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後來就會淡忘掉很多事情的,比如當時的難過與不甘,比如一瞬間的心痛,時間久了就會模糊掉原來的樣子,我忘記過很多感覺也不會刻意去追求那些向後倒流走的感觸,我沒有提起過,也大概忘記了這是一件值得向宮南暮說出口的事情,所有發生過的真實感在我們之間也不過是原始那一刻的停頓而已,我不在乎,他不開口,我們還是一如既往,落桐倒是更頻繁的來到這裏了,有時是半晌獨自過來,有時是被宮南暮傳喚過來,而也有時會和宮南暮一起過來。


    這天大概巳時阿杜突然跑進來“王爺,封大將軍的小公子封桉拓來拜訪,已在廳堂等候。”“嗯,我即刻過去。”“是”阿杜俯身退出,宮南暮站起了身準備出去,我看了看他繼續垂頭練字,他忽然從牙縫裏發出嘶的一聲,我抬起頭看到他一腳輕一腳重的趔著,擠的眉眼無官都扭曲到了一塊,孩子般的張嘴吸著口氣,我沒忍住笑出聲的問道“你這是咋的了?”“腳疼,腳趾末端磨破了。”他一邊笑說著一邊走了出去。我好笑的望著他離去就又低頭專心練字,放下筆時已經有大概一刻鍾過去了,我忽然想起來宮南暮的腳磨破了“我記得我那時候的皮外傷藥還有一些,明天就幫他帶過來吧。”這樣想著忽然聽到外麵落桐和宮南暮說話的聲音,一抬眼就看到他們一前一後的走了進來。


    我看向他們隻微微一笑就別過了臉,剛剛滿心記得要給他帶藥的那股急切勁頭瞬間就泄了氣,略顯疲憊的坐在那裏,心裏像是被什麽忽然堵住了一大塊,徹底被抽去所有底氣,一瞬間就放棄了給他帶藥的想法,還有一些五味雜全的酸澀蕩漾在整個胸腔內“宮南暮,我不想給你帶藥了,你有你的側妃在呢。”我這樣想著就決定放棄了。可是又一個激靈我忽然醒徹過來“席落桐來了我為什麽就不要給他帶藥了呢,這兩者也沒什麽關係啊,我們也算是朋友我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落桐陪著南暮站在一旁“落桐,你去坐吧。不用站在這裏。”他頭也沒抬,語氣溫和的說道。“好吧王爺。”落桐柔柔的一笑,我聽見聲音眼眸不露聲色的一抬,她是這麽深愛著宮南暮,


    席落桐走過來看了看四周大概並不想坐在遠處的桌椅旁。我抬頭靜望著她,她也站在原地淡定地迴望著我,“阿杜,你幫我再添置一把椅子來吧。”“是,王妃娘娘。”阿杜迅速搬過一把椅子放在了我書案的旁邊,她便落落大方的走過來坐在了我的旁邊並對我輕輕一笑,“你要幹什麽?看書還是?”“給我一本書吧。”她還是涼涼的口吻。我隨手拿過一本《詩經》遞到她麵前,她看見書的名字隻眉頭不漏痕跡輕微的上揚了一下,“謝謝”“不客氣”我疏離的說道。落桐是個很高冷的人,她幾乎不會有什麽情緒外露,可是我卻偏偏很了解她,看著她就能望穿她的一切,我從不深究我和她之間微妙的感覺,她就靜靜的看書,我默默的練著書法,宮南暮在那裏認真的處理著手頭的事情,房間裏是寂靜的安逸。


    已是未時,席落桐突然起身“王爺,妾身先迴去備下晚膳等您今晚過去。”“我同你一起迴去吧,也陪你走走。”宮南暮起身看著我詢問著我的意思“你們先去吧,時間還早,我再練會字。”我淡淡的說著,“好,明天我就先不過來了,腿腳不便休息一下。”宮南暮輕笑的說著,“嗯,我自己過來查閱一下帳薄。”我沒抬頭的迴到,聽到他們遠去的腳步聲我依然不動聲色的坐在那裏專心的抄著經書。不知不覺間屋內悄悄的被覆蓋上了一層暗淡稀薄的光,我抬頭看著外麵的天色已經出現恍影才慢慢的起身走了出去。


    第二天用過早膳我和末一慢悠悠的一起來到書房,我坐在那裏正認真的對著這個月的帳薄,一陣熟悉的腳步聲卻翩然傳來,我仰起臉看到宮南暮的身影時有些微微的驚訝,隨後又一瞬間恢複平靜“你不是說不過來了嗎?”他輕微一跛一跛的走過去有些訕訕的說道“也沒事就過來看看。”我點了點頭又默然的低頭翻看起帳薄。宮南暮沒有聽到迴音瞟了一眼冷遲晚心裏悶悶的想“我來,不明顯嗎,當然是因為你啊,怎麽會突然害怕看不到你。”我不露聲色的在心裏想著“怎麽突然就來了,也沒有幫你帶藥,說好不來又突然來了是為了想見到誰嗎?”我懶得深究就繼續忙起了自己的事情,突然末一湊過來不輕不重的笑說道“小姐,你看你和王爺的衣服。”“怎麽了”我滿臉疑惑,“就像一對鴛鴦的衣服。”末一偷笑的看著我,我抬了抬眼簾不在意的瞟了末一一眼就繼續算起帳,餘光卻掃到宮南暮稍微有些漠然的別過了臉去,


    誰也沒有說一句話,等到查對完這個月的所有進出帳薄就已經到了午時了,“好了嗎?”宮南暮仰起臉問道,“嗯”我看著他,“一起走吧。我正好要去見落桐。”“好”我已經習慣宮南暮時不時的和我走在一起了。我們還是像往常一樣默然的走著,每到這個時候我都會格外憂傷的掃著宮南暮的身影,然後在心裏落寞的想著“時間越久,我們之間培養出的好像隻能是感情而不會是愛情。可是我卻是你的王妃,這關係也多少有點諷刺。”“天氣倒是有些涼了些。”宮南暮抬頭看著天空說,“你今天怎麽走的這麽慢?”“嗯?”“你平常不都是走的很快的嗎?”“你想走快一點啊。”他溫柔的問著,我看著他笑笑不語,“好啊,你想快那就快點嘍。”他帶著隱隱的落寞說著,我靦腆的笑了笑不說話。


    一路走到岔路口我說到“你去見落桐吧,我走了。”“我送你過去吧,不急。”他沉沉的說道,我心裏頗為震驚,但麵上平靜無波的答應道“好”“你走這段路會不會有點陌生?”我輕笑著問他,宮南暮的心裏蕩起陣陣漣漪,以前不管是在我麵前當值還是我們並肩走在一起遲晚大多數都是沉默的,她極少這樣主動和我說些什麽,想一想都是我主動與她談說的多一點,今日還是第一次這樣主動來問我,“這裏是王府,我怎麽會陌生?”他滿臉堆笑的看著我說道,我不在意的繼續道“我以前都不太認識這裏的路,老是會走錯繞到別處去。”“那有一天你可別錯走到別人府邸裏了。”他嘲笑的道。我無力的朝著他翻了個大白眼,前麵就是廖冷閣的大門了,我有些許尷尬的說道“我已經到了”“奧,那你進去吧,我走了。”他笑了笑默默的轉身就離開了。我也暗自開心的和末一踏進了庭院,“小姐,你怎麽就那麽看著王爺離開了,也不請王爺進來坐一坐啊。”“沒必要吧。”我想了想說。“什麽,小姐你沒事吧?”末一驚愕的張著嘴,我看了看她就笑著獨自進屋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就準備了藥趕了過去,宮南暮還沒有來,我依然像往常一樣整理著他的書案,終於熟悉的腳步聲響起,我抬起頭卻看見他和施影染一起走了過來,詫異道最近是怎麽了都三天兩頭的擠過來,我把一早拿過來的藥遞了過去“給”“這是什麽?”他伸手接了過去,“皮外傷藥啊,記得多擦幾次,防止化膿。”“奧,快好了,都已經結痂了。”他輕輕的說著就坐在了那裏,我轉身站在他的身側不知怎麽的心就砰砰的跳了起來,快速有力直達嗓子眼,我極力克製住,吸了口氣掩蓋住有些微微發抖的手,緩了幾秒鍾終於恢複平靜。而宮南暮隻是隨手就把傷藥放在了他的書案上,然後就不露聲色的忙了起來,沒有表現一絲異樣,也沒有別的多餘的表情。


    施影染站在那裏不時的盯向我看,我終是沒忍住麵無表情的抬起頭,不帶任何溫度的看向她,施影染在碰觸到冷遲晚的目光時臉色微微抽搐,躲避的閃開了自己的目光“明明她有一樣瘦小的身軀,但是她怎麽會這樣不怒自威,居高臨下,震懾人心,讓人再也不敢正視她的目光。”我看著沉默的施影染,腦海顯現出她剛才挖掘似的窺視,瞬間一陣厭惡的煩悶襲上心頭,我冷下一張臉站在書案前,良久宮南暮忽然抬起頭看向她調笑的說道“既然你在這了,那就不用遲晚嘍,來吧。”他一邊說著把厚重的一大摞銜在一起的書卷壓在了施影染的雙手上,我看著明顯向下一沉的她,臉上是用力過後隱忍的通紅。“那書卷那麽沉,我平時可沒有幹過這樣的重活,宮南暮你還真是會捉弄人啊,”我默默地想著,心裏的陰霾瞬間煙消雲散,喜上心頭。


    在這同時一道純淨亮麗的白色身影飄了進來,“見過王爺。”落桐輕盈的俯下身去。“起來吧”南暮笑看向她,我們淡淡相望了一下就各自撇開目光。“見過側妃娘娘”落桐幽幽的看了一眼身旁的施影染沒有開口說任何話,落落的站在了南暮的另一側。我不著痕跡的走迴了自己的書案前。“你看過了就退下吧。”宮南暮看著施影染冷冷的說著,“是,妾身告退。”施影染滿臉不甘,柔柔弱弱的轉身走了出去。


    與落桐坐在一起已經變成我們兩個人的習慣,從一開始到現在沒有任何交流的我們都不會覺得生疏與尷尬,時而她在一旁心血來潮的練字或模仿著宮南暮的樣子畫一些水墨畫,我就坐在旁邊安靜的看書,時而我拿起毛筆練著書法,她就會認真的看我寫字,或替我研一些墨來,有時也拿起書旁若無人的看著,“我喜歡這種黑墨研開之後散發的淡淡幽香。”席落桐突然小聲說著,“我也是”我一邊專注的練著字一邊迴道,“遲晚。”落桐獨有的清冷的聲音清晰的落入我的耳中,不小心帶著心頭也微微一震,我停下手裏的動作轉過頭定定的看向她,她麵色依舊冷清,墨玉般的眸子裏卻含著絲絲暖意,


    我心顫的不是落桐對我獨有的靠近,而是這句清冷的遲晚,這是我來到這裏除了宮南暮以外第一個人這樣叫我,就算一直以來自己是多麽的置身事外,多麽的漠不關心,多麽的不曾在意過任何人,這一刻聽到落桐真真切切的叫著我的名字還是一下子就動容了,我能清晰的聽到有些東西坍塌的聲音,“什麽?”我輕輕的問出口,“要喝茶嗎?”“嗯”她起身就走了過去,先是給宮南暮遞上了一杯茶,然後就端起兩盞茶走過來遞給了我一杯。我垂下眼眸含著茶杯邊緣讓茶慢慢的流入口中,任蒸騰著的熱氣放肆的撲在臉上,濕潤了上翹的睫毛。落桐又一次拿起筆開始畫畫,她總是不停的畫著同一副梅花圖,之前我見宮南暮畫過紅梅,像火燒的晚霞一樣,熏染了整個天空,落桐是模仿著宮南暮的樣子,隻是落桐隻畫白梅。她垂頭安靜認真的描繪著,我站在她的身側靜靜的看著,之後忍不住拿著筆跟隨她的速度也有模有樣的畫起來。落桐一氣嗬成,扭頭看向我的梅花圖。“醜了,重新畫吧。”“好吧”說著我就揉成團狀向高空拋了出去,落桐看著自己畫完的梅花想都沒想也直接揉成一團拋了出去。重新壓好一張宣紙,帶著我一筆一筆的描繪起來。


    地麵拋出越來越多的紙團,我扔下筆起身走到偏堂的桌椅前,拿起桌上的水果走了迴來,放在了落桐的麵前,她看了看,拿起一個黑紅的栗子就吃了起來,“你喜歡吃酸的?”我問道,“不是喜歡,是非常喜歡。”我嫌棄的皺了皺眉頭拿起新鮮的芒果吃了起來,“嗯~嘶~啊”剛咬進嘴我就發出了一連串長長的聲音。落桐迴頭詢問的看著我,“好甜啊”我帶著得意的笑看她。她鄙夷的看了我一眼冷漠的轉過臉去。


    夕陽又一次布滿了天際,宮南暮和落桐已經離去,放在他書案上的傷藥也安靜的呆在原來的地方,不過卻總在屬於它的那一席之地。看著時間還早我就獨自一人遊蕩在這空曠的王府裏,漫無目的的向前一直走著,追趕著夕陽的腳步,隻歎再絢爛也隻是一瞬,像美麗的幻影,像透明的泡沫,時間一到就會在你麵前破滅消失,夕陽的餘暉在我這指縫間快速溜走,夜幕一層一層逼上枝頭,我已經不知覺間就走到了宮南暮練劍的地方,是一大片梅林,仰起臉透過斜倚錯縱的枝藤間看著繁星點點的夜空,有種高冷的神秘感,透漏著溫涼的距離感。


    正沉浸在黑夜帶給自己熟悉的觸感中,就聽到一大群亂亂的嘈雜聲還有搖曳著的紅彤彤的燈火。我心生疑慮的向那裏走過去,看到我促急停下的一大群人裏,宮南暮為首麵色陰沉,越發幽黑的瞳仁深處迸射著焦急淩亂的光芒甚至還有深深的害怕。一旁的落桐在看到我的那一刻針尖樣的瞳孔迅速恢複,麵如寒霜冷傲無表情的站著,我一斜眼看似不經意的掠過她的手指,上麵遺落著用力掐過的印跡。後邊則是初雪她們,相比著落桐偽裝隱忍的擔憂,宮南暮和末一都太過表露。“你去了哪裏?”宮南暮帶著心有餘悸的口吻柔聲問著我。我看著這樣的宮南暮和落桐,聽到他這樣的口吻,隻覺得一時無語,我愣愣的有些想扶額苦笑,這是發生了什麽怎麽就一下子都出現在我麵前。


    “我就是在後麵轉了轉。”我一臉哭笑不得無奈的說道。南暮看著我久久的沒有說話,“到底發生了什麽,我就在後麵散步的時刻你們都怎麽了?”我眼神看向落桐和末一,“這麽晚到處找不到你,以為你怎麽了。”落桐冷靜的說道,我霎時低頭掩蓋了一下自己想笑的臉,再仰起臉時微微尷尬的看著南暮。“王妃娘娘,您大晚上的跑到後麵花園幹嘛呢,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幹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呢?”初雪捏著腔調聲音酥軟的說道,我看了她一眼微微彎了一下嘴角就不再去理會她,“王妃娘娘就是會找時間,大晚上的這麽危險真是讓王爺擔心呢。”“就是,王妃娘娘您什麽時候散步不行偏偏夜深了,讓王爺大動幹戈的找你。”舒顏和初雪一言一句的諷刺著。我不在意的沉默著沒有說話,一臉雲淡風輕的隻是看著別處。“你們都各自迴去休息吧。”落桐轉身冰冷的看向她們吩咐道,不帶溫度的口氣在這夜色裏像是結了層霜。“王爺,那妾身們先告退。”“你趕緊迴去,早點休息。”他依舊溫和的說“好。”我淡聲應下,宮南暮慢慢的轉過了身,我目送一眼落桐就看向了末一,她走過來立馬拉著我“小姐,你嚇死我了,這麽晚沒見你迴去,到處都找不到你。”“所以你找了宮南暮,這麽大驚小怪。”我無奈的看向末一。“小姐,你知道我有多麽擔心嗎,現在都這麽晚了萬一你出什麽事怎麽辦?”末一緊張的說道。“能出什麽事。”我毫不在意的說著就向庭院走去。


    之後我們雖然都沒有再提起過什麽,但總讓我覺得宮南暮有種害怕我隨時離去的感覺,落桐還是時而過來,照舊會和我坐在一起看書,練字,帶著我畫梅花圖。我會記著她的口味把一些味酸的水果放在她的麵前。我會即興提筆寫一些感觸。或表現的淡淡滄桑,或濃鬱的悲涼,亦或含著絲絲的綿柔。落桐看過會突然拿走我寫出的詞句然後認真的說道“遲晚,你竟然寫的這麽好,雖然我不是很明白,但字字句句很深入人心。”宮南暮在一旁聽著就仰起臉笑看一下從不說些什麽。


    南暮漸漸頻繁的送我一起迴去,一路會不時的說笑,不過每次都隻到廖冷閣的門口,我從來沒有開口邀請他進去小坐一下,他也從來沒有表示過什麽。一直就這麽不遠不近的保持著彼此間的默契,有時他也會和落桐一起迴去的時候還要堅持捎帶著我,三個人一塊走著熟悉的道路,看著一樣的暮色,聞著一樣的花香。這天下著小雨的傍晚,宮南暮為我們撐著傘正走在迴去的路上,遠遠看見落桐獨自撐著一把油傘走來,雨絲落地漂浮出的淡淡煙霧繚繞在一襲白紗的落桐周身,脫俗的像天際的仙子。臉上是慣有的冰冷傲氣。我帶著陣陣驚歎欣賞的看向她,落桐緩緩走近對著我微扯了一下嘴角。“見過王爺。”“起來吧,怎麽一個人過來了。”“不知覺就走過來了。”她輕柔的說著,“那我就自己走吧,你送落桐迴去吧。”我走過去極其自然的接過她手中的傘獨自撐著。她也順道走在了宮南暮的傘下,“沒事,正好一起。”南暮堅持著,我也不好推辭,三人又像往常一樣靜默的走在一起。眼睛都浮上了一層淡淡的暖意。


    陰曆七月七日是每一年來眾所周知的牛郎織女相會的日子,也是民間愛情成雙的日子,是我們的情人節啊。這一天裏到處似乎都洋溢著開心的氣氛,每個人的臉上都暈上了一層淡淡微紅的嬌嫩。七夕的夜晚是我參與王府的第一次宴席,王府裏南暮的所有妻妾都齊聚在了一起,各自有序的落座在席間,落桐自然留在南暮的身側,因為身份的尷尬我有些不知該向哪裏落座,宮南暮一個眼神向我投遞過來,我隻好在眾目睽睽之下定定的走過去落座在了他的另一側,“今天是七夕節,大家就開開心心的各自享用吧。”宮南暮舉起酒杯麵朝著大家客氣的說著,“謝王爺。”她們齊齊起身端起酒杯向王爺致敬。


    我看著席間滿目琳琅的酒色淡淡的掛著微笑,席下是和生活裏所有電視劇上差不多一樣的歌舞,我並不感興趣也沒有心思去留意,隻微垂著眸坐在那裏靜靜的吃著落桐特意放在我麵前的一大盤芒果,她把她的那一份都悄悄放在了我這裏。我忽略掉周身所有投來的目光坐在那裏不言不語。“王爺,王妃娘娘我敬你們一杯。”精心打扮後更加妖嬈魅惑的初雪嬌滴滴的舉起了酒杯。我生硬的附隨著淡淡一笑,和宮南暮一起飲盡了杯子裏的酒。“表姐我也敬您一杯,希望您和王爺相敬如賓白頭到老。”初雪繼續舉起酒杯眼帶幾分真誠的看著落桐。“嗯,你少喝一點。”落桐一口飲盡淡淡的說到。


    繼而舒顏,施影染也原本照例的端起酒杯向宮南暮敬著酒,我像個局外人一樣的望著他們,一個個都打扮的精致用心,讓我腦海裏隱隱浮現出“自古女為悅己者容。”望著她們明豔笑容裏對南暮的滿心期待,我的麵上不覺染上一層滄桑的悲涼。不願再看下去,隻想快點結束在這熱鬧的喧囂裏。忽而意識到有一道目光盯向自己,是正在吃著上等蜜橙的落桐,她眼神堅定沉沉的直視著我。仿佛穿到了心裏,心尖彌漫繚繞的煙霧忽地就散去了,我轉著頭向她扯了一下嘴角,繼而她的眼裏浮現出少見的放鬆愉快,然後不在意的轉開視線看向席間的歌舞,手裏還是不停的拿著切好的橙子放在嘴裏,“她的表情是在告訴我橙子並不是酸的嗎,很好吃嗎。”我默默的想著也拿起了一瓣橙子咬了一口,


    然後下一瞬我的五官就痛苦的不受控製的扭曲在了一起,口中像是被什麽炸裂了一樣酸的我一言難盡,我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俯倒在桌子上久久不願抬頭。“酸到了?”宮南暮語氣輕笑的問著我,我側頭痛苦的看了一眼宮南暮就眼神極盡無語的瞪向了落桐,她偏過頭眼睛裏含著濃濃的奸笑對著我挑釁的眨巴了一下左眼,一副奸計得逞的樣子。“我就知道你會去吃。”她氣定神閑的說著,“酸死了,賞給你”我嫌棄的吐著舌頭把剩下的橙子塞進了她的手裏,她含笑別過臉去不在意的把剩下的橙子塞進了嘴裏。宮南暮看著這一幕笑道“你們倆。”我和落桐相視一下淡淡的漾開了笑容,之後她的笑容明顯有片刻的僵滯,就生生地別過了臉恢複了往日的清冷,我抬眸順著方向看去,席間的舒顏正在笑魘如花的和施影染說著什麽,唯獨初雪愣怔的看著我們這裏。


    “我先迴去了。”我看著宮南暮淡淡的說道,“好”宮南暮一向知道遲晚的性子便沒有說些什麽,我和末一快速的退離了喧鬧的人群裏。“小姐怎麽要迴去嗎?”末一疑惑的問道,“帶我隨便走走吧。”“好啊。隻是怎麽就突然要離席,您也不怕王爺不高興。”末一帶著我走到最西邊的花園一角落裏,四周都亮亮的,我看到有一涼亭獨矗在那裏,周圍是不大不小的一片草地,難得沒有任何人工花草的修飾,隻稀稀落落的長著一些不知名的小白花和小雛菊。我輕輕的走過去踏上軟綿綿的草地,緩緩的向前踱著步,一眼就看到草地另一邊界樹立著的一棵銀杏樹,因為已快要進入中秋,銀杏樹的葉子要比其他樹木更早的褪去綠色,滿樹通透的燦黃均勻的格外顯眼,這棵銀杏粗大卻不高,整體飽滿的孤立在草地和道路的邊界上,一邊是夾雜著泛黃的綠,一邊是灰黑的磚石道路。還有一些鵝黃通透的銀杏落葉散散兩兩的灑在周身,就像是冬日裏初雪過後從縫隙裏縷縷穿透的陽光,反射出格外透明的幹淨,“末一,你幫我拿些彩紙和墨綠色絲帶還有筆墨紙硯可以嗎?”我仰著頭微笑的說著。“好的,小姐我這就去拿。”末一說完就快速的跑走了。


    很快她抱著一大堆的東西跑了迴來,我衝她暖暖一笑接過了東西放在草地上,然後就勢坐在了草地上拿出彩紙就開始認真的疊起了紙鶴,“小姐,你是在幹什麽?”末一疑惑的問道,“我在疊千紙鶴。”“你準備幹什麽啊?”“你也可以疊啊,寫上你自己想說的話。”“好啊。”末一開心的行動起來。“可是我不會寫字啊小姐也不會疊什麽千紙鶴。”末一老實的說道,“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幫你寫,或者可以用你自己看的明白的符號代替。”末一燦爛的笑了笑,我隻疊了三隻紙鶴,就用墨綠的絲帶輕輕的係上她們的翅膀然後走到銀杏樹前,一隻隻錯亂的掛了上去,大大的紙鶴在樹枝尖上隨風來迴擺動,搖曳著身姿好像真的起飛一樣,“小姐真好看,你怎麽想到的?”末一抱著一堆紙鶴走過來,我有些愣怔的咽了一下口水“這麽多?”“我想寫上好多願望,小姐你什麽都沒有寫啊。”“我沒有願望。”我靜靜的說,末一站在那裏忙上忙下的掛著她的千紙鶴,我又坐迴在草地上,拿著彩紙卷成不大不小的信卷並用絲帶仔細的係好。


    “這是什麽?”宮南暮的聲音突然在頭頂響起,“許願吧”我抬起頭看著他嘴角帶著一絲淺笑,落桐已經在我對麵坐下饒有興趣的學著我疊起了千紙鶴。宮南暮站在那裏稍有訝異的望著樹的方向,我看了一眼宮南暮和落桐,想了想便拿起筆在彩紙上寫下。。


    我望,常伴你在夢中


    你期,一人身側相守


    想把你賦予成詩,字字斟酌。


    想把你編織成夢,點點相思


    汝願相守,忠其一生。


    贈汝青絲,綰其於心。


    落桐抬手拿起我寫好的信卷攤開來看,她有些震驚的望向我,眼睛裏瞬息萬變的流過各種神色,快到我沒有看清任何一種情緒,“隻曉得你識字,寫些小玩意,去不曾想到這裏,遲晚你還有這樣深而不漏的才華。”落桐眼裏閃著晶亮的光看向我,我隻笑而不語。


    “王爺,你們在這裏啊。都不帶妾身一起過來呢”初雪酥軟的聲音飄來嬌嗔到,舒顏和施影染也都相攜而來,在看到一隻隻靈動的紙鶴係掛在那裏時都激動訝異的跑了過去,然後都紛紛開心的跑過來搶著彩紙學著我們的樣子或疊紙鶴或卷成信紙。認真的樣子都流露著真實的少女情懷,她們不過才都是十四五的碧玉年華。怎會沒有美好的期待呢,我悄悄的落向了宮南暮的身影,他正在認真的看著我剛剛寫下的話語。


    轉眼間,銀杏樹的枝頭就掛滿了各種各樣的信紙還有紙鶴,那是承載著少女們千千萬萬的美夢,我靜靜的看著樹下她們滿臉真誠的期待,發自內心的流露出一股暖意,這一刻我相信了所有美好,臉上的笑容一點一點加深,明媚而溫暖。我笑魘如花的凝望著眼前的一切,落桐正眼帶暖意的迴頭望著我。宮南暮看著一臉明媚的遲晚,幹淨遙遠。她寫的詞句獨特而淩亂,不是熟悉的詩詞,有著淡淡的陌生,卻如她表達的一樣須字字斟酌。感到深邃而有靈魂,輕易的就擊中了心裏最柔軟的底層。“遲晚,你真讓人感到震驚,意外,如今的你大概真的是一個心思純淨美好的姑娘吧。”宮南暮深情的想著,有些神色動容的拿起筆在紙卷上寫下“因你而美好。”然後也掛了上去,我瞧見宮南暮寫下的心意也滿足的露出了笑容。想了半晌還是寫下了一句“祝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高高的掛在了枝頭上。


    舒顏她們在看到王爺寫的語句就撒嬌的拉著王爺去看她們寫下的願望,熱鬧喧囂裏我和落桐靜靜的坐在一邊的草地上,“小姐,側妃娘娘一起過去掛紙鶴許願吧,我還有好多沒有掛呢。”末一跑過來歡快的拉我,無奈隻得又走了過去,在人群裏我帶著淡淡的笑意幫末一掛著紙鶴,卻忽而看到宮南暮扯下了那張寫著“因你而美好”的信卷。“為什麽又扯掉了呢?”我片刻的愣怔了下就自動忽略掉了,繼續笑著為末一掛起了紙鶴。宮南暮緊緊攥在手中一點一點揉亂了那張信卷就像揉碎掉前一刻還在為她寫出的詩句所動容的心情,隻因在下一秒看到了冷遲晚寫出的對所有人的美好祝福,看到了她眼睛深處流露出溫暖的背後卻是不曾動容的疏離和不屑。“遲晚,我很了解你,你從來不曾踏出你心底的領域,


    即使這一刻你看似描述的所有美好,你眼底深處的暖流,你懷著的美好祝福,隻有我自己最清楚,你從來連帶的都沒有你自己,這一切都與你無關,是你居高臨下的看著天下所有人的美滿,你刻骨的描繪出讓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陷入那股暖流漩渦,但隻有你是這一切的局外人,你會望著她們的幸福,你也相信這世間的一切美好,但是你不相信這些會包括你自己,也不屑去參與這一切幸福,遲晚,我有時候真的看不清你了,你安靜內斂,溫和疏離,所有人都能靠的近,卻走不到你心裏的那一步。即使你把我也帶進了那片沼澤,你也從不會主動接近一步。”


    這一晚,我心情爽朗的躺在床上看著皎潔的月色灑在床頭,臉上掛著舒心的笑容進入了夢鄉。第二天是連綿的微雨蒙蒙,今天難得空閑不用當值。我獨自撐著油傘漫步在細雨中,出了庭院沿著正南方向走著,漫步經心的走進了一條林蔭小道,腳下是同樣灰黑的磚石向前無限延伸著,兩側是整齊高大的桐樹,樹枝上還零星的掛著幾朵已經殘敗了的桐花,地上也有一兩片碾碎的花瓣和散落在樹根旁邊的桐子,我手指輕劃過路邊的樹幹向前移動著,繼而撞見了那道白色纖細的身影,是落桐孤零零的站在那裏仰望著麵前的桐樹,我定定的停在原地不願上前去打擾她,靜看著她孤傲的身影,看著她尤為冷傲生硬的側臉心裏想“落桐應該很喜歡桐花吧。”她像是察覺到似的忽然轉頭看了過來,眼神碰撞的一刹那,眼裏的冷漠悄悄褪去,浮上一層淺淺的暖意。


    相望間,我堅定的向她走去,停在了離她不遠不近的另一棵桐樹麵前,“落桐,你也喜歡桐花吧。你的名字也很像。”我笑著說到。“你不會也很喜歡桐花吧?”她的聲音涼涼的。我輕笑出聲“這麽了解我啊。”她瞄了我一眼沒有開口,“我喜歡桐花,是因為會有一種熟悉的記憶。”我繼續道,“你喜歡就喜歡,幹嘛說的這麽憂鬱?”“喜歡一個東西的時候誰都會不自覺的變得憂鬱吧?”“我很不想和你喜歡同樣的東西,也不想我們太過一樣。”落桐眼裏凝結著笑意認真的說道,“你還真是刻薄,就因為你性格冷傲,氣質超俗,與別人都不一樣?”“那你呢,又有哪裏不一樣,說起冷漠疏離你才是從骨子裏散發著的吧。我們都是同一種性格的人,是個好的緣分呢。”


    我向上瞧見還有一瓣枯萎的桐花粘掛在樹枝上就順手摘了下來拿在手裏把玩著。良久沒說話的落桐又一次幽幽的開口道“王爺他.....不曾愛我。一直都是,”我看著她笑了笑掩蓋掉了眼裏的吃驚,不在意的說了句“我知道啊,瞧出來了。”“你知道是一迴事,我說出口卻又是另一迴事。”她很平靜,沒有絲毫難過的跡象,“我想宮楠暮對你大概也是一種很難言說的守護吧,他信賴著你,隻想一路陪著你是嗎。”我想了想認真的問著她,“是,他對我事無巨細,一一照顧,在初雪她們眼裏我才是王爺疼到心坎裏的人。”落桐直射著我的眼睛依舊是涼涼的口吻,臉上也不曾有任何表情,是一如既往的清冷“你一點都不介意嗎?你這麽愛他。”我不解的問道“我愛他,但是有我對他的愛,


    有他對我的守護就好了,這很公平,既然王爺給不了愛,我也不會去爭著要了他去愛另一個人的權利。”我看了看落桐了然於心的笑笑沒有說話,“我們都一樣,這麽驕傲,你怎會不了解?”落桐說著從我手裏拿過那半朵桐花用手指隨意的旋轉著,“如果有得選我不會去愛這樣一個人,太麻煩。”我果斷的說道,“那大概因為你不喜歡被這樣牽絆,討厭認真的感覺。”落桐洞察著我的眼睛,“是,就像你也不喜歡被打擾,總是若即若離的。”我真誠的迴望著她。“謝謝你,能對我這麽直言坦白”她嘴角微微上揚,若有所思的說道,我看著她的樣子淡然的笑笑轉換了話題。“什麽時候是你的生辰?”“九月十七日。”落桐快速的迴道,接著又說道“我要走了。”“嗯”我們彼此沒有一點留戀的擦肩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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