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道難,難於上青天。


    暮夏時節,金牛道,德陽府通往蜀口的官道上,人流如織,無數的蜀地百姓或獨行,或夫婦成對,或托家攜口,親朋好友,或是商隊前行,熙熙攘攘,向北而去。


    而在百姓之中,還有大隊的官軍隨行,隻不過看他們許多人年齡都在四旬以上,並未披甲,以及隻有刀槍等兵器,弓箭手稀少。一看便知道,這是四川地方上的廂軍民兵。


    或者說,他們都是整飭武備時,被淘汰下來的四川官軍,以及地方民兵中的窮苦者。


    宋人開邊河西,征調五萬廂軍民兵,他們許多人都是拖家帶口,前往河西冒險。


    即便是暑氣已消,但到了正午時分,依然是酷熱難耐。不過蜀道古木參天,倒也抵去了許多熱氣。


    “三哥,你去過河西沒有?那裏是個什麽樣子?危險不危險?你說咱們到了河西,真能分10畝水澆地嗎?”


    劉興背著包袱,滿頭大汗,一手拿著紅纓槍,一邊向前,嘴裏一連串地問題。


    “我也沒有去過,究竟什麽樣子,去了就知道。咱們的安危,有河西的邊軍保護,絕不會有事。另外,移民實邊,皇帝下的聖旨,軍中明令,哪還能有假?放心吧,你的10畝水澆地,少不了!”


    何太平頭也不迴,繼續趕路。


    他目光看向前方,在百姓人群中搜索。那裏麵,有他的妻兒。


    “三哥,現在過去,不是就要過冬了嗎?怎麽不來年春天過去?”


    從這到河西,還有近兩千裏路,趕路得兩個月,甚至時間更長,等到了河西,恐怕已經是冬天。


    “哪有你說的那麽玄乎!”


    何太平終於看到了人群中的妻兒,趕緊揮揮手,可惜妻兒沒有看見,不過騎在馬上的小女兒倒是在目。而且看樣子,小女兒還是很開心。


    “三關五州,還有利州,人間是近水樓台先得月,肯定早已經過去了。到時候咱們到了,可能已經燒荒完了,就等著耕種了,剛好趕上。”


    何太平的話,讓劉興點了點頭,繼續問道。


    “三哥,咱們這些人,都要軍屯嗎?”


    “我聽候偏將說了,三成守邊,七成屯田。你放心,你我都過了四十,不會戍邊,隻會屯田。”


    何太平微微一笑,拍了拍劉興的肩膀。


    都四十歲的人了,還沉不住氣。


    “有這麽多人去嗎?”


    劉興看了看隊伍,別有一番心思。


    “成都府人多地少,沒地的兄弟多了。一人10畝,搶著去!”


    何太平嘴裏說道,有些不好意思。


    他自己不就是如此嗎?種著種著地賣給了富人,自己成了佃戶,不得已從軍。


    “那是誰呀,這麽大的陣勢?”


    何太平指了指前麵龐大的車隊,問起了周圍的幾個官軍。


    “三哥,聽說是成都府的富商劉大義,那幾十車都是他帶的貨物,聽說都是些布料、麵粉、藥材什麽的。”


    同行的官軍有成都府的,見多識廣,知道商人的底細。


    “聽說劉大義在河西甘州買了200頃地,說是商屯。這一次前去,恐怕要在甘州呆些日子了。”


    另外一個官軍說道,眼神裏都是羨慕。


    “200頃!”


    何太平一下子睜大了眼睛。


    成都府一畝上田20貫,就是一畝中田也是十三四貫,200頃就是兩萬畝,最少也是二三十萬貫。


    這個劉大義,好大的手筆!


    “河西商屯,一畝田隻要五貫,200頃就是10萬貫,三年免賦。這個劉大義,既要商屯,又做河西、四川兩地的買賣,可是要賺慘了!”


    劉興搖搖頭,神情有些沮喪。


    “聽說德陽府的富翁蒲固,也在西涼府買了200頃田畝。他是做石炭和瓷器買賣的,也到河西買地。他就不怕噎著?”


    又一個官軍孫先,嘟囔了出來。


    “夔州府的蒲宏不是被抄家砍頭了嗎,這個蒲固,是不是蒲宏的族人啊?”


    很快,又有官軍狐疑地嚷道。


    “蒲宏家族六十多人,基本上都被趕盡殺絕了。蒲固隻是和蒲宏同姓而已,況且人家主要是挖井開礦,沒人幹的苦差事。要不是蜂窩煤,他也不會發財!”


    劉興搖頭,否認了同袍的猜測。


    “我看你是妒忌了?人家投入這麽多,真金實銀,千裏跋涉的,投得多,風險也大,自然要得的多!你想想,萬一碰上個盜匪亂軍的,豈不是人財兩空?”


    何太平哈哈笑道,心頭不無譏諷。


    人家買田,堂堂正正,怎麽就招惹這些好吃懶做的家夥了。


    “還有盜匪亂軍?”


    孫先不自覺瞪大了眼睛。


    “那要是碰上了,豈不是白白丟了性命?”


    他們這些老弱病殘,都是官軍整飭時被軍中淘汰的。要不是軍紀森嚴,更有家人10畝的授田,他們才不會去千裏迢迢的河西墾殖。


    “盜匪?亂軍?三哥,你就別說笑了!”


    劉興指了指官道上龍精虎猛、往來馳騁的宋軍騎兵們,眼神裏都是羨慕。


    “看到了沒有,韃靼騎兵都被他們趕跑了,誰還敢作亂?五萬精兵去了河西,都是火炮手榴彈,一路上都有邊軍護送,你還擔心什麽?”


    他晃了晃手中的紅纓槍,笑道:


    “再說了,要是一般的匪盜,咱們也夠了。”


    眾軍都是哈哈笑了起來。確實如此,他們都有家人隨行,遇到外敵,當然要同仇敵愾,奮起反抗了。


    “趕緊走吧!錯過了日頭,可就要耽擱行程了!”


    何太平催促著眾人,和劉興一起,加入了滾滾北上的人潮。


    沔州城驛站,路邊的涼棚下,新任武威郡守史嵩之仔細查看花名冊,向一旁的官員耳提麵命。


    “登記完下一波,快馬加鞭,速速將詳情送於西河州驛站,讓他們做好接應準備!”


    專人負責,分段監察,這是他在成都時向皇帝提出的移民諸項,經皇帝和四川製置使崔與之、利州西路安撫使郭正孫、河西製置使範鍾等商議後,查漏補缺,具體移民事宜也由他一手操辦。


    “是,相公,馬上去辦!”


    官員趕緊答應,下去安排。


    這位上官精明強幹,精力充沛,渾身使不完的勁,著實讓人佩服。


    史嵩之喘口氣,端起桌上的茶碗,一仰脖子,“咕嚕咕嚕”喝下去半碗。


    “相公,這樣的粗茶,你也能飲得下去?”


    一旁的侍衛馬世榮,滿臉賠笑說道。


    四名史家,滿門士大夫,錦衣玉食,奴仆成群。跑到西北來受這罪,而且沒有半點嫌棄,讓他肅然起敬。


    “但為國事,甘之如飴。民生多艱,能有粗茶淡飯,已經是不錯了!”


    史嵩之放下茶碗,悠悠一句。


    皇帝親自調他前往河西,他怎麽敢拒絕?怎麽能拒絕?


    史家要重振旗鼓,他要貴為上卿,這是他的機會,也是他史家的機會,決不能錯過!


    “史相公,你女兒就在利州戎司邊軍供職,你們父女倆,有沒有見上一麵?”


    身為沔州城的守軍將領,金陵講武堂女學員的究竟,馬世榮自然了解的清清楚楚。


    一提到女兒,史嵩之的臉,不由自主黑了下來。


    “前幾天就見過,她做得不錯,已經是利州戎司的總醫官,也算是為君分憂。”


    快20歲了,不迴臨安城,在這些兇險苦寒之地救什麽死扶什麽傷。再不收心,什麽時候是個頭?什麽時候才能嫁出去?


    女兒愛慕皇帝,這事他有“秘聞”。不過,這顯然是女兒一廂情願,皇帝似乎沒有這份心思。


    看來,得想想辦法,把固執的女兒調迴臨安城,和魏了翁的女兒魏思思一樣,相夫教子。


    史嵩之臉色陰沉,馬世榮察言觀色,趕緊岔開話題。


    “史相公,四川向臨洮路和河西路移民,這是北上。聽說還有許多大宋百姓隨水師戰船南下,聽說也是移民。有這迴事嗎?”


    “不錯!大宋水師戰船巡遊於外海之上,揚威於國門之外,此為盛世之象。就像現在,湖廣的糧食運往四川,四川的糧食運往漢中,漢中的糧食運往臨洮路和河西路。而湖廣的糧食,就由南洋各地一船一船運入。”


    史嵩之臉色好轉,雙眼放光。


    民以食為天。移民到了臨洮路和河西路,有沒有吃的,那才是第一等的大事。皇帝解決了最關鍵之事,剩下的就要簡單許多。


    皇帝雄才大略,知道以海外反哺大宋,眼界之深遠,所圖之大,讓他歎服。


    “相公,下一波移民到了!”


    隨著下一波的移民過來,史嵩之驚喜地站了起來。


    “江萬裏,你到了!快,給移民安排飯食!”


    “相公,綿州這一波移民不錯,青壯年居多,而且裏麵不少光棍漢……”


    江萬裏輕聲細語,眼神中有故事。


    “那怎麽說,也要留在涼州,不留在咱們武威郡了。”


    史嵩之低聲一句,兩個老小狐狸目光一對,都是哈哈笑了起來。


    “子遠,移民為國家工程,陛下殷殷期望。河西百廢俱興,以屯墾開荒為第一要務。我在想,除了鼓勵百姓軍士墾荒,我們這些官員,是不是也能盡一份綿薄之力。比如每人兩到三畝自耕田,百姓墾荒,可不可以設立犒賞……”


    兩位大員興致勃勃,侃侃而談,一旁的馬世榮也是心動。


    皇帝大手筆,南下北上開拓,大宋將來的樣子,讓他也是充滿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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