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寒子的一句話,令元始微微一怔。


    似乎有著一種暖意,撫慰著元始冰冷的心田。


    他輕歎了一聲,以極盡溫柔的動作,再度輕拭去和寒子臉頰上的淚。


    “別哭了和寒。”


    清冷的眉眼間沾染著暖色,從劇痛中稍稍緩過神來的元始伸出手臂,將和寒子抱進懷裏。


    他站起身,走了幾步將和寒子放在了自己小憩時靜臥的大床上。然後微微彎腰,輕輕撫摸著兒子的發頂,用生怕驚嚇到了兒子的溫和語調輕聲說道。


    “和寒,在這裏等爹爹一會兒,可好?”


    “嗯。”


    乖巧地點了點頭,和寒子也知道父親受了再重的傷,也不可能在他麵前治療。


    於是,不管和寒子有多麽擔心,他還是目送著自家爹爹走了。


    爹爹……


    嬌嫩的小手扯著自己的袖子,和寒子腦海中閃過那壓在自己爹爹的身上、黑發黑瞳的紅衣聖尊,閃過那一柄自天而降,貫.穿爹爹心口的長劍,耳邊響起那紅衣聖尊得意而扭曲的笑聲。


    一雙圓溜溜的明眸驀然瞪大,和寒子咬緊了牙關。


    通!天!教!主!


    在心底將那位紅衣聖尊,也就是他另一位父親的名諱在心底咬牙切齒地念了一遍,小小的和寒子眼底竟是流露出了一抹冰冷的殺機。


    和寒子畢竟是元始與通天的子嗣。


    所以,繼承了元始的驕傲與通天的淩厲的他,怎麽可能是個隻會在父親懷裏撒嬌流淚的小嬌娃?


    對於和寒子而言,雖說元始與通天都是他血緣上的父親。但無論從什麽角度來看,養育他愛護他的元始,都要比通天這個極少謀麵的父親重要。


    孩子的心,總是最幹淨最純粹,也是最容易偏的。


    通天對元始做的事情,讓和寒子心底埋下了一顆憎恨他的種子。而這憎恨會隨著時間的推移,愈演愈烈。


    說起來這其實也是元始的失策。


    元始到底是天生地養的神祇,沒有經曆過被父母孕育過的階段,他自然不會確切地了解和寒子到底能夠透過他的眼看到多少外界的事物。因此,他也就無從判斷和寒子對通天的恨意到底積攢到了什麽程度。


    這一點失算,就好像是多米諾骨牌,引起的連鎖反應足以導致最嚴重的後果。


    此時此刻,和寒子就被自己心底的恨意逼到了一個懸崖角上。


    再過一步,他就會墮落成魔。


    然而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和寒子徒然一頓。


    小臉上冰冷的恨意逐漸消泯,一雙漆黑的瞳仁被逐漸擴散開來的金色覆蓋。


    寬闊的寢宮中,嬌小的孩子坐在大床邊。


    濃黑的頭發在孩子垂頭之時垂下,遮擋住那一雙蘊含著與孩子年齡心境嚴重不符的眼神的金瞳。


    他不是和寒子。


    漠然注視著和寒子放在膝蓋上的一雙小手,有著一雙金瞳的靈魂無聲嗤笑。玩味惡劣的笑,在孩童嬌嫩的小臉上綻放、擴大。他無聲地笑著,引得那小小的肩膀不住顫抖。


    他真的是要感謝他親愛的三哥不是麽。


    用短短的手指勾起頰側的垂發,置於耳後。占據著和寒子軀體的靈魂往後靠了靠,盤膝坐在床上,用一種在冰冷審視的目光打量著殿宇中的一切。


    不管當初是誰一劍收取了他的性命,也不管當初是誰焚燒了他的軀體,趕散了他的靈魂。


    都不能改變這樣一個事實:是鴻鈞,給他了一個重生的機會。


    而且,還附贈了他這樣一具無論如何都不會被洪荒世界法則排斥、甚至是被法則所鍾愛著的軀體。


    盤古元神,玉清上清。


    思緒輾轉至此,那雙桀驁金瞳中卻又流露出了悲色。


    當死亡的陰霾與好似永恆的沉眠籠罩了他億萬年後,當光明再度照耀在它們所鍾愛的神的身上時,他卻已經失去了他曾經引以為傲的一切,隻有這慘敗的、竊居昔日仇敵一脈的靈魂,仍舊默示著他曾經的輝煌。


    這是怎樣的一種悲哀?


    “但你終歸還活著啊,明璨。”


    正當占據著和寒子軀體的靈魂淒然冷笑的時刻,柔和寧靜的嗓音卻徒然打破了一室的寂靜。


    伴隨著與這邊僅有一屏之隔的浴室中響起的“嘩啦”水聲,和寒子軀殼中的另一個靈魂猛地轉迴頭來,正對上了驀然出現在了這邊空間中、滿身水汽,眉目間滿是冷怒之色的元始。


    目光再度一移,那暴露了他存在罪魁禍首果然站在一邊,正帶著那讓他恨不得一拳揍過去的溫暖笑容站在那兒。


    “雲……”


    咬著牙吐出了一個字,但還不待他將那家夥的名字盡數說出口,就見來者從袖中伸出了一根手指,對著他優雅地搖了搖。


    “如果不想被那位發覺,就最好別在洪荒說出我的名字。”


    身著墨色深衣,眉目精巧神色柔和的雲辭塵微笑著對正在床榻上坐著、披著和寒子殼子的光明魔神明璨說道。


    “哼。”


    明璨冷哼了一聲,勉強壓下心底被仇恨翻攪起的浪濤。然而還不待他再出言嘲諷雲辭塵幾句,那邊被二者無視了一瞬的元始便耐不住向前踏了一步。


    “本尊不管你們是誰,也不想知道你們之間有什麽恩怨……”


    似有冷焰燃燒著的瞳孔中激蕩著銀芒,元始浸著水汽的烏黑長發微微飄動。


    他的目光緊緊鎖定在明璨身上,寒聲道。


    “你給本尊從和寒子身上滾出來!”


    一言未落,就有一道銀色光柱將明璨囚鎖。


    金色的聖血自元始唇邊瘋湧出來,看得出來在重傷在身的情況下如此動用力量帶給了元始多大的負擔。可心係和寒子安慰的元始沒心思關注自己的情況。


    目光緊鎖在明璨身上,元始抬起手,就要將那附身在自己兒子身上的靈魂給抽出來。


    然而,還不待他掐出手訣,就感到自己的手被另一隻手掌握在了掌心。


    “有必要這麽試探我嗎?”目光中似乎帶著些無奈,雲辭塵用手展開了元始屈伸的指尖,壓下了他的手臂。麵對著元始冰冷的銀瞳,雲辭塵露出一抹撫慰心靈的笑容。


    “雖然我承認,我的確是打擾了你。”


    一道治愈的力量,溫柔而霸道地從與雲辭塵相貼的肌膚注入元始的身體。


    原本無法收口的創傷彌合,雖然仍舊疼痛,卻不再是那種逼得神發瘋的尖銳劇痛。


    但雲辭塵這近乎示好的舉動卻沒有令元始的眼神柔和分毫。


    他冷冷地瞪著他,似乎在質問雲辭塵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把結界撤了吧。你這樣,恐怕明璨也沒有辦法好好地說話。”


    收迴握住元始掌心的指尖,雲辭塵操著一向溫柔卻不容拒絕的語調這麽說道。而最讓元始險些氣笑了的是,雲辭塵這邊這麽說著,那邊他用來抓住明璨的結界竟然就這麽碎了。


    要說這結界破碎跟雲辭塵一點關係都沒有,元始第一個不信。


    而那邊被解開了束縛的明璨也一點被幫助的自覺都沒有。


    他注視著雲辭塵的目光更加不客氣,也更加冰冷而暴戾。因為他比元始更清楚,在雲辭塵那張慈和悲憫的表皮下,隱藏的是怎樣冷酷的靈魂。


    以前的舊賬就暫且不翻了。


    單說眼下的這一次如果不是雲辭塵的突然出聲,以元始現在的狀態根本不可能發現他。


    而且,雲辭塵還用神識鎖定了他的靈魂。


    如果不是雲辭塵,他早就將自己的靈魂沉下去了。


    到時候他的靈魂與和寒子糾纏在一起,看元始怎麽將他們分開。他畢竟是在和寒子靈魂尚未完全成型之時,就與之糾纏在了一起。這麽多年下來,就算有靈魂法則輔助,元始也不可能做到分開他們這一點。


    除非元始想將自己兒子的靈魂扯得七零八落。


    感受著那曾經承受過的壓迫感,那種仿佛溺水一般的痛苦,那種仿佛被山嶽鎮壓一般的無力明璨眼神閃爍了一下,心底恨恨地罵“老天”不長眼,怎麽就讓雲辭塵的修為又有長進?


    “那位”他不長眼麽?


    而且他那個混賬三哥也是,既然投靠了天道,怎麽私下裏還跟雲辭塵勾勾搭搭,腳踏兩隻船,就不怕翻船麽?


    然而不管元始與明璨心底對雲辭塵是何種感覺,他都的確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對於雲辭塵而言,這樣的程度就已經夠了。


    從容地自元始身邊來到明璨麵前。


    雲辭塵對明璨伸出了手,微笑著說道。“我想,你其實並不想使用盤古一脈子嗣的軀殼吧。讓元始尋找材料,為你複原你曾經的軀體,這樣你願意離開小和寒的軀體麽?”


    聽著那邊雲辭塵的話,明璨還沒什麽反應,元始卻是不由得緊緊咬住了後牙。


    要元始找材料給一個想搶占自己兒子軀體的魔神複製神軀,對元始而言實在是一種屈辱。可如今為了愛子的安危,他也隻能打落牙齒和血吞,不得不認了。


    想到這裏,元始不由得冷冷地注視著披著和寒子軀殼的明璨。


    希望這位在玄夙口中出現頻率極高的光明魔神能夠識相,把事情拎清楚點。


    否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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