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竑麵帶微笑,卻沒有開口。江南東路製置使汪綱適時走了出來,向趙竑進奏,不知是真是假。


    “陛下,夏地靠近韃靼邊界,一旦接受夏人歸附,與韃靼邊塞相接,也必會與韃靼大軍正麵交鋒。興靈殘破,接受無異於騎虎難下。陛下慎之。”


    宰輔薛極年事已高,近日汪綱進入朝廷中樞的傳聞沸沸揚揚,也讓朝野上下紛紛猜測,誰會是下一任的宰輔。


    “陛下,夏人勢孤來投,非是真心實意。若是夏人君臣與我大宋離心離德,以至於擾亂天下,致使大宋動蕩不安,我大宋豈不是自討苦吃?陛下三思而行。”


    兵部尚書宣繒也是上前,義正言辭,伊然是勸阻接納西夏。


    他已年近七旬,和薛極一樣,都是處在致仕的邊緣。這個時候,已經少了功利之心,多了一份憂國憂民。


    “兩......兩位相公,我大夏臣服於大宋,有夏皇親筆禦書,又有輿圖和興靈之地圖表冊籍,怎會是虛情假意?大宋救了大夏一次,難道要再次被韃靼大軍的鐵騎蹂躪嗎?大夏數十萬士民,難道要任由韃靼屠戮殆盡嗎?陛下乃曠世的帝王,不能坐視大夏子民存亡啊?”


    羅世昌心頭驚愕,趕緊開口爭辯。


    夏人為宋人奪了河西之地憤憤不平,以為大宋接收西夏應該欣喜若狂,卻不知宋人百廢俱興之時,並不想接受飽受戰火摧殘的興靈之地。


    宋皇雄心勃勃,這是在拿捏山窮水盡的大夏,還是另有.......


    “尊使,夏皇要是想歸附我大宋,早就應該遣使前來,而不是等到今日。當年我大宋天子禦駕親征,到了黃河岸邊。夏皇高高在上,咫尺之距,都沒有前來覲見我皇,這是對待救命恩人的方式嗎?”


    兵部侍郎魏了翁,黑著一張臉,繼續拱火。


    三年前趙竑禦駕親征,已經到了黃河邊,而夏皇李睍並沒有前來會晤大宋皇帝。趙竑雖然不在乎,朝野上下、軍中將士,人人都是激憤,記在心裏。


    “幾位尊使,你們不要忘了,大夏國土,包括興靈之地,本就是我大宋故土。我大宋王師進入河西,是從韃靼大軍的手中奪取河西的,隻能是算恢複舊地。更不用說,我軍占領河西,活夏民無數,於夏民有再造之恩。從漢時起,河西四郡就是我中原王朝的治下之地。我大宋王師恢複河西,乃是理所當然,並不是強人所難。”


    另外一個參知政事鄒應龍冷聲說道,絲毫不給李仲諤等人麵子。


    興靈之地滿目瘡痍、百廢待興,宋軍北上,除了版圖稍微擴大一點,又能得到什麽?


    大臣們紛紛進言,都對接收西夏持否定態度。趙竑沉默不語,羅世昌等人都是惶然。


    “大宋天子,大夏君臣窮途來投,還望宋皇不要拒大夏子民於門外,給大夏子民一條生路!”


    羅世昌悲聲說道,向趙竑跪下,“邦邦”磕頭。


    大宋天子,冷靜的讓人可怕,也冷酷得讓人心驚。


    要是就這樣無功而返,也許幾個月後,西夏就會血流成河,一片人間地獄。


    趙竑不語,宋臣一片反對聲,看起來,宋人果然不願意接受西夏這個累贅。


    “大宋禮儀之邦,大宋天子英明神武、扶危救難,還望大宋天子接納夏民,以正天道!”


    李仲諤和張公輔一起跪下,兩人同羅世昌一樣,心中都是悲愴。


    若是大宋將夏人拒之門外,大夏隻能聽天由命,任蒙古大軍宰割了。


    大宋皇帝不動聲色,這意味著,也許大夏還有救,還有機會。


    “陛下,千萬不可婦人之仁啊!”


    “陛下,韃靼虎視眈眈,韃靼使者就要來臨。我大宋還要恢複中原,和韃靼約攻金國。切不可因小失大啊!”


    幾位重臣紛紛進言,個個麵色凝重,嚴肅異常。


    “都退下吧,朕自有主張。”


    人生不易,幾個白胡子老頭跪地磕頭,趙竑心裏不忍,再也裝不下去。


    不管西夏君臣怎樣,拿幾十萬的西夏百姓,他都義不容辭,必須要救。


    群臣退到一旁,趙竑看著羅世昌三人,和藹親切,聲音輕柔。


    “幾位尊使,起來吧。朕想知道,夏主真是真心實意,心甘情願嗎?”


    有時候,形勢使然,即便你如何不服,可你就是輸了,隻能選擇接受。


    估計現在的西夏皇帝李睍,心境亦是如此。


    不過,若是接受了西夏的請降,可能就要隨時發生第二次大規模的蒙“夏”之戰了。


    “陛下,大夏君臣都是心甘情願。還請陛下恩準!”


    羅世昌站了起來顫聲說道,心裏發抖。


    趙竑不會是奪了河西,作壁上觀,見死不救大夏吧?


    如今的西夏,僅有興靈之地,殘破不堪,連雞肋都不是。宋人若是不救,西夏隻能坐以待斃。


    “夏皇一片赤誠,請大宋皇帝恩準!”


    “請陛下恩準,給夏民一份希望吧!”


    張公輔和李仲諤一起肅拜而道,都是心頭發虛。


    二人和羅世昌的心思大概一樣,唯恐被趙竑拒絕。


    事關西夏二三十萬軍民的性命,由不得他們不緊張。


    “陛下,事關重大,還是莫要……”


    汪綱急聲勸道,卻被趙竑輕輕搖頭阻止。


    “幾位尊使,稍安勿躁,容朕斟酌一下。”


    趙竑站起身來,看了看周圍的臣子,走向了禦書房屏風之後。


    接收西夏,不是簡簡單單一句話,如何安置西夏君臣,如何治理西夏,如何駐兵等等,都要仔細斟酌。


    幾位朝廷重臣,趕緊紛紛跟上。


    羅世昌三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時無言。


    原來還想宋皇保全大夏國,現在看來太過幼稚。興靈之地殘破,等於是累贅,宋人根本不想接手,更不用說讓大夏國存活。


    現在看來,還是夏皇有先見之明,知道割舍。安國公主李惟名太年輕,也太樂觀了。


    “羅相公,此事不會影響公主和宋皇的罅隙吧?”


    心有所觸,張公輔下意識地輕聲一句。


    李惟名要保全大夏國,已經是後宮幹政。她和大宋天子的關係如何,可是他們在大宋安身立命的根本。


    “不至於吧。宋皇文治武功,應該不會如此小肚雞腸。倒是公主......”


    羅世昌捋著白須,眉頭緊鎖。


    李惟名外柔內剛,西夏亡國,最好不要讓她起了心思。


    “哎!”


    李仲諤愁眉緊鎖,歎息一聲。


    作為西夏皇室,他對李睍李惟名兄妹的了解,不比羅世昌差。即便是能讓大宋接收西夏,將來的麻煩,恐怕也有一大堆。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隨它去吧。


    “陛下,臣以為,西夏之地形同雞肋,一旦接受夏人,必會與韃靼交惡。大宋正在各地推行新政,革除舊弊。此時和韃靼交兵,對大宋百無一利。陛下三思。”


    書房後內殿中,趙竑不動聲色,參知政事鄒應龍忍不住,苦苦相勸。


    大宋欣欣向榮,要興靈那破地方做甚?


    “陛下,鄒相公所言極是。夏人並不是真心來投,一旦接納,反而可能惹出事端。不如作壁上觀,坐山觀虎鬥,堅壁清野,與韃靼大軍周旋。”


    薛極白發蒼蒼,眉頭緊鎖,看樣子和鄒應龍的觀點一致。


    這個時候接手一個爛包袱,還要和蒙古鐵騎正麵為敵,實在是得不償失,太欠考慮。


    “陛下慎思!”


    “陛下慎思!”


    汪綱和宣繒等臣子一起肅拜而道,人人都是鐵了心,全部反對接受西夏。


    興靈那破地方有什麽可用的?和蒙古國公然決裂,殊為不智,太過冒險。


    趙竑走到窗戶前,一隊講武堂學員剛好從遠處經過,大汗淋漓、黝黑健壯,卻生龍活虎、朝氣蓬勃,充滿了活力。


    這種朝氣蓬勃,是否也代表了大宋蒸蒸日上的國運?


    “興靈之地雖是殘破,但朕能放棄數十萬的西夏百姓嗎?河西的夏民要心甘情願歸順我朝,朕就得去救了興靈之地的夏民。至於什麽大夏皇室,大夏君臣,都是狗屁!國家被他們弄成了這個樣子,數百萬百姓被他們玩死,朕一點也不在乎他們!何況,興靈和河西一體,互為犄角,不能舍棄。”


    吐槽了一番之後,趙竑眼中有光,又似乎喃喃自語。


    “自朕登基伊始,金陵講武堂已經辦了五屆,畢業了六千學員。若是加上四川講武堂分堂的學員,足足有近萬之數。兩所講武堂畢業的軍官,已經有近萬之數,光是西北邊塞的將士,已經有二十萬出頭。我大宋有數十萬銳士,難道還怕接受一個小小的興靈之地嗎?”


    幾位大臣沉默無語。看皇帝的意思,是要乾坤獨斷,準備接收西夏,對韃靼宣戰了。


    “朕還是那句話,如果韃靼不對我大宋用兵,朕願意韜光養晦,蓄養國力,再徐徐圖謀,北伐中原。不過,如今是大爭之世,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即便是我大宋想獨善其身,韃靼能放過我大宋嗎?”


    趙竑看著教場,感慨而道:


    “隻有對強敵敢說不字,該亮劍就亮劍,才能贏得對手的尊重。一味地忍讓退縮,隻會讓對方瞧不起,反而變本加厲。朕要是告訴你們,窩闊台就要南下攻金,並對我大宋用兵,你們相信嗎?”


    此時蒙古貴族領導下的大蒙帝國,和後世的米國何其相似,毫無道德可言,隻不過一個是明麵上的用兵更多,後者更卑劣無恥而已。


    在這些人麵前,沒有道理可講,隻看實力、誰的拳頭更硬。想要圖存求強,自有自強,敢於亮劍。


    “諸位卿家,你們不要忘了,接不接受興靈之地,我大宋和韃靼的戰事都無法避免。與其小心翼翼,不如放手一搏。興靈之地,也是我中華故地,李繼遷偶然得之。前人失去的東西,我們後人一定要奪迴來,不單是整個西夏,包括西域,都必須歸於我大宋治下!”


    趙竑走了過去,指著桌上的中國地圖版的沙盤,大宋版圖和河西都是山河交錯,兩河和西域都是一片平地,很是突兀。


    “你們看看,接受了興靈之地,整個西夏就渾然一體,河西也避免了側翼受敵的困擾。朕決議接受西夏來投,置於我大宋治下,是為西夏路。諸卿以為如何?”


    許多事情,隻是需要一點點勇氣。對於他來說,他一貫膽大進取,何況蒙古鐵騎是什麽,能幹什麽,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陛下,西夏興靈之事,陛下乾坤獨斷即可。”


    趙竑一番話說出來,眾臣沉默,宣繒首先開口,不再堅持拒絕接受西夏的提議。


    國與國之間,弱肉強食,並沒有什麽公平可言。反正早晚要和韃靼全麵開戰,何懼接受一個興靈之地。


    “陛下,臣以陛下馬首是瞻。”


    鄒應龍接著開口,似乎已經妥協。


    接受西夏,西北邊境多了一個屏障,益處也並不是沒有。


    “陛下,雖夏人肯歸附,但對韃靼,陛下還需慎重。一旦和韃靼決裂,楚州的李全必會南下侵我大宋。到那時,我大宋恐怕就要幾線作戰了。”


    薛極雖然沒有直言接收西夏,但已不再反對趙竑的決策。


    皇帝乾坤獨斷,他就是再反對,又能起什麽作用?


    既然有利有弊,又何必庸人自擾。


    汪綱低著頭,臉色鐵青,仍然是一聲不吭。


    “汪公,你的臉上要下雨了!”


    趙竑看著汪綱,哈哈笑了起來。


    擔任江南東路製置使五年,練兵有方不說,賦稅大大增大,汪綱功不可沒。


    汪綱不好意思訕訕一笑,心情放鬆了許多。


    和韃靼翻臉,似乎是遲早的事。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隨他去吧。


    “李全,恐怕我大宋,要恢複楚州了。”


    想起山東忠義軍,趙竑心裏是有些遺憾的。


    他登基五年,修修補補,山東忠義軍,最終還是和大宋朝廷分道揚鑣,以至於他可能不得不對其用兵。


    楊妙真,那個長腿美女,終究隻是個傳統女子,夫唱婦隨,終究還是沒有聽從他的規勸,要跟著李全,一條路走到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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