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影斜長,李湘老老實實錯後半步,不遠不近跟著慕容瑾。


    “靈兒字寫得不好,母妃苦此久矣。”慕容瑾自顧自開口,而後頓住腳步,李湘也頓住,默了半晌,慕容瑾退了半步,這才又開口,“她很喜歡你。”


    李湘深以為然,要不然,也不至於每次見麵,九公主都興致勃勃,而且要不是有人拉著,都撲她身上了。


    “要是閑來無事,來跟她玩兒也好,不過宮裏規矩多,下次,帶個丫鬟進來吧。”


    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慕容瑾又開始往前走了,而李湘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經跟上了,兩人並排。


    後退半步,算是對夫君的敬重,夫君夫君,是夫也是君,這個說法,在皇家得到了最貼切的詮釋。可她意識到這個問題時,慕容瑾卻說如果她還要進宮,那下次就帶個丫鬟一起。


    可按規矩,是不能的,除非有手諭。


    襄七王還是皇子,他的話,還決定不了這個。


    李湘側頭看了眼慕容瑾,沒吭聲,慢慢又落後了半步的距離。


    可還沒走幾步,慕容瑾又停下來了,看著李湘,道:“不早了,再磨蹭,宮門真要落鑰了。”


    李湘默默上前,兩步還沒走出去,就被抓住了手,下意識就是掙紮,連這裏還是內宮範圍都忘了。


    可慕容瑾攥得緊,就像是昨日晨起那般,李湘掙不脫,四目相對,兩個人看起來有多平靜,仿佛要大打出手的氣氛就有多濃烈。


    慕容瑾率先垂下頭,卻沒鬆手,掏出來了個鐲子,輕輕鬆鬆往李湘手上套。


    鳳棲梧桐的花紋,金鐲上,鳳凰張翅欲飛,梧桐樹清晰到可見其葉絡,摘取自鳳求凰的名句就在鐲子上的梧桐樹樹幹上紋著——“凰兮凰兮從我棲,得托孳尾永為妃”。


    不就是出閣前貴妃母子差人送到府上的那個鐲子?也就是她出了朝瑰宮自己“丟”的那個鐲子,就連鳳凰頭上的劃痕都一模一樣,那是她看到這鐲子時自己摔的,連同其他東西一起摔,被一隻發簪上的紅寶石劃的。


    送來的時候其實有兩隻,一隻玉鐲,一隻金鐲,玉的直接碎了,改了金鑲玉去修,可代表貴妃母子二人對她滿意的東西,碎了沒辦法跟人解釋,她就直接沒戴了,不過也沒有人問起來,別人也不知道送的鐲子長什麽樣子。


    但是,這東西怎麽會在慕容瑾手上?


    李湘僵住了,木然看著那鐲子牢牢套在自己手上,一動不動。


    “物歸原主。小心些,若是被母妃宮裏的人撿到,那就不好了。”慕容瑾鬆了手,視線卻在往李湘抬起來的另一隻手的腕上瞟。


    他記得,母妃說,當時代他送的,是一隻極品白玉鐲。


    “宮人尋了許久,原來是殿下撿走了。”李湘也垂下胳膊,默默站著,“來時那條路……妾身認不清,反倒是出不去了,最後也是九公主帶出去的。”


    “多謝殿下,若真是丟了,怕是以後都沒臉見母妃了。”李湘垂著頭,規規矩矩行了一禮。


    慕容瑾瞥見兩行匆匆忙忙的宮人漸漸靠近,微抬的手轉而半握在腹前,道:母妃不是喜歡苛責的人,也不打緊,走吧,宮門真要落鑰了。”


    那群宮人已經到了近前,行禮問安之後又匆匆離去,慕容瑾提步往前走,李湘也隨即跟上。


    他們處內宮就剛好還有不到一刻鍾的功夫,差點兒今夜就出不來了,出了內宮門,腳步這才漸漸慢下來。


    李湘跟著慕容瑾的腳步走,皇宮的布局,在她眼裏跟九曲十八彎一樣,基本上每個門每道牆都一模一樣。


    她腦海裏在迴想那句“不是喜歡苛責的人”,不敢苟同,的確不苛責,上來就想要上官氏的命,也不知道慕容瑾知不知道自己母妃要他寵妾的小命,還委婉又委婉的攛掇他新婚不久的王妃去取。也不知道貴妃為什麽會對自己兒子的一個妾室有這麽大的敵意,上官氏看起來柔弱無害,又是怎麽得罪了貴妃?


    李湘想不明白,這差事她做不來,貴妃那邊不好糊弄,她又不能直接告訴慕容瑾“你母妃想要你寵妾的命”,思來想去,還是先繼續裝糊塗吧。


    “可要傳轎攆?”慕容瑾不緊不慢走著,忽然發問。


    “不用。”李湘差點兒以為什麽時候把那話說出去了,轉頭去看慕容瑾的臉色,卻什麽都沒看出來,還是美人如玉的長相,平靜又淡然的表情。


    “累了便傳,宮裏的規矩還不至於規矩到這個地步。”慕容瑾不動聲色的看了看李湘的臉色,隻是稍稍有些紅潤,應該也還好。


    “是。”李湘低低應了聲,暗想自己應該是沒有說出口的,緩緩鬆了口氣,要不然,還能給她傳轎攆?做夢吧,誰的麵子都不好使,就是她肚子裏的皇孫都沒用,也是,說不定本來就不是給她傳的,腹中的孩子太乖,她不僅沒有任何不適還沒有任何感覺,要不是大夫拿全家性命發誓,她都懷疑是不是在誑她。


    慕容瑾聽著這聲“是”,沉默了,繼續帶路往外走,隻是腳步是越發悠閑越發慢了。


    迴到襄七王府已經戌時過半了,芒種早就備好了晚膳,羨仙院有自己的小廚房,不從中公拿飯菜,立夏春雨又早早在宮門口等著她,瞧見她出來,就讓小廝迴去傳話了,適而,李湘一迴羨仙院,熱水飯菜都預備好了。


    可是,不光是李湘迴了羨仙院,慕容瑾也跟來了。


    十一天了,慕容瑾天天都在她這兒——睡軟榻。


    李湘不好趕人走,說到底也是在給她撐腰,不管因為什麽,都是。


    一頓晚膳,李湘食不知味,所幸“食不言寢不語”,慕容瑾又話少,隨便從書架子上抽了本書,就自己去坐著了。李湘查了賬本,讓人再核算一遍月例銀子的數目,也準備睡了。


    按例,慕容瑾還是睡軟榻。


    可李湘失眠了,幾乎是一宿沒睡著,好不容易睡著了,還做了個夢,又嚇醒了,本來想著直接睜著眼睛到天亮算了,臨近天亮時,卻聽見了什麽聲響。


    輕不可聞的腳步聲,一步步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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