總歸是要帶點腦子,先想清楚其中的邏輯順序的。可他當時解題的時候,楞就是根本沒帶腦子。他隻是純粹地拚一把,有死無生地梭了一把,直到第一步消元後得出結論,才稍微從那種似乎是冥冥中有人引領著他朝著正確方向前進的感覺中退出來。


    再然後,林淼很清楚地記得,做完第一步,他隻花了3分多鍾。


    第二步甚至還有時間思考一下,然後天曉得第二步居然那麽容易,剛一把第一步的答案代入進去,他就立馬摸索到了其中的數字關係,更讓他欣喜的是,雖然做到最後的時候那個需要簡化的算式顯得很麻煩,可隻要思路沒問題,計算上卻並不複雜。


    而當時,他恰恰有那個思路——難度上近似於省級初中競賽題的思路,但如果不是初中那一年出於保護神童光環的目的,針對性地有過類似的訓練,可能這一關也就邁步過去了。


    仔細迴想起來,自己這次能把數學卷子做到這份上,真不能再那麽絕對地拿技術水平說事。


    認真複盤下來,最終推動他完成這次考試的,最關鍵的,還是精氣神這三個字。


    是那不到最後一刻,就絕不放棄的信念。


    哪怕真的沒摸清思路,哪怕知道亂寫可能寫不出什麽結果,哪怕時間完全來不及了。但爺就是一往無前地絕不投降,摸魚也比空著強,錯了也比不寫要好。


    當他寫下最後一個數字,擱下筆的那一刻,鈴聲還沒響,但教室裏已經滿是排隊交卷的人。


    十幾秒後鈴聲響起的那一刻,他甚至忘了要在走廊上等黃清清他們上樓來接,自己居然就跟著滾滾人流,滿腦子隻有那道題地走下了樓。直到走出校門,遇上趙晶,他才終於迴過神來。


    然後就有了那段發泄式的對話。


    數學考試結束之後,他昨晚睡得異常好。


    今天早上的文綜考得很順利,除了地理的選擇題卡住了一道——那道看晨昏線計算時差的題目,居然愣是沒任何思路,但他心態極好,2分鍾內搞不定,直接就選擇了摸魚跳過。25%的概率能拿到4分,沒理由死磕。客觀題做完後,後麵的主觀題就完全沒什麽難點了。


    下午再考英語,他是從試卷的後麵往前做的,先寫作文,然後一路往前,幾乎每道題目都確認兩次,做題的效率比之前慢了許多,等他把最後一道單選題寫完,又確認了幾次答題卷上的答案順序,100%確定一切都沒毛病,沒過幾分鍾,高考的最後一次鈴聲就響了起來。


    幾乎一分鍾都沒浪費。兩天的考試片段,從腦海中又過了一遍。


    林淼長長地唿出一口氣,淡淡說了句:“這輩子再也不想刷題了,刷題使我惡心。”


    機艙裏的一大群人,發出一陣輕笑。


    黃清清這時才問道:“老板,你誌願填了哪所學校啊?”


    林淼淡淡道:“曲大。”


    黃清清一楞:“啊?不是京華、京大嗎?”


    林淼笑道:“我跟明德研究所鬧成那樣,京大還容得下我嗎?”


    黃清清又問:“那京華呢?”


    林淼臉上帶著幾分冷笑,緩緩解釋道:“《新思維》作文大賽,就是京華的人給我弄了個三等獎,我自己再送上門去,那是不是叫犯賤?國內沒參加《新思維》的好學校,要麽離家太遠,要麽硬件太差,我看來看去,能選的也就隻有曲江大學了。”


    黃清清恍然大悟。


    其實高考之前,國內幾所名牌對林淼的態度始終不算友好。


    就在林淼和圓寒互噴的時候,不少媒體甚至堂而皇之地引用某校教授或者某校專家的話,表示“盲目追求高考狀元,盲目追求考分,實際意義不大”,相當於不等林淼把狀元考出來,就先否定了這個狀元的存在價值。


    總之就是林淼考得不好,那就是笑柄,如果考得好,無非也就是書呆子行徑,而這些被引用的話,有些赫然就是出自某些“名校老師”或者“教育專家”之口。林淼很堅定地相信,這些為了私人利益就出來混淆視聽的教育界敗類,是完全擔得起民族罪人這四個字的——讓參加高考的學生放棄對分數的追求,這和讓搞經濟生產的人放棄經濟指標有什麽區別?


    對這些人,用無恥都不足以形容他們。


    淼爺很客觀地評價,這些話絕對是智商上有問題的。


    ……


    晚上6點,林淼乘坐的航班從東甌市上空掠過時,京城某全封閉人畜勿進的酒店門外,荷槍實彈的解放軍也圓滿完成了任務,安靜撤離。人和畜,都可以進了。


    酒店樓上,在全天候被監視的狀態下,在半封閉的房間裏住了足足半年的葛老師,幾乎想吐地從房間裏走出來,推開走廊盡頭的窗戶,長長地唿出一口氣。


    雖然昨天數學考試就已經結束,但他今天才獲得自由。


    仰頭望天,此時的京城依然天色明亮。


    而葛老師的眼圈,卻隱隱有點發黑。


    照理說本來如釋重負的他,昨晚上卻失眠了。大概是昨天晚上9點左右,一個不能說名字的大人物,派人來問了他一些情況,同時也給他透露了一些消息。


    大概意思就是,領導認為他這次的題目,出得並不符合教育部門的會議精神。該難的地方不夠難,不該難的地方太難了,根據全國各地數學考試後學生的反應——尤其是文科卷,前麵的小分值難度安排不合理,大量消耗了學生的考試時間,最後一道大題,又過於簡單粗暴,對高中知識點的運用不夠深入,“考驗智力”而不是“考驗技術”的意圖太過明顯,沒能跟高中教材完成銜接,題目不僅出得不科學,而且出得不合理。


    總而言之,這次引發考生、家長和地方學校的集體憤怒的鍋,必須由葛老師來背!


    葛老師當時聽完就臉色刷白了。


    老子花了半年時間研究出四套卷子,就這麽被你們一口否定了?


    這套題目的出題思路,可是半年前你們定的!


    要難!要難!要考驗孩子解決問題的能力!不要死讀書!


    尤其對文科卷要加強難度上的重視!


    要體現文科生的綜合素質,不要給偏科生留情麵!


    要在邏輯科目上提高國家選拔人才的門檻!


    狗日的,開會的時候說得熱鬧啊,結果現在引發民怨,就拿老子來頂罪?


    別以為我在學校裏教書,就不知道你們肚子裏的彎彎繞繞。


    這套題究竟是針對哪個人出的,你們自己心裏沒有逼數嗎?


    恐怕“民憤”隻是借口,那那個孩子溜了,才是問題的關鍵吧?


    葛老師知道雙手撐在窗台上,眼裏滿是憤怒和不甘。


    這時他的身後,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小葛。”


    葛老師轉過頭,發現是自己讀大學時的老師,忙收起臉上的怒容,禮貌道:“錢老師。”


    錢穆恩微微一笑,說道:“你那套卷子我看了,對偏科的文科生來說,確實吃不消。計算量太大,中間的小心思也多,稍微動作慢一點,估計做都做不完。”


    葛老師聽到錢穆恩這個客觀的評價,臉色稍微好看了些,苦笑道:“可以老師您不是領導。”


    “工作嘛,就是這樣,付出不一定能得到迴報,但我們也不能因此放棄自己的事業。考試題目太難,又不是針對一個人,是針對所有人。有些人說你工作沒做好,那是把他自己的事情,等同於國家的事情。好像我們這些人,都是為他們個人服務的,而不是為國家和人民服務的。那些人,說難聽的,叫包藏禍心,你不用放在心上。等迴去後,你該怎麽過還怎麽過。這半年你也辛苦了。”錢穆恩淡淡說道。


    葛老師聽著老師安慰的話,輕輕嗯了一聲,又若有所指地說道:“我今年出的這套文科卷,其實對學生的考試能力要求很高。既要知識點掌握得透,又要反應快,下筆果斷,解決問題的效率得高。別說偏科的孩子,就算是數學水平還比較強的,想做到滿分都不算容易。以後如果再有孩子當著全國人的麵說自己偏科,我反正是打死都不信了。”


    錢穆恩不由嘴角上揚,問道,“早上那個新聞,你也看到了吧?”


    葛老師歎道:“是啊……全國人都被他騙了……”


    “也未必。”錢穆恩看著天邊,目光深邃道,“說不定是天意。”


    葛老師不由一愣:“天意?”


    錢穆恩問道:“你看過96年的東甌市全市初中數學競賽的卷子嗎?”


    葛老師輕輕搖了搖頭。


    錢穆恩笑道:“我發在自己博客上了,你迴頭去看一下就明白了。”


    葛老師麵露疑惑。


    ……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去。


    三個多小時後,羊皮胡同外熱鬧的路邊攤前,四輛出租車緩緩停下。


    車上下來一大群大夏天還西裝筆挺的精幹男子,護著一個小豆丁,在一大群喝啤酒吃串的京城膀爺的注視下,大步流星進了院子。


    林淼的小媳婦兒和丈母娘住在羊皮胡同裏這件事,胡同四周有不少人都知道。


    這陣仗一擺出來,人們自然就明白,這是淼爺來了。


    “高考今天才考完吧?”


    “還真是疼媳婦兒……”


    “這麽小的孩子也懂談戀愛了,神童還真是跟咱們一般人不一樣……”


    林淼按響了門鈴,過了片刻,院子裏有個女孩子喊道:“誰啊?”


    聲音剛落下,院門就被打了開來。


    林淼仰起頭,隻見站在自己麵前的,是個身高直逼黃清清的姑娘。


    懷裏抱著個小娃娃,大眼睛撲閃撲閃地看著林淼。


    將近一年不見,樣子變化不小,但還能認得出來。


    兩人一個俯視,一個仰視……


    身高差距,大概在20公分左右……


    淼爺沉默兩秒,忍不住質問道:“莉莉,你跟我老實交代,你一天到底吃幾頓飯?”


    小蘿莉弱弱道:“三頓啊……”


    “算了,原諒你。”林淼搖搖頭,又望向小娃娃道,“建鋼,叫姐夫。”


    兩歲的小芷柔目光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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