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夕陽時分,太陽懸於地平線的上方,徐徐下墜,刺眼的燦金色光芒從遠至近覆蓋整個東南礦區,眾多礦山在落日下一同染上一層昏黃色。


    偌大的居民區都籠罩在殘陽之下,空氣中彌漫著一種並不濃卻十分古怪的味道。整個東南礦區都呈現出一種落魄而淒美的蕭瑟氛圍。


    眼前這片社區與一般的農村截然不同,絲毫沒有愜意恬適的田園氣息。


    街道普遍很窄,以平房為主要風格的建築物大多並不寬敞,而且彼此之間挨得很近。


    霍雨浩和霍秋兒並排走在一條為數不多的寬路上,天夢也從精神之海裏麵鑽了出來,好奇地打量著周圍。


    霍秋兒皺著眉,不斷短促地嗅動空氣,低聲道:“好奇怪的味道。”


    “這是一種混雜著煙火氣的金屬味,和在實驗室裏的濃鬱金屬味是完全不一樣的。”霍雨浩為她解答道。


    魂導師對金屬的味道當然都十分熟悉,但霍雨浩對這裏空氣中的金屬味要更適應一點。


    霍秋兒問:“你以前來過這裏?”


    “沒有,東南礦區在明都的曆史上也算有名,但我這也是第一次來。”


    霍雨浩搖搖頭,說出自己所了解到的信息。


    “明都的建成不是一朝一夕的,而且在它向外不斷擴張和發展的同時,需要用到海量的資源,尤其是金屬。”


    “大概在一百多年前,明都向東南方擴張到這裏,探索到了這片大礦區。雖然沒有發現稀有金屬,都隻是很普通的銀銅鐵礦,但依舊令當時的人們欣喜若狂,開始了大規模開發。”


    聽到這裏,天夢好奇問道:“雨浩,你不是說金屬生意都是暴利嘛,那這裏怎麽還這麽破?”


    她正巧走到一處長著裂紋的牆壁前,剛想上前踢一腳,腿還沒抬起來,灰青色的牆壁就掉下一大片灰垢。天夢縮了縮脖子,還是放下了腳。


    霍雨浩無語地看了她一眼,繼續說道:“大規模開發一直持續到大約五十年前,整個東南礦區各大礦山的金屬資源產出,都在短短幾年內就出現了斷崖式下跌。”


    “資源瀕臨枯竭後,金屬自然也越來越難開采。一旦開采的成本大於得到的金屬收益,那些礦主就會考慮關閉礦區。”


    “這裏本來就不是什麽珍貴的稀有金屬礦,各大勢力大概在三十多年前,就陸續中斷了對東南礦區的開發,留給那些小勢力自己爭去。”


    聽平凡盟的那個人說,現在東南礦區最大的礦主竟然也才隻有五級魂導師,可見這裏已經衰落成什麽樣子了。


    現在精神探測範圍內並沒有發現周圍有魂王魂帝修為的人,最強的也不過才三環,那個礦主不在嗎?


    可能是在更遠的礦山裏吧。


    霍雨浩並沒有發現那位礦主的蹤跡,但暫時沒有把這個問題放在心上。


    他繼續說道:“那些小勢力開發礦山,自然不會像大勢力一樣用巨型魂導器直接挖山,都是雇傭礦工。”


    “可一個低等級的曠工每天才能挖多少礦石?這些礦石又能提煉出多少銀子銅子?也不知道夠不夠這些礦工的工錢。”


    霍雨浩嘀咕的同時,心中也在估算這裏一座礦山的受益,感慨萬分。


    大勢力們都看不上這裏,十分正常,現在東南礦區各個礦山的金屬資源都已經十分稀少了。無論是用炮彈炸山采礦還是開巨型挖掘魂導器來,每天開工都是倒賠錢的,還不如及時止損走人。


    這時,遠處有四五個麵部黝黑的中年漢子從街道另一邊走過。


    他們身材並不高大,卻都十分結實。黢黑的麵部比日月皇室還要深上幾分,卻不是天生的膚色,而是被汙漬染黑的。


    其中中間的那名漢子一邊走,一邊怒罵道。


    “終於放工了,老子從大清早挖了大半天才賺一個金魂幣,那個姓孫的張口就要扣下一半,真是欺人太甚!”


    聽到他的抱怨,身旁的同伴立刻勸道:“大哥,小聲點,他可是二環大魂師,讓他聽見小心一拳打爛你的腦袋。”


    另一人也勸道:“是啊大哥,你就忍忍吧,就算被抽了一半也比幹別的收入高多了,你想想我們一群連魂師都不是的人,在明都幹什麽一天能賺這麽多啊。”


    “這待遇不比我們當初在星羅好多了嗎?”


    幾人一起勸,那中間的黑臉漢子暫時壓下了火氣。


    有一人勸道:“別生悶氣了大哥,咱們都一樣,走,晚上去喝兩瓶。”


    那漢子冷哼一聲:“這酒肆也都是姓孫的他們一夥開的,吃的喝的可比明都其他地方貴多了,一瓶最嗆喉嚨的燒酒都要五個銅魂幣,真是不把我們當人看。”


    縱使心中再多埋怨,漢子也隻能無奈地搖搖頭,歎息道:“走,喝酒去。老子少喝兩瓶,還要給家裏婆娘攢多些。”


    旁邊一人笑道:“大哥,沒想到你還是個怕老婆的人。”


    “去去去,老子可不像你們,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嘿,等我攢夠了錢,我就搬到明都市中心去,看能不能找一個日月女人。”


    “沒想到你小子還好這口,哈哈,好,有誌向。”


    氣氛一下子活潑起來,在一陣笑罵聲中,幾名中年男人結伴著向遠處走去,消失在街道盡頭。


    他們的樣貌和對話自然全都被霍雨浩收入眼中。


    這幾名中年人身上的魂力很微弱,比普通人強的有限,應該都不到一環。而他們的職業,應該就是周圍礦山的礦工。


    霍雨浩細細品味著他們的話語,從他們剛才簡短的對話中,能夠分析出許多有用的信息。


    霍秋兒問道:“聽他們的口音,應該也都是星羅人吧?不過有個人的鼻音很重,更像是天魂口音。”


    “口音這種東西,一輩子都很難改得了,多半不會錯的。”霍雨浩點點頭。


    得到了霍雨浩的肯定答複後,霍秋兒低頭作沉思狀,良久才自語道。


    “我以前都沒注意,雖然口音有少許不同,但你們人類四個國家用的竟然是同一種語言。”


    這句話突然為霍雨浩點明了什麽,他微微一愣,皺起眉頭同樣陷入沉思。


    聽上去無心,但好像暗示了某種十分重要的信息。


    這個時候,冰帝也悄然出現在了街上,輕輕掃視一眼周圍蕭條的景象,輕聲問道:“星羅不是雨浩的故鄉嗎?那些人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看樣子也不像是被脅迫的,隨時都能走。”


    霍雨浩結束短暫的思索,答道:“自然是為了更好的生活了。什麽地方更適合生活,百姓會自發地用腳投票。”


    “剛剛那個人說,在這裏的礦山挖礦,一天的收入就有一個金魂幣。”


    天夢吐著舌頭,一臉嫌棄地說道:“一個金魂幣很多嗎?雨浩你一出手不都是五六位數的金魂幣……哎呀,痛……”


    霍雨浩一指節敲在她腦袋上,麵對他的敲擊,天夢沒有拿懷中的八角去擋。


    “你不要因為一直跟在我身邊,導致對貨幣係統出現了錯誤的認知,對於普通人來說,一天一個金魂幣的收入是根本不敢想象的。”


    “那也沒多少啊……”天夢一臉委屈地說道,“不就是雨浩你賣二十條烤魚的收入嗎?”


    霍雨浩剛想繼續敲打她,又無奈地收迴了手指:“也不能怪你認知不足,隻能怪魂師和平民之間的世界太割裂了。不去了解調查就很難知道普通人的生活是什麽樣的。”


    “你知道在星羅,剛加入軍隊後備軍的成年男子,一個月的軍餉有多少嗎?”


    天夢嘟嘴道:“……我怎麽知道?”


    “下等兵四到五個銀魂幣,上等兵六到七個銀魂幣。”霍秋兒替她答道,“天魂帝國也在差不多的水準。”


    霍雨浩點點頭:“就這點軍餉,加上包吃包住,已經足夠吸引無數人搶著進軍隊了。但是……”


    他的語氣一轉折,一下子變得認真起來。


    “那些礦工的收入,竟然能達到每天一個金魂幣,就算被抽走一半,也還有五個銀魂幣的收入,比剛進入星羅當下等兵一個月都要多。”


    “這還隻是一天的收入。”


    他再次強調了一下時間上的差異。


    天夢漸漸理解了,又問:“所以他們來到這裏就是為了賺錢的嗎?”


    “多半是的。”


    霍雨浩感慨地輕歎一聲。


    可能也隻有在明都這樣大都城旁邊的礦山,才能夠給一名魂師都不是的中年男子開出一天一個金魂幣的收入。


    粗略估算一下,就算一個曠工一天卯足了勁,也隻挖出了一立方米的銅礦石,經過提煉後還剩下不到十分之一的黃銅,差不多也夠他一天一金魂幣的收入了,礦主自己還有的賺。


    如果換成更貴重的銀礦石,那礦主賺的肯定更多。


    雖說精神探測裏的那幾座礦山含礦量很低,但霍雨浩相信本地的礦主不會做虧本生意,這個收入肯定算是比較合理的。


    冰帝一蹙眉,道:“本帝不太理解,你們人類對於國家觀念不是挺看重的嗎?那麽日月帝國人為什麽會輕易接納他們,容忍他們住在這裏?”


    霍雨浩搖搖頭:“都是一些普通的平民,就算有千百人,在明都也形不成什麽威脅。相反,接納敵國移民,反而可以塑造一種包容自由的國家形象。”


    “不過想要融入日月帝國還是比較困難的,風俗習慣上的差異太大了,所以這些移民沒有選擇進入明都生活,而是在這裏聚集起來形成了移民社區。”


    他歎了口氣:“軒老師也是來自天魂的移民,但像他這樣有才能有天賦的肯定會前往明都其他大勢力,不會和其他移民待在這裏的。這裏居住的都是一些平民而已。”


    說到這裏,霍雨浩突然笑了。


    “或許東南礦區的破敗和移民社區的誕生並不是巧合,隨著整個礦區的衰落,礦主為了壓低人力成本,便選擇了一種更為廉價的工人,也就是移民。”


    “而隨著移民礦工的不斷增多,在這裏便逐漸形成了移民社區。”


    霍雨浩說出了自己的推測,輕輕一笑。所有看似巧合的事情背後,可能都存在著某種規律等待旁人去細心挖掘。


    冰帝接著問道:“他們是怎麽來到這裏的呢?看這些人的實力,也不像是能夠翻越那明鬥山脈的樣子。”


    提到這個話題,霍雨浩一下子來了興趣。


    “嘿,冰帝,你別說,人類總是會在某一時刻爆發出你想象不到的智慧。為此,人類發明出了一種學問,叫做潤學。”


    “反正明鬥山脈上也沒裝護欄,走線的難度其實遠沒有想象中的那麽高,小心一點避開魂獸的話,三四環就能有驚無險地翻過明鬥山脈。”


    “但隻要找對路子,連六歲小孩都能夠安全通過。”


    聽著霍雨浩的語氣變得有些激情,霍秋兒突然說道:“你是說收買商隊裏的人員,搭他們的順風車嗎?”


    霍雨浩微微眯眼:“是啊,被你猜到了。”


    霍秋兒注視他的目光,沉聲發問:“你差一點就也走上這條路了。”


    “這是我的備用方案。”


    霍雨浩的目光深沉下來,淡淡道:“戴浩要慶幸,他及時做出了補救,沒有培養出一個超乎常理的敵人。”


    “日月估計會非常歡迎我這樣的移民,因為我不是來賺錢的,而是為了政治避難。”


    天夢弱弱問道:“嗯……雨浩,什麽是政治避難?”


    霍雨浩沒有解釋,而是給她舉了個極其簡單的例子:“很簡單,天夢,你是為什麽離開極北之地的?”


    “啊……我記得是因為冰冰想吃我,我才逃進海裏的……”


    “這就是政治避難。”


    “……”


    天夢輕輕張開了小嘴,在這一瞬間,她感覺自己成熟了許多。


    她緩緩轉身,眼巴巴地看向冰帝。


    冰帝渾身一滯,轉過頭去,哼道:“是本帝當初的不是,本帝向你道歉,行了吧?”


    “我就知道冰冰你最好了。”


    冰帝無奈地輕歎一聲,就算曾經她們是天敵關係,眼下也已經是一條道上的同伴了。


    這個時候,霍雨浩突然在自己的儲物腰帶上搗鼓著,想取出什麽東西。


    霍秋兒疑惑問道:“你這是幹什麽?”


    “見到老鄉,多少要深入一下群眾,順便了解打聽一下他們的生活和礦區的情況,我聽說這裏的物價還挺貴的,也算是給他們發點福利了。”


    霍雨浩邪笑一聲,從他腰帶中取出的正是一個長條形的烤爐。


    “上才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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