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好幾日宿在一處的兩個孩子已經打成一片了,同齡小孩子的友誼就是這麽簡單,李予初打發走孫氏之後來見父親,看見的就是倆孩子在院子裏練劍,準確來說,是在紮馬步,旁邊的石桌上擱著兩把當初閻將軍送的小木劍。


    李予初看了看,徑直越過他們,去跟父親見禮了。


    “坐。”李父手上拿著卷書,見女兒過來,直接放下了,還把桌上的幹果往她那邊推了推。


    “昨日瑣事難料理,便把他們倆弄過來了,沒提前說一句,沒吵著您吧?”李予初看了眼倆一頭汗卻一聲不吭的孩子,轉而對李父說。


    李父不甚在意,嫡親的外孫和孫子,就是真鬧了,也不會打心底覺得吵,更何況並沒有。


    “他們倆很聽話,倒是你,答應會來接他們,卻是今天才來。”李父淡淡道,卻是沒有責怪的意思,親自給女兒倒了水。


    李予初自知理虧,她怎麽知道孫氏能糾纏她那麽久,悻悻然低了頭。


    “後院的事你自己處理,若是有人仗勢欺人再告訴我。”李父看著女兒,想起他初來乍到就聽到的風聲,一時間也拿不準是爭風吃醋惹的亂子,還是閨閣私怨,他如是說。


    李予初聞言笑了,仗勢欺人?隻怕是她仗勢欺人才對。不過父親能說出這種話,也是難得,她笑吟吟迴到:“那父親可是要給我撐腰?”


    “自然。”


    李予初更樂了,她自幼養在別處,沒在家裏待過多久,迴京後也不過是隻住了幾個月,跟母親和嫂嫂更親近些,而父親,一直都跟她從前從書信裏了解到的一樣嚴厲,畢竟是她兄長都怕的,雖然沒責罵過她半分,可實在是也沒親近起來多少,反倒是尊敬多些,而這些日子共處,她也是終於對父親的不得已有了新的認識,以及父親本人。


    “爹,西原的雨季要來了,不如趁著還沒開始下雨,我們出去走走?西原郡都集市繁華,還有絕妙的四時花卉,如何?”李予初惦記著帶他們出去玩兒,雖然她自己也沒出去幾迴,不過她不去是因為沒興趣,但帶家裏人去就是另一碼事了。


    “你隨意出府不太妥當。”李父對這些俗物也沒什麽興趣,可看見三個孩子眼底的期待時,他又改了主意,補充道:“那就多帶幾個便衣。”


    “好!”李予初滿口答應,再看倆個小的,也是一個比一個開心。


    李父有些無奈,叫了倆個小的過來,站了一早上了,也夠了。


    腿都軟了的兩個如蒙大赦,頓時連腰都塌了,不得不說,李父這久居高位又經年累月形成的氣質,縱然他不甚嚴厲,也沒有多高的要求,可兩個孩子在他麵前還是半個字都不敢多說,好一幅戰戰兢兢的樣子。


    看得李予初深有感觸,拉著兩個孩子過來,給他們倒了水喝。


    “想學劍法,以後可能日日都要如此,你還學不學?”李父這話是在問阿今,李諍早就被提溜著練了半年了,當然,效果也就是他身體好一些,馬步紮得穩一些、時間長一些。


    阿今看了看母妃,又看了看堂兄,點了點頭。


    “他才出生就開始吃藥,練練這個也挺好的,隻求強身健體就好。”李予初看得開,不過看這意思,父親是想教阿今劍法?


    大晏重文,文人騷客沒幾個單靠一張嘴一杆筆走天下的,多少都會點兒拳腳功夫,條件不錯的都能學點兒劍法傍身,如若不然,進京趕考路上就能被風吹日曬折掉一半,更何況君子六藝裏本就有騎射功夫。


    他們家祖上是能跟太祖太宗皇帝打天下的,自然不會是隻會筆墨功夫的柔弱書生,後來也出過將軍什麽的,也算是傳了一點兒東西下來,雖然不多,但是必要時候保命的話是夠了的。


    她當初是祖父教的,現在父親願意自己教阿今,自然再好不過。


    李父打量了一番外孫,發現小孩子的緊張,彎了彎嘴角,跟李予初說:“是單薄了些,不過看著挺好的。”


    “那就每日卯時三刻來找我,你們倆一起,明白了?”


    “明白!”阿今早就在某天晚上秉燭夜談的環節裏聽堂兄說過了,當即就答應了,興致勃勃。


    李予初很是放心,放他們倆去洗臉去了。


    “那您有的忙了。”李予初說,倆孩子得從最基本的開始,譬如今天的紮馬步。


    李父笑了笑,卻是想起來一事,他說:“你兄長早已迴到了京都城,你祖父的事陛下也已經知道了,他私底下去一趟宗祠上了香。”


    “陛下有心。”李予初聽明白了,祖父的事兒一直都沒有真的瞞住,反而可以說是在默許下進行的,可哪怕是這樣,皇上也會親自去他們家祠堂給靈位上香,自然是極為有心的,畢竟,這位陛下跟祖父是半點兒交情都沒有的,祖父還在國子寺時,他還是個小娃娃,給他啟蒙都不著祖父這種大拿。


    李父悵然,徐徐道:“一直都有心。”


    李予初一愣,卻聽李父又說:“很多時候,未必不是我們自己想太多,安安,你明白嗎?”


    “……不明白。”李予初深吸一口氣,卻是說。


    李父看著女兒,吐出兩個字:“公主。”


    李予初一愣,梗著脖子說:“雷霆雨露都是君恩,女兒沒說不認,也沒說要追究到底,隻是因果報應,報到了,又怎麽能怪我?”


    李父終於皺了眉,公主差點兒毒死先帝皇後,這叫因果報應?


    “險些出人命的。”


    “那可是女兒動的手?”


    “……”李父語結,沒有任何東西能證明跟她有關,牽強的聯係也都被他抹平了,就連公主都被秘密幽禁了,基本上是死無對證,可還能是誰?除了她,除了他們家,還有誰如此糾結於當初玉湖邊的事?


    李予初難得在長輩麵前執拗一迴,匆匆告辭,連跟阿今說句話都沒有,卻在邁出幾步後被叫住。


    “抱歉。”


    李予初一愣,沒料到會有這麽一句,她都想好了要是被罰抄書她就拿著書過來抄,誰知道父親卻是說這一句,當初的委屈和孤立無援仿佛又湧了上來,眼淚掉下來,她沒顧得上抹,隻是說:“殿下待我極好,這一句也都不是假話。”


    李父點了點頭,終於也寬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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