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嚇?”


    陳鹿思聽到那位僧人的話,不是很理解。


    但那位僧人沒說話,依舊看著姬莘。


    他承認,自己失態了……畢竟,他再修行個數十載,也不一定能看到一頭景闖入自己家。


    景本來就是封建王朝祭祀誕生的產物,某種意義上可以說象征著皇權。


    這還是金陵這邊誕生的景……最後一個定都金陵的王朝是明朝。


    而明朝這個皇權,他可太懂了,僧錄司將他們壓得死死的,直接確立了明法大於寺規,完全就是隨意拿捏。


    景的氣質很大程度跟隨當時的王朝。


    雖然不知道這頭景是不是明朝的。


    但無論是不是,麵對起來壓力都不小。


    他要是身處發源地,或者身處西邊,那麵對景,眼皮都不帶眨的。


    但在國內,就不是眼皮眨不眨的問題,而是要考慮‘景’會不會拆家……


    另外。


    這位姓陳的年輕人也很不對勁。


    道袍?


    這不是砸場子嗎?


    “慧昭禪師。”


    姬莘坐在輪椅上,臉上的笑容早就收斂了,平靜道:“你不是要打聽一個年輕人嗎?怎麽說我恐嚇你?”


    真好用啊。


    狗狗。


    “……”


    慧昭看著站在姬莘身邊的陳鹿思,然後又迴憶了一下剛剛姬莘喊陳鹿思,陳鹿思就過來的場景,陷入了沉默。


    打聽?


    還打聽什麽?


    他歎了口氣,然後雙手合十,行了個禮:“不用了……施主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姬莘麵無表情。


    而她身後的單藜,忽然就露出了恰到好處的驚訝表情,然後詢問道:“大師難道認識陳鹿思?”


    慧昭:“……”


    他輕輕搖頭,沒有再說話。


    他真的懂了。


    天策府就是來施壓的。


    另一邊。


    陳鹿思看了看姬莘,又看了看單藜,微微皺眉。


    這是在玩替身攻擊嗎?


    “慧昭禪師。”


    姬莘看發須皆白的僧人不說話,終於再次開口了,不過沒有繼續施壓,而是問道:“剛剛你看到了什麽?”


    她顯然要比陳鹿思觀察得更仔細。


    剛剛那個小沙彌明顯不太對勁。


    而這位慧昭禪師看向陳鹿思的時候,臉色也變了。


    那變化程度,不單單是因為他想打聽的人出現在眼前那麽簡單。


    更像是看到了什麽完全超乎想象的東西。


    慧昭禪師微微一怔,然後忽然笑了笑:“姬莘天策難道不知道嗎?”


    姬莘木著臉道:“知道,所以你要不要抱抱貓?陳鹿思,把貓給這位方丈抱一抱!讓他看看貓重不重。”


    而聽到這話。


    陳鹿思還沒動。


    慧昭禪師先動了,直接退後了一步。


    另一邊。


    吳優注意到這一幕,親眼目睹高僧退後一步,默默地又跟貓拉開了距離。


    而慧昭禪師也不再糾結於口舌之爭了,因為無論如何,陳鹿思看起來都站在天策府那一邊。


    他苦笑道:“姬莘天策,你還是直說吧,你到底想要幹什麽?”


    “配合昆侖。”


    姬莘抬起雪白下頜:“我不需要你們聽天策府命令行事,也用不著。但我需要你們配合昆侖,我知道你們曆史長,古籍多,我希望你們能成為昆侖的顧問,為傳說活性化的預警出份力。


    當然,必要的時候也需要你們配合我們天策府,擔任我們的顧問,就比如這次的事件。”


    她低頭看了眼趴在陳鹿思腳邊的貓:“你如果第一時間跟我聯係,結果可能就不一樣了。”


    “……明白了。”


    慧昭禪師沉默片刻,沒有再說什麽,隻是行了個合十禮,答應了下來。


    不答應也不行。


    姬莘特地低頭看了眼貓,意思很明顯,如果他不答應,她就讓貓呆在這。


    實話說。


    慧昭禪師突然有些後悔邀請姬莘過來了。


    ……不必要的好奇心啊。


    姬莘聞言點了點頭:“那就這樣吧。”


    雖然她表情依舊沒什麽變化。


    但單藜看得出來,她心情應該不錯。


    畢竟最後發現對方找自己來,目的隻是為了找人,找的還是自己的人……這讓她直接完成了反客為主,還達成了一直想達成的目的,確實挺值得開心的。


    確實是好用啊。


    單藜看了眼陳鹿思。


    而陳鹿思全程旁觀,後麵總算是看出來了,自己好像成工具人了。


    “……”


    陳鹿思歎了口氣,對此其實也沒辦法,幹脆也不想了,而是直接看向眼前發須皆白的僧人,再次打了聲招唿:“你好。”


    “……”


    慧昭禪師轉過頭來,看著在自己眼中恢複成正常模樣,不再身披道袍的陳鹿思,想了想:“施主,我們又見麵了。”


    陳鹿思道了一聲謝:“異境裏謝謝你的提醒。”


    “應該是貧僧謝謝你才對。”


    慧昭禪師仔細看了眼陳鹿思,發現他並不是拿自己開涮,而是真誠實意的道謝,便搖了搖頭,朝陳鹿思行了個合十禮:“要不是你,這會貧僧估計就去見如來了。”


    “其實我想詢問你一些事。”


    陳鹿思聞言沒有再互吹下去,而是看了眼姬莘,然後提了個要求:“關於景的事。”


    “……”


    慧昭禪師聞言看向陳鹿思,猶豫著,似乎在思量,許久後才道:“那我們邊走邊說。”


    “好。”


    陳鹿思直接答應了下來。


    姬莘蹙了蹙眉,想要開口,但最後想了想,又閉上了嘴,沒有阻止。


    慧昭禪師帶著小沙彌以及陳鹿思離開了。


    吳優和夏盼秋本來想跟上去,但姬莘阻止了他們。


    夏盼秋看著陳鹿思的背影,有些擔心:“姬莘天策,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確實不太好。”


    姬莘點了點頭,接著迴道:“不過那個老禿驢顯然不想讓我旁聽,我在估計他什麽都不願意說,說到底還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要不是陳鹿思和他在異境裏見過麵,還破除了景的夢境,讓他出來了……按他的說法就是有了因果,估計他這會什麽都不會說。


    讓他去吧,反正陳鹿思最後會跟我們說,至於安全,隻要不是傻子都應該注意到了,陳鹿思身後到底跟了多少人。”


    “……”


    夏盼秋想了想,輕輕點了點頭。


    姬莘看了眼夏盼秋,沒有繼續說什麽,而是微微側頭,突然道:“單藜,迴複一下洋甘菊聯盟那邊的‘使團’,我們答應他們的要求了,會安排他們和陳鹿思見麵,讓他們當麵解釋之前的‘誤會’,但地點改到金陵,讓他們來金陵見陳鹿思,順便邀請他們逗貓。”


    單藜:“……”


    吳優:“……”


    夏盼秋:“……”


    “這不太好吧。”


    單藜猶豫片刻,迴了一句。


    “有什麽不好,他們先搶別人武器,現在還有臉來解釋,來要人。”


    姬莘麵無表情:“那他們都好意思了,我們為什麽不好意思?”


    單藜不再多說:“好。”


    姬莘點了點頭,接著又想到了什麽:“對了,夏鉞哪去了?”


    單藜搖了搖頭:“不清楚。”


    “姬莘天策。”


    夏盼秋聽到這話,有些驚訝:“為什麽突然說起了阿鉞?”


    “……”


    遠處。


    吳優猛地一拍額頭,他剛剛忘了跟夏盼秋說了。


    ……


    同一時間。


    慧昭禪師帶著陳鹿思開始朝裏走去,步伐不急不緩,也沒有開口。


    反倒是跟在他身後的小沙彌時不時迴頭看向陳鹿思,烏黑的大眼睛中滿是好奇。


    陳鹿思朝他點了點頭。


    小沙彌有些不好意思,立刻收迴目光,稍稍加快腳步,跟上了自己的師傅。


    陳鹿思也不急,經過走廊的時候,還特地左右看了看上麵記載的關於藥師佛的典故。


    三人一路前行。


    這會,整個寺廟除了素麵館以及旁邊求姻緣的大殿人來人往之外,其他地方遊客並不多。


    最終。


    那位慧昭禪師帶著陳鹿思來到了東北山麓一座亭子下麵。


    古胭脂井。


    陳鹿思看了眼亭旁的石碑,然後收迴目光,看向亭子中央的石井。


    這裏幾乎沒有任何遊客了。


    “陳施主。”


    慧昭禪師停在亭子裏,然後轉迴頭來,看著陳鹿思以及站在他身旁的貓:“不知道你想問些什麽?”


    “它。”


    陳鹿思指了指腳邊的貓:“它不知道為什麽,變成了這副摸樣,還跟著我出來了……我想搞清楚,大師應該知道這貓是什麽吧?”


    “……”


    慧昭禪師看著貓,沉默著,他當然知道這是什麽。


    他也沒想到,陳鹿思不僅熬過了景的夢境,還將景給帶了迴來。


    ……最後還要問自己為什麽。


    另一邊。


    躲到慧昭禪師身後的小沙彌看著毛發蓬鬆的貓,有些意動,但看到自己師傅的臉色,又不敢上前去,隻能一動不動盯著貓。


    慧昭禪師猶豫片刻,終於開口了:“如果要我迴答這個問題,那我首先就要問問陳施主,我迷失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麽?”


    陳鹿思直接將之前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不過說到最後,他想了想,依舊沒有提嵐。


    主要是不好提。


    其實他也不是一定要搞清楚‘景’為什麽跟著自己出來,而是想要搞清楚目前‘景’的狀態。


    因為現在他都不確定這貓到底是景還是嵐。


    “……”


    慧昭禪師聽完陳鹿思的話,再度陷入了沉默中。


    一時之間。


    他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麽。


    什麽叫既然景可以影響夢境,那自己也可以?


    什麽叫翻轉整個異境?


    他聽不太懂,但大受震撼。


    他完全沒有想過,還能這麽做。


    而且這理論上來說,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因為那是景的夢境,祭祀時祂醒來看到的場景,怎麽可能會讓一個外人改變?


    更別說最後他還將‘景’給帶了迴來。


    還讓祂變成了乖巧的貓。


    簡直聞所未聞。


    不對。


    很不對。


    慧昭禪師看著陳鹿思,目光幽深。


    “慧昭禪師。”


    陳鹿思發現對方看過來,喊了他一聲。


    “貧僧愚鈍。”


    慧昭禪師搖了搖頭,輕聲迴道:“無法迴答陳施主,因為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無論是你說的改變景的幻夢,還是將景帶迴到現實中……都從來沒有發生過,你可能是唯一一個做到的人。”


    接著。


    他想了想,迴想起之前看到的陳鹿思穿著道袍的模樣,繼續道:“我想……問題可能出在你身上,因為我不理解,為什麽你能改變景的夢境,難道你的權柄能力是國祭體係?”


    陳鹿思:“不是。”


    慧昭禪師繼續問道:“那你是否和道教有關係?”


    陳鹿思猶豫片刻:“也沒有。”


    慧昭禪師目光幽幽:“確定嗎?”


    陳鹿思點了點頭:“至少身處景的幻夢中時,沒有關係。”


    慧昭禪師仔細看了眼陳鹿思的表情,然後輕輕搖了搖頭:“那貧僧愚鈍。”


    陳鹿思:“……“


    得。


    繞來繞去。


    還是自己的問題。


    對此陳鹿思挺無奈的。


    至今為止,他還是沒搞清楚自己的權柄能力到底是怎麽迴事不說……遇到的事也是一件比一件奇怪。


    最重要的是,還沒人能給他答案。


    昆侖昆侖不行,天策府天策府不行,現在連大師都說自己愚鈍。


    所以嵐那個小姑娘到底算什麽?


    還有,自己家鄉什麽時候有這麽厲害的傳說了?


    一個老年人手辦搞出來的權柄能力就那麽厲害?


    “不過。”


    慧昭禪師看著木著臉的陳鹿思,想了想,忽然往旁邊挪了挪,露出藏在後麵的小沙彌:“如果陳施主信任,可以讓我的弟子仔細看看你的麵相,他生性聰慧,或許你能從中得到什麽啟示也說不定。”


    “麵相?”


    陳鹿思有些不解。


    慧昭禪師揉了揉小沙彌的腦袋:“嗯。”


    除此之外。


    就沒了。


    他似乎並不想進行太多的解釋。


    陳鹿思看著人畜無害,一直盯著貓的小沙彌,想了想,點了點頭:“行吧,我需要做些什麽?”


    “什麽都不用做。”


    慧昭禪師搖了搖頭:“隻需要站著就行了。”


    陳鹿思聞言佇立在原地,看向小沙彌。


    而那個看起來才十一二歲的小沙彌望了望師傅,然後在慧昭禪師鼓勵的眼神下,深吸口氣,也看向了陳鹿思的臉。


    兩人對視著。


    很快。


    陳鹿思就注意到,那位小沙彌烏黑的眼睛漸漸染成了金色。


    他愣了愣,剛想出聲詢問。


    小沙彌忽然就移開了目光,然後小跑著重新迴到了自己師傅身後。


    慧昭禪師像是知道發生了什麽,柔聲問道:“是哪位尊者?”


    小沙彌抓住慧昭禪師的衣服,一邊躲避著陳鹿思的目光,一邊小聲道:“阿若憍陳如尊者。”


    “……”


    慧昭禪師聞言,直接愣在了原地。


    陳鹿思皺了皺眉:“……這是什麽意思?”


    慧昭禪師還沒迴答。


    陳鹿思身後,突然就傳來了一道聲音。


    “那位小沙彌的權柄能力是‘天眼’,據說能透視六道、遠近、上下、前後、內外及未來,並借由佛門羅漢的名諱指出來,他是覺得你牛逼。”


    陳鹿思愣了愣,然後迴過頭去。


    身材高大的夏鉞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陳鹿思身後,注意到陳鹿思看過來,他笑了笑,然後看向慧昭禪師,道:“阿若憍陳如尊者,稟性堅定,才思敏捷,得度第一,悟性第一,位居五百第一尊,對吧?”


    慧昭禪師沒說話,隻是深深看了眼陳鹿思,然後朝夏鉞行合十禮。


    “順便一提,小沙彌說我是金剛破魔尊者……牢固、銳利、能摧毀一切,位居第五十四尊。”


    夏鉞沒有搭理慧昭禪師,而是重新看向陳鹿思,指了指自己,笑道:“你可比我牛逼多了。”


    陳鹿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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