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了,她想起來了,是她,真的是她……


    李湘還是握不住姑娘的手,因為她什麽都碰不到,還是什麽都碰不到……


    她想給姑娘擦了擦臉,還想抱抱她,更想告訴她,這才是開始……


    以及剩下的,她都知道了,不用姑娘再過一遍了。


    耳邊還有那母女倆的哭聲,李湘卻哭不出聲來,姑娘也不能。


    “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可以停止了嗎?”


    “我都記得了!”


    李湘抓著姑娘的手,喃喃道。


    下一刻,她抓住了,真的抓住了,實實在在的溫度,實實在在的觸感,然後下一刻,她就被一股大力扯向姑娘,再一睜眼,她就成了姑娘……


    麵前是簪了隻金鳳釵的女人,笑得一臉溫婉,抓著她的手,勸她,說:“這事總得解決,眾皇子之中,你喜歡哪個?”


    李湘心頭一片冰涼,明明她還沒有動,就看著自己抽出來了手,指著門口,衝華服女人嗬道:“出去!”


    女人歎了口氣,走了,又來來迴迴了好幾迴,左不過是那些話,翻來覆去的勸,最後,李湘覺得直接把人趕了出去,然後靠著門,哭得傷心。


    好奇怪,明明現在她是姑娘,哭得是她,可她就好像是旁觀者,隻是靈魂誤入了姑娘的軀體,沒有姑娘的聲嘶力竭和求救無門,更沒有姑娘的撕心裂肺和痛哭流涕……


    李湘待在這軀殼裏,努力把自己縮成一團,努力不去聽不去看不去想。


    再一轉眼,李湘麵前是滿天大火,火舌燎著紗幔,以燎原之勢蔓延開,整個院子都開始搖搖欲墜,一低頭,她一身單衣赤著腳,手上拿著燭台,摸了摸臉,卻發現嘴角還是笑著的……


    外麵傳來一聲聲的唿喊,仿佛焦急至極,李湘劈手扔了燭台,往火勢源頭處去,那是灑了香油的床榻。


    隻消一步,火舌就能燒到她身上了,可是,她才抬起腳,就被人一把抓住,被濕鬥篷兜頭蓋臉遮住,然後被抗出去了。


    一眨眼,眼前是個須發花白的老太醫在號脈,一碗碗湯藥往她手裏遞。


    再一眨眼,她就在丞相府了,麵前是宣旨的太監,手上是明黃打底紋了金龍的聖旨,旁邊的地上,是不計其數的紅綢禮盒和箱籠。


    她聽見自己說:“臣女接旨,跪謝聖上。”


    ……


    最後,是隅安院,自己把自己關在房裏的李予初,一點一點燒毀了新嫁衣,她之前笨拙的繡了好些日子的嫁衣,其實隻有一朵花是她繡的,跟繡娘們精湛的繡工相比,那花分明是敗筆,好好一件鳳戲牡丹金絲嫁衣,袖口卻不太漂亮,可現在,一針一線都化成了灰,被火舌吞沒了,連帶著一箱子的小玩意兒和信件,一樣一樣被掏出來,又一個一個被放進火盆裏。


    匆匆趕過來的春雨一把抱住她,想撈一把那幾千兩的嫁衣,卻根本沒地方下手,已經燒得太幹淨了……


    最後,也隻能默默在旁邊陪著、看著。


    再然後,李予初寫了封信,遞給春雨,讓她轉交薛子易。


    她自己穿了嫁衣,上了花轎,一路到了皇子府,成了李湘,成了那個從一出生就被太子賜了名字的李家女,成了皇子妃,成了襄七王妃……


    然後,拒了合巹酒,跟幾麵之緣的新婚夫君說:“這酒,妾身不能喝,還望王爺見諒一二。”


    ……


    ——


    “醒了,王妃醒了!”


    “周先生!小雪!”


    “快來人啊!”


    “王妃醒了,王妃娘娘醒了!來人呐!”


    一陣吵嚷過去,李湘終於從一個個夢裏醒過來,也終於睜開了眼睛,卻是過了一會兒才能看清楚眼前的景象,是上好的月影紗,還有幾顆頭。


    李湘眨了下眼,扒開擋住視線的腦袋,手上卻沒有什麽力氣,才抬起來就垂了下來。


    而被碰了一下頭的立夏喜極而泣,哇的一下哭出來,然後跟身後的芒種抱成一團,又被立冬略帶嫌棄的扒拉開。


    “娘娘,您看看奴婢,您還記得奴婢是誰麽?”眼看榻上的人馬上又閉上眼睛了,春雨急了,抓著自家主子另一隻空著的手,問道。


    李湘勉勉強強又撩起眼皮來,四周掃了一眼,熟悉的臉,不算熟悉的臉,不算陌生的臉,見過幾麵的臉,然後,看向春雨,懶懶嗯了一聲。


    聽到聲音,春雨想起來周先生和小雪的話,頓時鬆了口氣,就差過去跟立夏她們抱在一起了。


    “暫無大礙,好好休養即——”


    “迴迴都是這個話,周先生說不膩麽?本宮可聽膩了。”李湘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隻覺渾身都疼,還一下混亂的記憶都沒理清楚,就聽見周拾又來糊弄人了,疼得太明顯,李湘就沒什麽好口氣,於是,開口頭一句話就輕飄飄的噎了人一句。


    周拾還在拔針,差點兒一針戳到自己,訕笑道:“王妃哪兒的話啊,您現在都能條理清晰的說句話了,脈象也趨於平穩了,自然無虞了不是?”


    “有道理……”李湘轉了個頭,說,:“既然條理清晰,那就是所言非虛了不是?”


    周拾頓時閉嘴了,臉色也不太好看了。


    “本宮自己的身子,不能說給本宮聽,不能說給羨仙院的丫鬟婆子聽,不能說給我李家醫女聽,周先生想說與誰聽?”


    周拾張了張嘴,想辯解什麽,卻被堵了迴去。


    “既然如此,周先生以後都不必來了罷,醫女的醫術自然不能跟先生比,可好歹學了十幾年的,她們能醫,本宮就多活幾年,不能,也怪不了旁人。春雨,送客。”


    早就聽呆了的一幹羨仙院的陪嫁們,個個聽到最後一句就漸漸迴了神,一時間十幾雙眼睛虎視眈眈,周拾一句“不是這樣的”都沒能說完,就被架出去了,和他帶來的醫女一起,被扔在羨仙院門口。


    小雪撲過來,白著臉把脈,一句話還沒出口,就被自家主子一句話堵迴去了。


    “本宮還活著,誰敢哭就跟周先生一起滾出去。”


    頓時,一個個都憋了迴去,在張媽媽和春雨的安排下忙碌起來。


    李湘偏頭看了眼不遠處的搖籃,瞥見一隻小手在搖,乳母抱起來,往她這邊來。


    “你站住,別過來,本宮困了。”李湘艱難翻了個身,扯住被子蒙住頭。


    乳母抱著小小軟軟的小世子,手足無措的站在原地,而後,小世子哇的一聲哭出來,半天都哄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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