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鑄幣的機器怎麽停了?”


    趙竑低頭思索,鑄幣車間裏寂靜無聲,真德秀不自覺問了起來。


    “陛下在此,怕吵著陛下,所以就叫停了。”


    鑄幣官員小心翼翼迴道。


    “繼續吧。咱們去其它車間看一下。”


    趙竑等人出了鑄幣車間,沒有片刻,很快震耳欲聾的轟鳴聲響起。看來,鑄幣的機器已經啟動。


    趙竑搖了搖頭。這種形式主義,從古到今都是一般,著實讓人無奈。


    彈條車間裏,蒸汽機的帶動下,燒紅的鐵條不斷被砸成工匠想要的扁平形狀,然後在鋼軸上纏繞,形成圓形的柱狀。


    “這是彈簧嗎?怎麽做的?”


    趙竑驚訝地問了起來。


    盡管白鷺洲上叢林掩映,但身處煉鋼爐前,還是盛夏,趙竑立刻就是滿臉的汗水,以至於他不斷用手帕擦拭。


    這要是後世的那種毛巾就好了。


    隻重視重工業,輕工業似乎也要循序漸進,才能避免輕重失衡。


    “迴陛下,這叫彈條,我朝早有此冶鐵之法。工藝較為複雜,淬火是關鍵。當初主要是為了燧發火銃的彈鐵而生產。後來經過改進淬火液,造出來的彈鐵更有力,表麵更光滑,也適用於鍾擺。這種柱狀彈鐵,是得了陛下的提醒,主要是為了減緩四輪馬車的顛簸而用。”


    鄭途帶著趙竑等人,來到裝著加工好的彈簧木箱前,從裏麵拿起一個彈簧,遞給了趙竑,賠笑道:


    “既然陛下命名它為彈簧,以後就叫它彈簧吧。”


    趙竑使勁拉扯彈簧兩端,不能拉動分毫。彈簧表麵光滑,雖然不知道彈力怎樣,也肯定不如後世那樣,但終歸是一種進步。


    無論是四輪馬車,還是兩輪馬車,都是木輪結構,再平整的道路,坐久了也會屁股疼。彈簧能起到緩震作用,實在是不錯。


    “橡膠……”


    趙竑眉頭緊鎖,思考了起來。


    橡膠樹的發源地是美洲,遍布亞馬遜流域,看來要想辦法弄些種子迴來,在大宋種植。


    有了橡膠,後世的那種黃包車,也許就可以麵世了。而簡易的汽車,似乎也不是夢想。


    眾臣滿頭大汗,都是覺得酷熱難耐,想要早點出去。但皇帝不動,他們隻好堅挺。


    “四輪馬車,還有鍾擺,銷量好嗎?”


    趙竑把彈簧遞給旁邊胸口濕了一大片的真德秀,繼續向前。


    上千工匠,兩千多工人,這應該是這個時代,世界上最大的機器研發中心了。


    “迴陛下,四輪馬車和鍾擺,富貴之家,幾乎人人都有,價格當然也不菲。和肥皂香皂玻璃等一樣,四輪馬車和鍾擺也是遠銷海外,供不應求。一些貨物,被大食商人賣到了歐洲,聽說價值連城!”


    一旁的執政大臣鄒應龍插話進來,搖頭感慨。


    大宋產品走向世界,大多數產品技術領先世界,難以模仿,更不用說超越。這算是的的確確揚威於海外了。而大宋百姓從中受益,也是真真切切。


    “去一下蒸汽機車間!”


    趙竑終於開口,群臣迫不及待,一個個龍精虎猛,精神百倍,比趙竑的腿腳還利索。


    再待下去,恐怕就要融化了。


    “吱吱!”


    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傳來,甚至改過了蒸汽機的轟鳴聲,趙竑定睛看去,鑄鐵車床上鑽頭不斷轉動,在固定不動的鐵板內不斷前進,鑽上一段,工匠搖動手柄,鑽頭就會退出,等清除了鋼鐵碎屑後,再繼續鑽,鑽頭不時調整高地左右,一個個小孔大小一致,不一會,一張鋼板就鑽孔完畢,跟著運走。工匠們換取鑽頭以後,開始鑽下一張。


    “陛下,這是蒸汽機上的鋼板,鑽孔以後加熱,再進行鉚接。”


    “鑽頭好造嗎?更換頻繁嗎?”


    趙竑下意識問了起來。


    蒸汽機大量麵世,一孔一板,卻才是蒸汽機的關鍵。


    “陛下,這幾年工匠們不斷改進,鑽頭經兩次退火,再經一次迴火,一個鑽頭可以三到四個銃管。但由於鑽頭製造容易,也不擔心鑽頭的耗損。”


    “那火炮呢?還用的是鑄炮嗎?”


    趙竑接著鄭途的話繼續問道。


    18世紀蒸汽機的出現,拉開了工業革命的大幕。相對於大清還在使用的傳統泥模鑄炮技術,英國已經使用了蒸汽機炮膛鑽孔技術。采用這種工藝製作的炮膛,能夠承受更高的膛壓,身管也可以做得更長;內部光潔平直,炮彈和炮膛結合更緊密,提高了火炮的射程。同時,整體鑄造的火炮也避免了傳統鑄模工藝無法避免的砂眼等問題。


    打得遠、打得準、打得快,天朝子民口中的堅船利炮,又豈是浪得虛名。


    “陛下,最近的火炮,因為是後膛短膛火炮,所以使用了整體鑽膛。軍中其他的火炮因為沒有衝床車床,用的還是鑄造法。不過將來整體鑽膛法是大勢所趨,製造司也在鑄造機床,爭取早日淘汰軍中舊炮,全都用上新炮。”


    機床床身都是鑄鐵製造,主要是解決鑽取過程中床身易動,鑽頭晃動磨損和加工零件不精確的問題。用實心圓柱鑄鐵加工出的炮管,火炮管壁平滑、輕薄,而且不會有砂眼的問題,避免了炸膛和氣密性不足。再加上車床加工精度高,炮彈與炮膛可以緊密結合,極大提升了射程。


    軍中的許多火炮使用次數到了,需要淘汰,需要重造,自然不能再使用鑄炮方式。


    “後膛短膛火炮?這麽說,爆炸彈已經造出來了?”


    趙竑不由得精神一振。


    後膛短膛火炮專門應用於開花彈,火炮已經造出,炮彈並沒有什麽難度,應該麵世了吧。


    “陛下,那就要到兵器製造司的車間看了!”


    鄭途輕聲笑了起來。


    車間,鑄鐵車床,製造炮車、四輪馬車、戰車等,叫車間,似乎順理成章。


    眾人出了機器製造車間,還沒走幾步,巨大的爆炸聲傳來,跟著遠處人聲鼎沸,讓眾人都是一愣。


    趙竑不由得一怔,下意識問了出來。


    “什麽聲音?發生了什麽事情?”


    “陛下,好像聲音傳自蒸汽機製造車間那邊。”


    魏了翁聽了聽,皺著眉頭說道。


    “走,過去看看!”


    趙竑不由分說,邁步向前。


    蒸汽機製造車間,不但生產蒸汽機,也在研發蒸汽機,大宋的人才都在這裏,可是要害的部門,千萬不能出事。


    等到了蒸汽機車間前,蒸汽機車間的幾個研究人員匆匆迎了上來。


    “辛庸,發生什麽事了?怎麽雞飛狗跳的?”


    真德秀黑著臉,厲聲問道。


    “迴陛下,迴真公,蒸汽機鍋爐爆炸破裂,死二人,傷五人。趙汝騰也被燒傷了腿部,不過沒有大礙。”


    研究員辛庸,辛棄疾的孫子,小心翼翼地迴道。


    趙汝騰是大宋宗室,和辛庸都是興慶二年的進士,也是蒸汽機的研究員。


    “不是讓設了安全閥嗎,怎麽會發生爆炸?”


    趙竑下意識出了一身冷汗。


    機械之力何其恐怖!要是他剛才視察蒸汽機車間,豈不是要丟掉小命?


    “迴陛下,安全閥生鏽,劉工匠麻痹大意,沒有經常仔細檢查,所以才……”


    “胡鬧!這是規章製度,和軍紀一樣。機械之力何其兇猛,不遵守會死人的!”


    魏了翁臉色一板,怒聲嗬斥了起來。


    “臣等知錯了,請陛下責罰!”


    “責罰你們有何用?人都死了,怎麽挽迴?”


    魏了翁看了一眼不動聲色的趙竑,悄悄使了個眼色。


    “陛下,還是讓我等繼續製造和研發完蒸汽機吧。可能用不了幾年,造出來的蒸汽機更好,威力更大!況且火車上用的蒸汽機馬上就要造好,不能中途而廢啊!”


    辛庸心知肚明,趕緊向趙竑跪拜乞求。


    “起來吧,不要動不動就下跪。那個粗心誤事的劉工匠馬上辭退,送官府處置。查查他是怎麽進來的,誰引薦的,一概免職!”


    趙竑黑著臉說道,耳提麵命。


    “你們其餘所有人,罰俸半年,用於死者和傷者的撫恤。把事故詳情盡快遞上來,查漏補缺,看怎樣避免事故的發生。並將此次事故傳送各大鐵廠,讓他們引以為戒。”


    尤其是大冶鐵廠,那裏才是蒸汽機的生產中心,可不能出任何問題。


    “是,陛下!”


    辛庸趕緊領旨,一行人惴惴不安站了起來。


    “陛下,就這樣便宜了他們?”


    魏了翁臉色陰沉,不依不饒。


    “魏卿,吃一塹長一智。就這樣吧。”


    趙竑看著辛庸等人,鄭重其事叮囑道:


    “你們都記住了,你們做的是科學,是技術,來不得半點馬虎。國人心浮氣躁,漫不經心加自以為是,沉下心做事的人太少了。希望這次的事情給你們一個教訓,要明白“認真”兩個字,並把“認真”的工匠精神傳給周圍所有的人。”


    “謹遵陛下教誨!謝陛下寬恕!”


    辛庸等人暗自慶幸,一起肅拜行禮。


    皇帝心胸開闊,那些話,可是說到了他們心裏。


    “陛下,蒸汽機在商船和戰船上用了半年之久,沒出事故。不用因噎廢食,隻要規範操作就行。”


    一行人出來,魏了翁恭維起了趙竑,也是給他寬心。


    “陛下,蒸汽船不僅可以在大宋周邊使用。也可以下南洋印度洋,高麗、瓜哇、德裏,還有澳洲都有石炭。我大宋的戰船可以在南洋和印度洋出沒,直達非洲。”


    蒸汽機的使用,必須要有煤炭的供應,自帶的話,終究行駛不了太遠。


    隨著大宋戰船在南洋印度洋巡弋,許多地方的情形,大宋諸臣也是心中有數。


    “其實北美洲,那裏的煤炭更多。希望我大宋的戰船,早些到達那裏,站穩腳跟,將那裏置於我大宋的王化之下。”


    不知不覺,眾人已經出了機器製造司的大門,大江奔流,清風徐徐,讓眾人都是精神一振。


    “你們有沒有想過,等蒸汽機應用於世,人力被機器所代替,將會出現大量的閑散勞動力。正如朕以前說過的那樣,隻要人口過多,資源不夠分配,必會引起大亂。到那時候,我大宋又該作何抉擇?”


    趙竑看著遠處,繼續說道。


    “陛下,此時談這些,是不是為時過早?”


    鄒應龍下意識說道。還沒有恢複中原,談縱橫天下似乎太早。


    “為時過早?”


    趙竑搖了搖頭,沉聲道:


    “最多不過三五年,蒸汽機就會通用於天下,到時候再來應對,恐怕就晚了。”


    “陛下,那到底該如何解決?”


    魏了翁心頭憧憬,不自覺開口。


    “隻有一種方法,那就是……”


    趙竑看著眼前滾滾而去的江水,嘴裏輕輕吐出幾個字來:


    “還是那句話,移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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