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吵鬧的一個晚上。(.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我想不到雞頭會那樣了解我,斧頭和東子來時,他居然也跟在身後,而且把修鬼、老k那些人都叫了過來。


    修鬼還是老脾氣,嚴肅的走過來拉著我問東問西,勸我犯不上為了一個小姐鬧事。我沒理會他,大聲繼續無理由、無對象的罵了很久,最後我盯著雞頭笑了很長時間,一直把他笑到發毛,他才主動走過來賠笑,“我說話你肯定不聽,大晚上我挨個找,怎麽也是份體力活。咱不是怕事,但咱得圖個‘值’字。”


    老k哼了幾聲,操著彈簧刀柄把雞頭推開,“阿峰,哪家?”


    雞頭立刻著急起來,想拉又不敢動手,拚命衝二郎咳嗽。二郎還算給他麵子,搶過老k手裏的刀子,截口對我說:“這事你別裝,站門口看著。指個人,我進去收拾。”


    雞頭繼續唧唧著,我忽然感覺到無力。“你們都迴去吧。”我說。


    隻不過,那是我在心裏說,我根本無法說出口。


    從監外三年過來以後,我知道自己變了很多。我的脾氣還是以前,我的那堆臭毛病還是以前,偏偏我解決麻煩的方法不是以前。因為我不想再過一次那三年,更不想在監內浪費著可以在外麵浪費的時間。


    我想,老k他們應該與我同樣。就連以往最喜歡到處挑事的斧頭隨著年紀增大,也變的不願意摻合刀子拳頭的事,更不用提修鬼、雞頭這種大可以出錢玩人的家夥。


    “算了,一起進去吧,把錢要迴來就行。”我屈從了雞頭的意見說。


    雞頭滿意的搶過了二郎手裏的家夥,隨後又謹慎的摸走了東子和斧頭懷裏的玩意,“幫她把錢找迴來,就算夠給她臉了。”雞頭第一個跑過去敲門,樂嗬嗬的說。


    開門的是小敏,已經洗幹淨臉,麵無表情,甚至沒有多看我和雞頭一眼。“來幹什麽?賊爪子都跑了,還來幹什麽?”


    “你罵誰是賊爪子?”小華忽然從背後揪住了小敏的頭發,截口罵。


    在兩個女人再次動手之前,雞頭衝上去幾拳頭打散了她們,“跑了?”雞頭咧大嘴問:“他不是晚上在這睡嗎?”


    “睡?”小敏木著臉,靠在門邊從兜裏翻出一張存折說:“我錢都被提幹淨了,他還不出去鬼混幾天?天天睡一張老臉,他能不膩歪嗎?”


    小華剛想動嘴,雞頭的眼神製止住了她。二郎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湊到我身邊問了幾句。


    我把事情從頭至尾原原本本告訴二郎後,老k竟然是第一個發火的人。這也難怪,他是徹頭徹尾的大男人,從不肯花女人一分錢,自然也看不上靠著女人花錢的人。


    老k走進屋掃了一圈,伸手把小華推出了門外,“你把他找迴來,找不迴來,你也別迴來了。他有錢還、沒錢還都不要緊,我就要他這個人迴來。”


    小華緊張的連連擺手,“我找不著他。他迴來你想咋樣?”


    “我他媽愛咋樣咋樣。”老k啐痰說。


    雞頭從不敢跟老k說廢話,湊到修鬼身邊磨蹭了幾下,修鬼歎氣說:“大晚上的,明天還得上班,明天再找吧。明天你倆都給我去影都,錢歸錢,事歸事。”


    “不去腿都給你們敲折。”雞頭總結一句,垂著頭拉起二郎朝門外走。


    我看了老k一眼,老k反倒衝我笑,“咱倆就夠,你那句話咋說的?狗卵子永遠成不了四喜丸子,我早晚好好調理調理他。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我不禁笑出了聲。我還不是一個隻知道吃喝嫖賭的人,至少我偶爾會從電視電影裏學一些文雅的話。可是,老k隻記得我這一句,而且任何場合都能用上。也許他覺得隻有這樣的話才適合我們這種人說,也隻有我們這種人才喜歡這樣的話。


    走到門口時我看到小敏還在瞪著小華,我擋在她們中間摟住了小敏,“陪我出去吃頓飯。”


    沒等她同意,我迴手關上了房門。


    雞頭想去我家打麻將,老k還惦記著明天要替小敏出頭,拒絕了這個提議。大家爭來爭去的時候,小敏已經靠在我的肩上打瞌睡。


    “迴影都對付一宿吧。”我指著小敏說。


    雞頭難得仁慈,不情願的接受了我的要求。當我把小敏擺到小廳的沙發上時,她靠在我的耳邊說了聲“謝謝”,這反而讓我尷尬起來。


    “我今晚要是不走,我真能被她打一宿。”小敏說完就閉上了眼睛。


    我想起第二次迴到她家時她麵無表情的模樣,心裏有些發酸。大概我在門口發瘋的時候,小華的鐵子發現後溜掉了。小華應該動過手,所以小敏才不敢多看我一眼。或許我離開時,她心裏一直盼望著我會帶走她。不敢說出心裏想著什麽,這就是我最害怕成為啞巴的理由。我和她一樣,或者很多人都和我們一樣,希望這個詞對我們來說隻不過是一個活著的奔頭。我們不奢求能實現,隻是在和朋友吹噓胡侃時自己能找到一個話題,證明自己有了打算,會高高興興走下去。如果連這些都無法說,不敢說,我不知道自己長著眼睛長著耳朵看著這個社會,還有什麽用處。


    我把棉襖脫給了小敏,雞頭從櫃台偷了幾瓶酒,我單獨挑了一瓶紅酒。不是為了所謂的享受,我從來都喝不慣這種玩意。我隻是喜歡它的後勁,可以讓我死死的失去知覺。


    確實,我得感謝它讓我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中午,李桐的電話與自己的肚子同時叫醒了我。李桐像以往一樣,開口便說:“你現在過來接我迴去。”


    迷迷糊糊中我應付了一句:“昨天晚上沒睡好,今天晚上再去接你吧。”


    李桐竟緊張的在電話裏大喊了幾聲“啊”、“啊”、“啊”,立即替我撐開了眼皮。“我找**,他說忙,找你也說忙,你還要我自己跑出去?”


    “**都不接,我哪敢接?”我取笑說。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我忽然喜歡挑戰她的脾氣。每次都會激到她發火,然而每次也都是雷聲大雨點小的嬉鬧。


    “我弟弟的事。”李桐這次沒有與我發脾氣,沮喪的說。


    我忽然想象起她現在癟著嘴的模樣,仿佛受了**的委屈。


    我轉頭看向靠在沙發上看了一晚上生活片的修鬼,修鬼點頭小聲說:“才九歲,念小學。”


    我不清楚為什麽李桐家人的事反而找不到人幫忙,立即追問:“你弟弟出什麽事了?”


    “我也不清楚。我媽我爸現在在外地,我找不到人。我弟弟在學校好像犯錯誤了,剛才給我打電話說,老師讓我現在過去接他。”


    我立即接口說:“把我電話號碼告訴他,我去接他。你慢慢迴來,不用著急。”


    “去了學校你別鬧。”李桐囑咐說:“把我弟弟領出來就行了,順道去趟醫院。我聽他說,他的手破了。”


    掛下電話後,雞頭頓時來了興趣,在我前後左右轉了好多圈,才涎著笑說:“一會帶我一個。”


    “你老實在這呆著,小敏來了你把她鐵子混哪問出來。”二郎不客氣的叨了一句,隨即搖頭說:“李桐他弟不是在學校跟小朋友打架了吧?咱去也拉不下臉踹人啊。”


    “後媽生的。”修鬼插嘴說:“小東西叫李昕,我就見過一次。說起來挺他媽丟人,我剛見著他琢磨著帶他出去玩,結果被**罵了。”


    “咋?怕你給帶壞了?”雞頭探頭問。


    修鬼聳聳肩,我頓時明白**為什麽不肯去學校接李昕。在我們眼裏,他是個夠味的男人,但在別人眼裏,他卻不是一個能讓所有人認同的叔叔。


    不一會小家夥給我打了電話,與李桐不一樣,他十分有禮貌,隻不過邊說話邊抽鼻子哭,這讓我居然起了一點點火氣。


    掛下電話後我跑到外麵攔車,起身時發現自己的棉襖已經鋪在身上,而且上麵加蓋了小敏的皮夾克,而小敏卻已經不在我旁邊的沙發。雞頭這次沒客氣,主動坐上副駕駛,硬生生把斧頭和東子推在了外麵。


    “師傅,快點開。”一路上雞頭不停重複著這句話,就像是自己親生兒子受虐一樣。


    我卻很為難,如果李昕真的跟同學打架受了欺負,而且受傷流了血,我根本不知道要怎麽去辦。讓我替他出口氣很簡單,隻不過,我擔心**迴頭會把氣還給我。


    到了學校,我把所有人都留在操場,自己一個人跑進教學樓。打聽幾句,我忐忑的站到李昕老師的辦公室外,如果不是路過的老師替我開了門,恐怕我真得花一段時間研究怎麽處理。


    讓我想象不到的是,辦公室裏隻有一個小男孩和一位男老師。老師年紀不大,脾氣倒不小,正用手指戳著桌子上的一截爛樹根衝小男孩發脾氣。


    我重重敲了幾聲門,男老師才停下了訓罵,皺眉問:“你是李昕的家長?”


    小男孩這時轉過身偷偷看我,我衝他眨眨眼,他沒有一點迴應,利索的又垂下了頭。


    掃興過後,我走到辦公桌前按住了小家夥的肩膀,湊在他耳邊說:“你姐讓我來的。”


    隨後我笑著想對老師解釋自己的身份,不過這又是件難事,最後隻能硬著頭皮說:“我是他哥,李昕在學校出什麽事了?”


    老師哼了幾聲,不禮貌的態度讓我很驚訝,低頭打量李昕,我發現他臉上、身上沒有打過架的模樣,不過左手一直緊緊握著右手。一個人隻有受了傷才能一直使足力氣握著自己的身子,無論緊張還是憤怒都沒有那樣長久。我連忙拖過小家夥的胳膊想看看他到底出了什麽事,然而小家夥卻死死不肯鬆手。


    “自己辦傻事還怕人看?把手鬆開!”老師大聲喊過後,李昕終於把手擎到了我的麵前。


    我一直以為自己很能扛,無論受過多深的傷,我發過呆、顫過抖,卻從沒對著傷口喊叫驚嚇。我以為隻有男人才會這樣,而且隻有這樣才是男人。但小家夥給了我一份驚奇――他右手掌心被豁出了口子,雖然不算大,但血混著髒土凝結後的樣子卻很讓我擔心,周圍開始風幹的血液也被混成了黑色。


    “怎麽整的?誰給他弄的?”我邊幫小家夥揉著手心,邊掏出電話把雞頭他們喊上樓。


    “誰弄的?你問問他自己。”老師反而瞪著我問:“你們家到底管不管這個孩子。我知道他爸是個大忙人,就算自己管不了,總得找別人看著點吧?都這麽大了,整天給我添麻煩。今天為了找他,學校十幾個老師在外麵凍了兩三個小時,最後怎麽樣,你自己問他。”


    老師邊說邊用手指戳著李昕的腦袋,我厭煩的扇掉了他的手,強忍著客氣的說:“說歸說,你把手放下。”


    老師氣憤的把桌子上的爛樹根丟到地上,打了聲噴嚏後丟給我一個白眼,自顧自的走出了辦公室。


    我蹲在李昕的麵前,想替他擦擦哭花的小臉,他倔強的把我的手推開,這讓我想起了李桐那副大小姐的模樣,不由笑了起來。


    結果,我的笑反讓小家夥哭出了聲。安慰了兩句,雞頭他們也走進了辦公室。剛進門雞頭就衝了過來,扳過李昕的肩膀問:“這就李桐他弟?我操,這手怎麽了,誰他媽幹的?”


    我把修鬼叫過來,讓他套套話。還好,修鬼慢條斯理的脾氣安慰了小家夥,然而問出的原因卻讓我不知道應該是哭還是笑。


    學校寒假裏大多有著規定,降雪則立即返校參加掃除。今天淩晨下了一層雪,李昕興衝衝迴學校參加勞動時,在路邊玩耍挖坑挖到了剛才被老師摔在地上的樹根。


    市裏的綠化程度還算可以,在大批商業住宅興起後,一些路邊的樹木也被砍伐。不過大多砍的不徹底,土裏多多少少留著一些樹根。大概李昕碰上的就是這種。


    可是小孩子並不懂得這些,李昕看著那根長滿須子的木頭玩意,天真的以為自己挖出了一棵大人參。小家夥心思還不錯,想把這東西完整的挖出來送給老師。於是在同學都掃除結束返迴教室後,他偷偷的留在原地繼續挖著。人小力氣小,為了一根被誤看成人參的樹根,李昕花去了一整個上午的時間,而老師也同樣找了他一上午。


    挖“人參”的時候李昕被木頭戳破了手,但他的固執不比李桐遜色,竟然一直堅持了下來。當他捧著人參跑迴學校時,自己的班主任和其他老師正急的坐立不安。李昕開心的把人參送到老師手裏,換來的卻是一頓批評。


    “小哥們,這是樹根,你連這玩意都不認識?”雞頭聽完哈哈笑了起來。


    我立即推開了雞頭,“你先去旁邊的洗臉盆把手洗了,別感染發炎,迴頭我帶你去醫院打針。”


    二郎點點頭,隨後開導說:“就算挖,你也用不著給老師挖。你把這個送給你爸,你爸就算生氣也不能罵你。”


    李昕剛挪動的腳突然停了下來,撲到我腿上哇哇繼續哭著。於是又是修鬼出場,又問出了一些讓我歎氣的事。


    與我們不同,李昕班上的同學大多不喜歡跟他在一起玩。原因很簡單,市裏每個知道李昕父親的人,都說他是黑社會。九歲的小孩子們還沒愚蠢到去崇拜黑社會,包括老師在內,沒有誰願意真的與李昕在一起玩鬧。


    “我以前聽**說過,好像要給他轉到私立學校去,不知道怎麽沒轉。”修鬼攤手說。


    “操,那破地方好孩子也呆壞了。當初我爸開輛馬自達去參加家長會,迴頭都沒人願意跟我說話。”二郎嘲笑說。


    “那也比在這強。”我接口說,隨後低頭問李昕:“你想把這人參給老師,讓他以後帶同學跟你玩?”


    李昕用力的點著頭,點到我徹底失去了力氣。


    走到窗邊我掏出了煙,想了想,又把煙揣迴了兜裏。我不想李昕的老師迴來後看到我這種模樣,也許那會使他更討厭這個孩子。換個角度說,討厭我們這些人,討厭李昕的家庭,說明這個老師還是個不錯的人。這種矛盾讓我覺得透不過氣。我已經過了那種口口聲聲不需要別人讚同,隻要自己快樂的年紀,而且我也沒有從容淡薄別人眼光的閱曆,所以我隻能搖頭。


    “雞頭,你把人參包起來。”我長長吐了口氣,走迴去拉著李昕說:“別人說他是樹根,哥哥我就說它是人參。沒事,別人不要的話,你就把它送給我們,我們樂意要。”


    李昕立即揚起了笑,但門口傳來的老師的話卻打消了這一切,“這孩子就是讓你這麽給耽誤了。錯了就是錯了,你還想讓他再給我挖一根樹根迴來?”


    老k幾步走到老師麵前,我連忙衝過去拉住了他,衝老師點頭笑,“今天多謝你了,李昕我送迴家去,你也去醫院瞧瞧,別挨場病過年。這次來是空手來,下次給你送點水果,你也別客氣。”


    老師還是個不錯的人,立即揮手搪塞了一番。走迴自己辦公桌時,他順腳想踢開樹根,但老k死魚一樣翻起的白眼讓他收迴了腿,這讓我失去了真給他送個果籃表示感謝的想法。


    把小家夥送去醫院時,我被大夫罵了一通。有根不算短的木刺紮進了他的手裏,處理晚的話確實會有麻煩。在沒辦法打麻藥的情況下,我和二郎用力架住小家夥,讓醫生用鑷子扒開了他掌心的肉,從裏麵夾出了那根被染透紅色的“人參”刺。


    那時候,我有種錯覺。我覺得我的所有就像那根刺。我把它當成人參一樣寶貴,也想把它送給別人分享,可是,它終究隻是爛樹根。這種錯覺讓我很煩躁,在醫生準備把刺丟進垃圾箱的時候,我搶過來吞進了嘴裏。


    “大的人參你送給你姐姐和你爸爸媽媽,這根小的哥哥我吃。”我對李昕說,惹來醫生十分不解的搖頭。


    讓我感到安慰的是,雞頭竟然主動從那根被他洗幹淨的樹根上拔下了一根須子放進嘴裏,邊嚼邊說:“操他媽的,還是根高麗參,有嚼頭。你們不試試?”


    李昕立即忘掉了剛才小手術的痛,昂頭不敢置信的看著雞頭。二郎隨後動手拔了幾根,修鬼、老k也都照樣做了。


    每個嚼過人參的哥們都會誇小家夥幾句,誇他有眼光,誇自己有福氣。老k也忘了那句“狗卵子永遠成不了四喜丸子”,邊嚼邊咽口水,惹的小家夥也想立即吃一塊自己的傑作。擔心他吃壞了肚子,老k揪掉了所有的須子**的塞進了雞頭的嘴裏。雞頭哭喪著臉偏要裝出開心的操行,透過醫務室的玻璃的陽光落在他的臉上,我第一次覺得他那麽像樣。


    我用指頭封住嘴,暗示醫生不要笑出聲。我想他不會理解我們,雖然我們同樣在笑,但我們隻是陪著李昕笑,心裏早被那根刺紮出了真正的血。不過,我們畢竟是男人,哪怕是一種不被接納的樹根,我們也不會計較它的價值,隻要它是真的,就已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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