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靈州城外,蒙軍大營,外麵寒風刺骨,除了星星點點的炭火,寒冷籠罩著整個蒙軍大營。


    窩闊台大帳之中,速不台、察罕、阿術魯等蒙軍將領圍坐成一圈,眾將喝著悶酒,臉色難看,氣氛很是壓抑。


    “大汗的病情,似乎是越來越重了。”


    半晌,速不台喝了口烈酒,悶悶說了出來,打破了沉默。


    酒都不能喝,肉都不能吃,隻能吃些流食,成吉思汗的病情惡化,肉眼可見,也讓人吃驚。


    畢竟,成吉思汗已經六十五歲,是一個年過花甲的老人,大病之下,健康堪憂。


    “還不是靈州城搞的!靈州城打不下來,大汗哪裏肯退兵!”


    阿術魯憤憤地感歎一句。


    靈州城的血戰,出乎他的意料,讓他心裏都懷疑,攻打靈州城是不是值得。


    按照蒙古大軍一貫的打法,夷其周圍城邑,長久圍困,絕不會強攻,和對方死磕。以往類似的戰局下,蒙古大軍早就撤兵了。


    成吉思汗如此倔強,非要強攻拿下靈州城,非同一般,或許和他的身體健康有莫大幹係。


    “何止靈州城,恐怕要等到中興府投降,大汗才會撤兵。”


    作為成吉思汗最信任的義子之一,察罕對成吉思汗的秉性,了解的七七八八。


    “中興府投降?靈州城都沒有攻下來,中興府想都別想!”


    成吉思汗義子忽裏,苦著臉說道。


    “托雷,你勸一下大汗。靈州城,是不能再攻打了!”


    一個多月的攻城戰,靈州城沒有打下來不說,還損失了兩萬多將士。每天聽那些傷兵們哀嚎,煩都煩死了。


    “怎麽,這就怕了!”


    托雷看了一眼忽裏,冷冷一笑。


    “再攻打上幾日,一定能攻下來!不行就引誘他們出城,靈州城一定要攻下!”


    攻城戰以來,蒙古大軍雖然死傷累累,但靈州城的損失也不少。隻要能破城,他一定要殺的唐兀惕人雞犬不留。


    死傷的兩萬多將士裏麵,降兵可是占了一半還多。蒙古騎兵的損失,其實並沒有那麽驚人。


    托雷看著沉默不語的眾人,眼珠一轉,大聲說了出來。


    “靈州守軍靠的是火器,沒有火器,他們根本對付不了我蒙古大軍的箭雨。你們注意到沒有,靈州城牆上的火器沒有以前那麽厲害。要是我猜的不錯,他們沒有多少彈藥了。”


    火器靠火藥發射,鐵球和鐵丸用一次少一些。靈州守軍火器雖然犀利,但發炮頻率和次數,已經大大不如以前。


    顯然,夏軍的彈藥急劇減少,不得已才省著用。


    “即便靈州城沒有火炮,靈州城的守軍也不好對付。靈州城大約還有兩萬守軍,即便是破城還有巷戰,難道要死兩三萬大軍,再拿下靈州城嗎?”


    察罕搖頭,正中眾人下懷。


    攻城戰,攻方死傷肯定要遠遠大於守軍。而且即便是破城,和夏軍死磕,蒙古大軍要流多少血,才能將靈州城徹徹底底蕩平?


    “整天在冰天雪地裏呆著,軍中病倒的將士一天天增多,破不了靈州城,就拿不到城中的藥材,將士們就會眼睜睜看著死掉。”


    忽裏狠狠說道,跟著憤憤罵了起來。


    “這些唐兀惕的狗賊,他們為什麽不降?”


    作為成吉思汗的養子,南征北戰,功勞卓著。靈州城的慘烈交戰,他還沒有碰到過。


    尤其是想到靈州城那個要和他單挑的曹友萬,他就恨不得馬上破了靈州城,活剝了那個曹友萬。


    可惜,直到現在,他都不知道曹友萬的名字。


    “察罕,大汗為什麽不肯撤兵啊?”


    托雷忍不住,問起了察罕來。


    連他自己也弄不清,成吉思汗為什麽一定要攻破靈州城。


    打不下就圍攻,實在沒有必要和西夏人硬杠。


    “大汗說了,今天拿不下靈州城,以後恐怕就更難了。唐兀惕人的火器厲害,大汗是看在眼裏的。”


    察罕摸著臉上的胡須,愁眉苦臉。


    “此外,軍中染病的將士還得醫治,總不能白白死掉。靈州城裏有足夠的藥材,可以醫治疫病。要不然,就得去金國的鳳翔府,或者京兆府。除了這些地方,恐怕找不齊藥材。”


    察罕的話,讓眾將恍然大悟。


    看來,成吉思汗並不是一味想攻下靈州城泄憤,他有著通盤的考慮。


    “話雖如此,可是你們也看到了,靈州城不好打。要是再堅持個一兩個月,大汗的身子也撐不住。”


    察罕忍不住,又說了出來。


    他看著一言不發的窩闊台,試探道:


    “窩闊台,要不你和大汗說說。先退迴鹽州川,一來大汗可以修養身子骨,而來可以找藥,醫治傷兵。三來吧,讓靈州守軍以為我軍是撤軍,引誘他們來攻。伏兵在中興府和靈州之間的大道上,等他們來攻,或運輸糧草。”


    鹽州川在靈州以南三百裏,處於金夏邊境,再往南就是六盤山,修養身體,再好不過。


    察罕的話,讓窩闊台輕輕點了點頭。


    軍中疫病,每日都有數十甚至上百將士死亡或失去戰力,已經到了不能不醫治的地步。


    “也好,托雷、察罕,咱們一起去見一下大汗,聽聽他的意思。大汗的身子,是該好好修養一下了。圍而不攻,唐兀惕人總有彈盡糧絕的時候。”


    察罕和托雷都是點頭。


    以前大汗決定的事情,一般很難改變。不攻下靈州和中興府,成吉思汗可能不會罷休。但現在成吉思汗的病情不容樂觀,似乎已經不再那麽堅持。


    “窩闊台,要不你先找一下也遂,讓她勸勸大汗。她說話,可能更容易打動大汗。”


    速不台的話,讓眾人都是點頭。


    整個蒙古大軍中,也許隻有這位大汗的寵妃,才能勸動成吉思汗。


    窩闊台看著帳中眾人,輕聲說道:


    “察罕,你再去一趟靈州城,看能不能勸降。順便讓他們給些大黃,我們用糧食來換。”


    察罕無奈,點了點頭。


    上次去靈州城勸降,守軍都沒讓他進城。


    眾將麵麵相覷,都是沉默。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各取所需。至於西夏人能不能猜道蒙古軍中有疫病,會不會更加負隅頑抗,已經顧不上了。


    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將士們病死。


    “我還是剛才的話,圍而不攻,引誘守軍出擊。等到對方沒吃沒喝,萬不得已,他們就會開城投降。”


    窩闊台的話,讓眾將無奈,都是惱羞有加。


    說到底,攻城並不是他們所長,騎射才是他們的根本。


    “你們聽,外麵是什麽聲音?”


    速不台忽然豎起了耳朵,狐疑地說道。


    “聽不清楚,這麽吵,不會是軍中嘩變吧?”


    阿術魯的話,讓眾人一下子緊張了起來。


    “出去看看!”


    窩闊台站起身來,眾人紛紛跟隨,一起出了大帳。


    “原來是靈州城的夏兵,今天是他們的除夕夜,他們在歡慶新年。嚇我一大跳!”


    眾人聽了片刻,阿術魯搖搖頭,鬆了一口氣。


    “這些家夥,又在唱沒有衣裳穿的歌了!他們就不冷不累嗎?”


    速不台悻悻地發泄了出來。


    “唐兀惕人眾誌成城,想要盡快破了靈州城,恐怕不太容易。”


    察罕看著靈州城頭,幽幽歎了出來。


    “讓他們先樂嗬幾天,我倒要看看,他們是不是天上的神仙,不吃不喝?”


    托雷的話語冷氣森森,讓人不寒而栗。


    窩闊台看了一眼托雷,沒有說話,目光轉向靈州城方向,眉頭緊皺。


    這樣強硬的靈州城,到底要怎樣,才能攻破?


    “要不要讓耶律楚材占卜一下,看能不能破城?”


    托雷沒有注意到窩闊台臉上的表情,忽然開口。


    蒙古貴族迷信於星象占卜,大小事情都會求助於占卜師,現在遇上了靈州城不克的大難題,又想起了占卜來。


    “那不是大汗嗎?大汗怎麽出來了?”


    察罕忽然開口,驚叫了起來。


    眾人都是一驚,一起向著成吉思汗虎帳的方向看去。


    火光熊熊之下,成吉思汗在也遂和怯薛軍士們的陪同下,站在巨大的戰車上,正在向北麵看望。


    看成吉思汗目光的方向,似乎正是靈州城。


    “大汗!”


    窩闊台等人趕過去,一起向巨車上的成吉思汗行禮。


    不用說,是城頭夏兵的歌聲,驚動了成吉思汗。


    “大汗,歇著吧。天寒地凍,身子要緊。”


    “大汗,保重身子骨啊!”


    眾將紛紛勸了起來。


    “阿布,不用擔心靈州城。過不了多久,他們就會開城投降。我一定砍了李德任的腦袋,向阿布獻捷!”


    托雷著急地向成吉思汗發起誓來。


    “唐兀惕人是不會投降的,他們是真正的勇士,聽他們的歌聲就知道了。”


    成吉思汗看著遠處的靈州城,輕輕搖了搖頭。


    “窩闊台、托雷,給你們半個月,要是半個月還攻不下靈州城,大軍就隻有南下了。”


    成吉思汗說完,轉身就要迴大帳,腳下忽然一軟,差點摔倒,身旁的也遂趕緊扶住。


    “放開!我自己能行!”


    成吉思汗倔強地推開了也遂,帳篷門口的怯薛軍士趕緊掀開簾子,成吉思汗和也遂一前一後,進了虎皮大帳。


    窩闊台和耶律楚材等人看的真切,都是暗暗吃驚。


    走幾步路都要人攙扶,成吉思汗身體虛弱,可見一斑。


    如今之計,也隻有再接再厲,快速攻下靈州城了。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靈州城牆上的歌聲傳來,眾將不由得氣為之一奪。


    這些家夥,又開始唱歌。他們一唱歌,就是鬥誌高昂、嗷嗷叫的時候。這個時候攻城,勝算幾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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