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竑似乎決心已定,徐良忍不住再次規勸。


    “胡榘之案,陛下三思。陛下欲用兵西北,此事朝野上下,已經是暗流湧動。此時若是再對胡榘施以嚴懲,恐怕激起士大夫和太學生反對,對陛下西北邊事無益。”


    徐良的話,讓趙竑心頭一驚。


    同樣的話語,周平在金陵講武堂也說過。看來西北用兵,果然是有許多人反對。


    四位執政大臣,除了已經下獄的胡榘,都對他出兵增援西夏持反對態度。而朝中一些大臣也紛紛上書,讓他收迴成命,三思後行。


    看來,把這位西夏公主李惟名帶迴臨安城,似乎是一個失誤。


    想起曆史上的丁亥之變,十餘萬大宋軍民慘遭蒙古大軍屠戮,趙竑的心,立刻硬了起來。


    “徐良,你傳朕的旨意,胡榘父子的案件,讓刑部、大理寺、禦史台三堂會審,江西提點刑獄司陪審。依法嚴懲,給冤者一個交代,給朝廷一個交代,給天下百姓一個交代!”


    既然反貪反腐已經收到成效,就應該趁熱打鐵,堅持下去。無論如何,也不能因為官員豪強的阻撓戛然而止,而功虧一簣。


    這些人,都是國家的蛀蟲,大宋王朝分崩離析的罪魁禍首,不但不能對他們妥協,反而要大肆打壓懲治。


    “徐良,你和大理寺卿徐暄,宣傳司的官員碰一下頭,好好商議一下,讓宣傳司在報紙上好好宣傳一下這幾個案子,報紙正版連載,盡快傳遍大宋天下各路!”


    趙竑徐徐道來,徐良不得不領旨,驚愕之餘,心頭暗自佩服。


    趙竑懂得裹脅天下民意,禦史們想要在朝堂上輿論壓製,抵製朝廷新政,恐怕不太容易。


    “為了一己私利,想要左右朝廷,那就看看是誰更勝一籌吧。”


    趙竑冷冷一句,禦桌旁的董宋臣聽的汗流浹背,暗暗心驚。


    皇帝冷酷鐵血,大刀闊斧,阻撓新政的官員們,恐怕要哀鴻遍野了。


    胡榘,堂堂的大宋參知政事、朝廷重臣,在皇帝推行新政的狂風巨浪之下,終究是難逃一劫。


    “陛下,如此一來,胡榘貪墨巨大,死罪難逃,下麵的官員也必然塌方一片。朝中如此,江南西路恐怕也是一樣。”


    徐良明裏暗裏提醒著趙竑。


    加上江南東路、四川路的案子,趙竑這是拍了四隻大老虎,數隻小老虎,還要帶出一群野狗和小蒼蠅。


    朝野上下,又一次要人頭滾滾!


    “怕什麽?大宋不是有“冗官”之弊嗎,那就好好的殺一批,流放一批,削職為民一批。既然不好好做官,那就迴家賣紅薯吧。”


    如果反貪司還不夠,再弄個巡查組下去查查,形成製度,看有多少貪官贓官。


    “陛下,如此一來,陛下在西北得布局,可就要阻力重重了。”


    徐良感慨地一句。


    “朕還是那句話,無論有多少貪官,無論有多少居心叵測之人阻撓新政,朕必除之,絕不留情!”


    趙竑一聲輕笑,麵上冷若冰霜。


    “看來,江南東路推行新政,還沒有引起權貴們的重視。他們以為官官相衛,以為朝堂還是他們士大夫的天下,還存有僥幸心理。朕用兵西北,乃是未雨綢繆,誰要阻撓,就是朕的敵人!”


    雖然他已經調了四川的高定子來擔任浙江西路安撫使,推行新政,察查貪墨,為徐良減壓,但似乎力度不夠,還需要再給這些貪墨成風、自以為是的士大夫們敲敲警鍾。


    蒲宏案、安恭行案,再加上現在的胡榘案,正好是一個繼續深入澄清吏治的良好契機。


    敵人!


    徐良和董宋臣都是心驚。看來,皇帝勵精圖治,決心從未變過。


    “徐良,不要光盯著胡榘這些大老虎,也要注意那些小蒼蠅。有時候,小蒼蠅能引出大老虎,小蒼蠅的破壞力更大!”


    趙竑一本正經地叮囑起了徐良。


    後世那些小蒼蠅大貪的事跡層出不窮,那還是社會機製高度健全的後世。放在這個時代,決定不是個例。


    “陛下,我也想啊,可是兩浙路多大,多少朝廷大員,我這人手太少啊!”


    徐良苦笑著抱怨了起來。


    “就怕你不提條件。從金陵講武堂今年的畢業生裏麵,給你抽一部分人。到時候你自己親自挑選考核。你也不要操之過急,反貪反腐需要曆年經久,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趙竑哈哈笑道,一本正經。


    “金陵講武堂?陛下,為什麽不從金陵大學堂選人?”


    徐良懵懵懂懂,問了起來。


    “金陵講武堂都是軍事化培養的精兵強將,你還看不上?”


    趙竑無奈搖搖頭,指著徐良。


    “第一批金陵學堂的畢業生,都是臨安府的權貴子弟,幹其它事情可以,但要去反貪,恐怕素質堪憂,你能放心嗎?三年以後,等金陵學堂換血,你再去挑選。”


    徐良恍然大悟,連連點頭。


    讓官二代去反貪,去查處他們的父輩家族,他還真不放心。


    “陛下,有一事可大可小,臣不知當講不當講。”


    徐良猶豫了一下,輕聲說道。


    “都說出來了,還有什麽不能講的。直言就是!”


    趙竑心頭微微一驚。能讓徐良這個耿直男猶豫的,一定不是小事。


    “陛下,自從陛下實施新政以來,朝野關撲鬥蛐蛐之事幾近絕跡,民風日漸淳樸。但國舅周安知法犯法,除了隔三岔五出去聚賭鬥雞鬥蛐蛐之外,他還逢人就說……”


    徐良欲言又止,又猶豫了起來。


    “徐良,有話直說,不要吞吞吐吐!”


    趙竑臉色一板,眉頭皺了起來。


    這個小舅子周安遊手好閑,和他寡言慎行的兄長周平相比,實在是太讓他失望了。


    “陛下,據臣等明察暗訪,周安逢人便說,陛下能當上大宋天子,坐上這把龍椅,都是他們周家的功勞……”


    徐良大著膽子,低聲細語說了出來。


    說起來,周安是皇親國戚,和趙竑是一家人。而他雖是趙竑的好友,但隻是個外人。


    但趙竑對他有知遇之恩,身為臣子和好友,他不能對趙竑隱瞞真情。


    “徐良,還有其它事情嗎?”


    趙竑麵色不變,繼續問道。


    說實話,周安幹的這些混賬事情,他並不放在心上。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懵懂無知而已,並不一定要幹什麽。


    “陛下,殿前司都指揮使馮樹,爛賭成性,還敲詐勒索臨安城商賈,罪行累累。還有臨安府尹吳兢,和禦史中丞陳端常,都有作奸犯科之事……”


    徐良不再隱瞞,索性全盤托出。


    馮樹為趙竑“宮變”立下汗馬功勞,但其人太過貪心,又吃喝嫖賭,觸犯律法。吳兢和陳端常,是趙竑倚重的老臣,卻德行有虧。


    現在就看趙竑如何抉擇了。


    “馮樹有沒有傷人,甚至害人,或者其它罪行?”


    良久,趙竑抬起頭來,直盯著徐良。


    “吳兢和陳端常,事大嗎?”


    這一刻,他莫名想起來了後世的那句話來。


    洪洞縣裏無好人!


    阻撓新政的朝廷大員,這二人恐怕脫不了幹係。


    “迴陛下,馮樹隻是貪財好賭,並無大的罪行。至於吳兢和陳端常,還在查訪,雖不是十惡不赦,但其罪都不輕,更有阻撓新政之舉。”


    徐良毫不掩飾,如實稟報。


    “徐良,你去宮中拿些金銀細軟,帶著它,還有罪證去找馮樹,讓他告老還鄉吧。至於商戶們的損失,核實以後,由戶部承擔這份費用,退給商家。至於吳兢和陳端常二人,小心查訪,朕要的是證據確鑿。”


    馮樹畢竟擁立有功,他如果太過嚴厲,反而會讓朝野認為他冷酷無情。


    反正馮樹的罪過也不算大,就讓他體體麵麵退休吧。


    至於吳兢,坊間風言風語不少,這也是他調高定子迴浙江主持新政推行,而不是吳兢的原因。


    “陛下聖明。下官迴頭就去辦理此事。”


    徐良吐了口氣。皇帝沒有提吳兢和陳端常,肯定會有自己的解決辦法,不用他操心。


    “徐良,政事要緊,但家裏的事同樣重要。趕緊迴去看看吧,不要讓家裏人掛念。到時候挑選反貪司的吏員,你和朕一起去金陵。”


    趙竑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


    “朕也要迴去,看一下我的寶貝兒子和女兒了!”


    常年奔波在外,陪伴妻兒的時間太少,麵上不動聲色,心裏總有些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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