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菩修院的偏房靜坐一晚上,想了一夜也沒拿定主意。空禪在恐嚇我吧?就算逃出去,我裝作一個啞巴也能過日子,不必學那些複雜的語言,我真的記不住。


    想起林子裏那位天使大哥,麵具人說他是南撫到西邑來的,可天使大哥說的話我能聽懂,不是那種“啊額哦呢”的生僻語言。


    “你做什麽呢?”首座一襲白衣飄進來,我苦惱的盯著他,拿起座位旁的紙條,問他:“北衙的‘西律二寬’是什麽意思?”


    “啊,原來你真的在學習呀。”他欣慰一笑,開心道:“空禪跟我說過了,他開始教你其他府門的平語了。”


    他坐在桌旁,倒了兩杯茶水,讓我過來他身邊坐下。


    “平語就是百姓經常說的語言,如果要去其他地方,學習平語是必須的。”他說。


    我輕哼一聲,頂嘴道:“誰說的,我逃跑的時候在林子裏遇到過南撫的人,他們說的是我能聽得懂的話,不是那些平語。”


    “你遇到了別人?什麽樣貌?”他變得警惕起來,皺眉追問。


    “他救過我。”


    “什麽樣貌?”


    “嗯,說話很溫柔。”


    “什麽樣貌?”


    “啊,但是有點直男,他沒帶我一起跑!”


    “什麽樣貌!”


    首座氣得拍了一掌桌子,門口正在清掃院子的小和尚見首座發怒,嚇得僵了一會兒,輕手輕腳、小心翼翼的挪出首座的視線範圍。


    “男的,身高大概一米八左右,月光下看不清是皮膚是黑的還是白的,也可能是黃的,和首座一樣穿著白衣服,口音正常,聽說是南撫人。”


    我能口述的也不多,畢竟月夜朦朧,我連他帥的還是醜的也記不清了。


    “沒其他了?”他抬眼看我,好像在等什麽重要信息。


    “額,他可以秒殺一隻大黑熊,說明功夫了得,還有很重要的一點,他在被一個麵具人追殺,那麵具人踢到他了,有可能麵具人的武功在他之上。”


    “我知道了。”


    他滿意的點點頭,心裏早已有了可疑的人選。


    “首座,你認識他?”刨根問底兒的毛病又犯了。


    他瞥了一眼我手裏的紙條,拿過去細看一番,問:“空禪教你的就這些嗎?”


    “是啊,他還說‘爾堵’是誇我的話,首座,山河寺裏的僧人都會四方州那些奇怪的語言嗎?”菩修院的茶水跟別院不同,有一股清香,沒有酸澀難咽的感覺。


    最近我嗓子容易有點幹,每時每刻都想把茶壺背在身上。


    昨晚路山門殿,維那(山寺雜務管理,禪堂唱誦領頭,清規戒律執法者)偷偷在那兒調製蜂蜜水,他剛把蜂蜜挑進溫水碗中,立馬四周環視後,封好蜜罐,轉身走到大金剛向身後藏蜂蜜。


    這種好事我怎麽能錯過,聽說蜂蜜也蠻貴的。


    維那師叔那身肥肉也不缺這碗糖水,我低頭捏捏自己的胳膊,一巴掌就被捏過一圈,太瘦了,確實該補補。


    於是,我端起那碗蜂蜜水,拔腿就跑,邊跑邊把碗送到嘴邊大口大口喝起來,路上遇見我的僧人們習慣了我放肆的行為,也就見怪不怪,隻是雙手合十與我行禮。


    我心裏想:哎呀哎呀,我怕維那來追我,現在隻管逃跑,不能迴禮啦,和尚和尚,你們別對我行禮啦!


    維那聽到我狂奔的聲音,驚得轉身恐慌望向四周。


    “誰?我聽錯了嗎?”他厭煩的白了一眼殿門外,正要去喝那碗糖水,豈能料到連碗都被我端跑了。他那大肥臉氣得漲紅了,像紅臉的豬八戒。


    “以後別讓空禪教你了。”首座麵色鐵青,暴躁的把紙條揉成紙球,然後奮力往外一扔,子彈似的陷進了對麵的木頭柱子上。


    “我不用學了嗎?”麵露喜色,我還沒來得及開心,首座冷冷迴我:“此後我親自來教,空禪教的都是些粗俗罵人的汙言穢語。你若繼續學,以後出門開口說話,那還不得被人打死?”


    “哦!”怪不得空禪那麽熱心,原來他坑我!


    我輕輕咽了一口唾液,嬉笑懇求:“首座,我能不能換一個語言老師?”


    “本座不配嗎?”他略有不快。


    “哈?不是!我怕您忙,累到您,所以我可以讓別人教。”我繼續編理由,讓無塵親自教我,那不是自個兒找了一個教導主任天天盯著我嗎?算了吧,我高中那會兒都沒那麽自覺的找老師補課。


    “別人教的我不放心。”他喝了一口茶,囑咐我,以後見到陌生人一定要跟他匯報,也不可以私自出山,更不可以讓別人隨意進山。


    我“嗯嗯”點了半天的頭,他不就是在意我遇到天使大哥和麵具人麽,他應該知道他們的身份了,他怎麽不告訴我呀。


    “從後天開始,你來禪堂誦經聽課,我會兼顧你,講一些你能聽得懂的,記得不能遲到。”


    瞧他那認真樣兒,沒有開玩笑。我偏開關注點,問:“為什麽是後天?明天放假嗎?”


    “明天,我打算帶你一起下山,去淵城,當然,你可以迴城輔使家看看,畢竟他們認為你就是親骨肉,所以你有什麽要求盡管說,他們應該會滿足你。”


    “我不想學習,我隻想睡覺,遊山玩水,不想誦經,我還有很多有意識的經書沒看完呢。”我倔強的搖搖頭,期待他能改變主意不讓我學習。


    “別做夢了,想離開山河寺,除非你帶我一起走。”他邪魅一笑,眼神裏透著曖昧。


    雞皮疙瘩掉了一地,我迅速移開目光,感覺後背有些發涼,這個和尚不簡單。


    可能之前我隻顧著逃跑的事情,今天仔細看他,發現他的眉尾是紅色的,好像化了煙熏妝一眼,有點成魔那種感覺。


    他是正還是邪,我一概不知。


    他知道我的真實身份,我的把柄在他那裏,他也知道我非常想離開這裏,所以就算是在清規戒律森嚴的寺院,他作為上座階層中權高的首座,我的大部分闖禍事件他都能替我扛下了。


    不是因為他像霸道總裁那種寵妻的甜文時刻,而是我一旦離開,他再也找不到合適的配元,其他的女人都是家族利益的棋子。


    這幾天我從靜安院聽說,方藝歆之所以住在山河寺,是因為要嫁給淵城首富的二兒子薑雨正。


    這薑家老太太信佛,說是孫媳婦必須和她一起在寺院受香火佛經的洗禮足足九九八十一天,也寓意人間八十一難中難難有佛祖庇佑,並且期間天天必須沐浴更衣,焚香禱告,每隔三天行齋戒之禮。


    按薑家的規矩來,早上八點左右不可以吃東西,隻能喝水解渴,餓了也隻能喝水,中午12點之後連水都不能喝,一直到下午六點才能進餐飲水。


    到了晚上八點又不能吃東西,再到晚上12點一過,連水都不能喝,一滴也不行。如果期間在外淋雨,嘴唇沾了雨水,那不行,違規的,先餓三天作為誠意......


    怪得不最近我沒看見方藝歆來找我麻煩,原來是被未來的婆家虐慘了。


    淵城方家也就我和方藝歆兩位大小姐,聯姻是最悲慘的。這麽看來,我比方藝歆幸運,我每天吃得好睡得香,關鍵時刻還有首座親自護著,至少不用餓肚子,也沒有煩人的家族規矩。


    原來她恨我是有原因的。


    如果方家不是把我嫁給和尚,而是讓她成為首座的配元,那現在過得開心的人就是她了。


    現在她一定餓得頭暈眼花,暫且收起我的幸災樂禍,稍後還是準備一點兒吃的偷偷去看看她才行,順便探一下她能不能成為朋友。


    最好可以慫恿她一起逃跑,再帶上首座這個保鏢,翻譯和安全都不用操心,齊活了!


    “清心姑娘,你沒事吧?一個人傻笑什麽?”


    見我笑出聲來,首座也來了興趣。


    “我,我正在為明天下山的事情開心呢,你不開心嗎?”


    “開心。”


    “你為什麽開心?”


    “因為能和你一起下山。”


    話裏話外都是糖衣炮彈,這個臭和尚真能撩啊,甜言蜜語張口就來,做老公堅決不能要!


    “呸!”


    也不知道我哪裏來的豹子膽,竟然敢朝他的臉上吐口水。


    他瞪圓眼睛,一臉不可思議。


    佛祖,罪過啊,我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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