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予初被迎迴了自己從前住的地方,她七歲過後才不跟祖父住一個院子,雖然她平日也都待祖父那個院子裏,但本質上是有區別的。


    現在再看這裏,一草一木都跟她幾次離開時別無二致,隻是她卻不太一樣了,看得人感慨萬千,險些鼻頭又是一酸。


    李予初摸了摸器具,上麵光潔依舊,半分塵埃不見,仿佛她還住這裏一樣。


    “母妃……”阿今撲過來,一把抱住李予初的腿,“母妃不要不開心了,那樣曾外祖父也會不開心的。”


    阿今悶悶的聲音傳過來,把李予初從追憶往事的情緒裏揪出來,她愣了一下,這才緩過來,蹲下反抱住阿今。


    “累壞了吧?怎麽不先睡會兒呢?”李予初摸了摸阿今的小臉,這一路上,被折騰的最慘的就是他了,小孩子哪裏是能趕這種路的,要知道,周千帶著周拾個大活人,他們現在都還沒跟上來,更何況是才五歲半的阿今呢?


    誰知道阿今卻是搖了搖頭,反抱住李予初,說:“我不累啊!母妃快去睡一會兒吧!”


    李予初笑了笑,親了一下阿今的臉,拉著他一起坐下,說:“那就都睡會兒。”


    這話一出口,阿今居然還臉紅了一下,又別別扭扭往李予初懷裏鑽。


    不過片刻,解了外袍的母子倆就蓋了被子了,李予初是真的睡不著,再累也睡不著,可顯然阿今不是,小孩子嘛,嘴硬歸嘴硬,睡得時候可是另一碼事,不一會兒就睡熟了,就是小手還一直抓著李予初的袖口,仿佛生怕自己一睡醒李予初就不見了。


    李予初看了眼,有些想笑,輕輕碰了碰,發現真的是睡熟了,而自己是怎麽樣也睡不著,就悄悄起來了,眼看袖口才扯出來阿今就動了動,仿佛立馬就要醒了,李予初又連忙把被角塞進去,這才看見阿今漸漸安靜下來重新睡熟了。


    李予初穿了衣裳,輕車熟路往外走,小廝沒有把他們父子往李予初幼時閨房裏帶,而是挑了別的地方,可將軍府本就沒有幾間房,大部分院子都被改成了書塾,李予初都不必猜就知道他們被帶去了哪裏。


    果不其然,李予初沒走幾步就找到了慕容瑾,人就在她隔壁的廂房,她記得這地方從前是不住人的,當然,也可能是因為她住著的緣故。


    慕容瑾在窗邊坐著,窗戶沒關嚴,剛好能讓從那邊出門過來的李予初一轉頭就能看見,估計是太累了,整閉著眼睛小憩,李予初看了看,抬手戳了一下門,果不其然,輕輕一碰就開了,正等著她呢!


    而等她踏進來,慕容瑾就醒了,正往過看,四目相對,他伸了手,李予初過去,片刻之間就窩在他懷裏了。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問,但是我也不能說太多。”李予初抿了抿唇,“但是,祖父的事情嘉——父皇是知道的,而我,不巧的是,我小時候就在這邊了,那年我初次在人前露麵的新正夜宴,便是我迴京的頭一個月。”


    “祖父的事情我不知道是因為什麽,我自己……聽母親說過一迴,好像是幼時母親帶我進宮拜見中宮,聽皇後提起要訂娃娃親,沒多久就把我送走了,然後對宮中托病,一病就是十幾年。”


    李予初慢慢說道,其實不太對勁不是麽?


    祖父詐死躲的是什麽?如果是不想摻合朝堂,那跟父親現在一樣,直接至仕不行嗎?對,父親去年就在陸續上書,直言想迴家頤養天年,隻是一直拖到最近才批下來。所以,為什麽要詐死?而能讓他們家避諱至此的,恐怕除了皇家也沒別人了,可皇家明知道允許祖父沒死,又為什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分明是悖論。


    李予初自己也分析過,結合傳聞和幼時親眼所見的有些事,又覺得皇家可能隻是避諱傳說中祖父的卜算之能,這也與李予初從沒見過祖父卜算有了聯係,可能就是因為祖父不會再算了,皇家也就沒再追究了。


    這是最合理的解釋,可李予初還是不太明白,一個精通命理風水的帝師,為什麽會被容不下?


    總不能是十幾年前嘉明帝才登基不久就擔心會被拉下馬吧?


    李予初想不通。


    而關於她自己,其實也不太對勁,他們家一直都是一代單傳,刨開第一個算是妹妹的李家女,上一個李家女其實是長女,所以說,已經有了她哥哥的情況下,她其實未必能被生下來,而據她所知,兄長幼時也沒有什麽災病。以及,她既然已經出生,又是姑娘家,以這種家世地位,嫁進皇家是必然的,早在她出生前就應該被知道的,那為什麽皇後才暗示一迴就要把她送走?


    按常理來說,再心疼她,也應該是挑個好夫婿,那時候一幹皇子年紀還小,還能刻意親近一二,而不是讓她遠走他鄉,托病不見人,畢竟,除非她“病死了”,否則,總是會好的,這做法不像是保護她,倒像是跟人賭氣,你要訂娃娃親,我就把我家娃娃送走,看你怎麽訂!諸如此類。更何況,娶她也不是為了她這個人,有沒有病都一樣,嚴格來說,隻要能活過新婚之夜,問題就不大。


    現在想想,真的是遍地漏洞,偏偏她還找不到一個合理的解釋。


    李予初悶悶想了會兒,越發覺得他們家跟皇家之間的淵源都快結成仇了,偏偏根本沒法兒解,急迫需要一個人……


    需要一個人跳出來,劃清界限,君臣的界限,尊卑的界限,權力的界限!


    李予初心頭一凝,醍醐灌頂,頓時又覺得一切都說得通了,那個跳出來的人,是她。


    一個不嫁皇家的李家女,從此開始,君是君,臣是臣,舊恩是舊恩,私情是私情,眼前的過錯與這些無關,一碼歸一碼,該怎麽算就怎麽算。


    可惜,她終究嫁了皇家,沒能徹底擺脫這個軌跡,父兄也沒能等到太子羽翼豐滿到獨當一麵,還是得穩固前朝振新帝朝綱,故而,父親還是不到知天命的年紀就退了,兄長也不能繼續無所事事、一副招貓逗狗的做派了……


    原來是這樣……


    李予初咬牙,緊緊抱著他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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