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朝陽慢慢浮出東方天際,陽光染紅和灑滿了大校場。而此時,校場上已經人滿為患,軍士們的訓練聲,響徹了整個嘉陵江邊。


    年過半百、頭戴烏紗、一身紅色官袍的利州西路安撫使郭正孫,正在凝眉觀看著校場上的訓練。


    安撫使管民政,都統製管軍政,二者互不幹涉,他還要盡心提供錢糧,不能掣肘。


    朝廷沒有正式的聖旨,卻是皇帝讓四川製置使崔與之帶給他和利州東路安撫使陳立的口旨。


    他想破腦袋也猜不透,大宋以儒治國,從來都是文臣統兵,朝廷格外猜忌武將。怎麽到了新帝這裏,改弦易轍,成了武將統兵?


    而且,軍中連監軍都沒有設。武將可以隨心所欲,軍政皆由自斷。


    不過,鑒於蜀口殘破,各處關塞形同虛設,又是皇帝口旨,他倒沒有掣肘,而是選擇接受了這一切。


    盡管不是那麽坦然。


    金陵講武堂,天子門生,想來不會背叛自己的老師吧。


    騎兵訓練場上,一個個移動的長方隊伍隨著金陵講武堂那些年輕教官的口令在移動、變向,那是士卒們在進行隊列訓練。


    那些年輕的教官,一些人還臉色稚嫩,他們帶著士卒們走來走去的,這能有用嗎?


    戰場上拚命,你死我活,不好好去練技藝,卻練走步,百無一用。


    幾個造型獨特、和馬匹高矮一樣的木架上,一些士卒正在訓練,上馬下馬、裝卸馬鞍、轉體爬圈,有的在木架上操練兵器,虎虎生風。


    聽說這木架叫“木馬”,是皇帝獨創,和那些單杠雙杠等訓練設施一樣,都是從金陵講武堂帶來的。


    看來,皇帝還是位能工巧匠。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不務正業?


    “郭四,你說說,騎兵這樣練,有用嗎?”


    郭正孫眉頭一皺,問起了身旁的隨從。


    “相公,這些都是新兵,操練一陣後再上馬訓練,老兵帶新兵。這樣操練要慢一些,但是摔死摔傷的要少。騎兵練好了騎術以後,然後就是騎陣訓練。沒有個一兩年,騎兵很難練成。”


    郭四以前就是邊軍騎兵,對騎兵的訓練,自然有一番見解。


    “原來是這樣。”


    郭正孫點點頭,心裏有幾分佩服。


    看來,皇帝並不是不務正業,而是位博學的智者。


    “相公,皇帝要擴兵,以三關五州的錢糧,恐怕難以為繼。相公還得想想辦法。”


    “我能有什麽辦法?還不是建議朝廷在漢中屯田,解決糧草為先。從四川運糧,太勞民傷財了。”


    郭正孫搖搖頭,無奈一句。


    皇帝窮兵黷武,賦稅還不是要老百姓出。即便不是來自利州西路,也是來自四川路。


    “相公,朝廷的公文上說,不是要減去利州兩路百姓三年的賦稅嗎?”


    “利州兩路這麽大的地方,人丁不過十幾萬戶,利州西路最多六七萬戶。百姓三年免賦,朝廷卻要大興邊事。試問一下,逃迴蜀地的流民敢迴鄉嗎?”


    郭正孫的話,讓郭四一時無語。


    邊塞重地,朝廷大興邊事,無可厚非。難道要等對方打進來再說嗎?


    三年免賦,總比不免好吧。


    “停!”


    到了壕溝前,第一排騎兵中間的王仕信大喊一聲,第一排的所有戰馬都停了下來。


    “停!”


    “停!”


    第二、第三排及後麵兩排的騎兵指揮官紛紛大喊,五排的所有戰馬紛紛停了下來。


    “跳!”


    王仕信又是一聲大喊,第一排的所有戰馬一起向前,跳過了壕溝。


    後麵各排的指揮官同樣呐喊,一排排的騎兵依次跳過了壕溝。


    “都聽好了,騎兵的戰馬不是馬,而是騎兵的生死兄弟。馬通人性,訓練中喊“停”和“跳”,那是告訴戰馬的。這樣到了戰場上,就讓戰馬養成了聽令的本能!”


    王仕信耐心給騎兵們講解,一張黑臉嚇人。


    “記住了,不要以為你們的騎術有多高,箭箭中靶,那都是狗屁!騎兵的重要性,在於大戰時騎陣的衝擊,讓對方潰散。單打獨鬥再厲害,隻能去做斥候!不過,在練習好騎陣前,還是先把騎射練好了!”


    王仕信對著騎兵們,恨不得把自己的所有技巧傾囊相授。


    “記住了,統領!”


    騎兵們開始訓練,快步、跑步、劈砍,以及保持隊形衝擊。


    身體力行,一旁的郭正孫也是輕輕點頭。


    這個王仕信脾氣太直太硬,雖然是一名悍將,他也不喜歡。鄭損把王仕信一擼到底,沒想到皇帝重用,而且委以重任。


    看王仕信意氣風發的樣子,似乎重新恢複了活力,真是讓人感慨人生機遇的奇妙。


    皇帝識人,希望王仕信和這些年輕的講武堂軍官,能夠不負眾望。


    “走,去看看步卒操練!”


    郭正孫和王仕信交換了一下目光,輕輕點了點頭,信步離開。


    場邊,看到眼前良莠不齊的騎兵,曹友聞不由得從心底裏發出一聲驚歎。


    “這就是我大宋的騎兵嗎?”


    馬瘦毛長,馬鞍、馬鐙,包括轡頭陳舊,真正的好馬估計也就是兩三成。騎兵年齡老幼不一,但還能挑出部分青壯。


    如果不是侍衛馬軍司補充的1500騎兵,隻怕場麵更難看。


    利州西路,隻有這三千左右素質堪憂的騎兵,或許三千都沒有。和動輒數千精騎的蒙古騎兵相比,實在是讓人心憂。


    “騎射的時候,要注意和馬起馬落的時機吻合,都看好了!”


    王仕信一邊大聲喊道,一邊縱馬向前,張弓搭箭,百步距離羽箭連飛,箭箭都是靶心。


    王仕信打馬迴來,意氣風發,大聲呐喊了起來。


    “誰來演示一下,看能不能像我一樣?麻仲就算了!”


    騎兵們一片哄笑,麻仲也不好意思笑了起來。


    王仕信這樣做,給足了他麵子。


    他是軍中有名的神箭手,力大無比,和王仕信騎射不相上下。不過王仕信操練騎兵有一套,他是甘拜下風。


    “我來!”


    騎兵們的喝彩聲中,一個年輕軍官上馬,騎術精湛,照樣是箭箭直中靶心,輕鬆自如。


    “不錯!”


    王仕信也是喝彩一聲,看向軍官,滿意地說道:


    “你就是金陵講武堂出來的張中夏,不錯!”


    “王統領,我大宋邊軍的騎兵們大都不錯,就是這戰馬……”


    張中夏搖了搖頭。


    “不僅是戰馬缺乏,戰馬良莠不齊,還有騎兵和馬匹需要的馬具、草料、豆麥等等。”


    王仕信說完,向著騎兵們大聲喊了起來。


    “上馬!騎射!”


    王仕信一聲令下,眾騎兵紛紛上馬,一波波向前,羽箭紛紛射向了靶子。


    “王統領,怎麽樣?”


    騎兵查驗完畢,看到他們甲胄破舊的,曹友聞微微有些心酸。


    從王仕信的騎術和騎射上,他感覺得到,蜀口騎兵的素質不錯。


    “將軍,騎兵中規中矩,有些人還隻是馬背上的步兵,騎射不佳,需要好好操練。三千人的騎兵,缺額五百,戰馬隻能是一人一騎。”


    王仕信一點也不掩飾,實話實說。


    看到曹友聞眉頭緊皺,王仕信朗聲說道:


    “將軍,不用擔心。不出一年,我一定將他們練的龍精虎猛,成為一支強軍。再說了,如今我大宋邊軍有了火器,已經立於不敗之地。將來會越來越好的!”


    重新得到啟用,王仕信整個人都是爽朗了許多。


    他可是觀察過火器的訓練,那可真是讓他毛骨悚然。下意識地覺得,火器或許會改變將來戰爭的態勢。


    “沒有大規模的騎兵,勝了不能擴大戰果,敗了就是一瀉千裏。騎兵,始終是我大宋的軟肋啊!”


    曹友聞輕聲說道,人卻是開朗了許多。


    正如王仕信所說,有了火器,大宋邊軍已經立於不敗之地。麵對北方遊牧民族的騎兵,也似乎不再那麽不堪一擊。


    “王統領,騎兵訓練,就交給你了。和步卒一樣,老弱病殘要淘汰,還要從新兵中補充騎兵。騎兵要和步卒一樣接受隊列和體能訓練。然後才是騎術練習。”


    曹友聞的意思,王仕信心知肚明,趕緊領命。


    軍中騎術訓練,必須和金陵講武堂的訓練方式一模一樣。聽說新兵事先要在木馬上訓練騎術,還是皇帝的點子,他也覺得不錯。


    那些直接上馬操練的新兵,每年都有摔死摔殘,實在是讓人無語。


    “王統領,放心訓練就是。就是摔死幾十個士卒也沒有什麽。軍中也不會因此懲罰你。隻要能訓練出合格的騎兵,無論你怎樣做,要什麽,我都會盡量滿足你。”


    曹友聞仔細叮囑著王仕信。


    他講給王仕信的,和金陵講武堂學到的訓條如出一轍。


    擁有一支精銳的騎兵隊伍,他已經有些迫不及待。在這一點上,他相信皇帝比他更為急迫。


    “曹將軍,老夫有禮了。”


    不期而遇,看到是曹友聞,郭正孫笑嗬嗬上前見禮。


    一年前,曹友聞還隻是個沒有功名的讀書人,見了自己還得跪拜。


    一年不到,曹友聞已經是朝廷重臣,和自己平起平坐,比王仕信的際遇還離奇。


    “郭相公,你也到軍營裏來了。”


    曹友聞抱拳,向郭正孫行禮。


    這個郭正孫,雖然士大夫的架子大,但為官清廉,倒也讓人敬重。


    “曹將軍,元旦即至,還是這樣用心練兵,老夫真是佩服啊!”


    曹友聞等將領的敬業,讓郭正孫也是欽佩。


    “皇帝重托,國家重事,末將不敢懈怠!”


    曹友聞鄭重其事,抱拳遙遙向東南一禮。


    “曹將軍,宋金言和,邊塞難道還有戰事嗎?”


    郭正孫忍不住,脫口而出。


    “皇帝雄才大略,未雨綢繆。末將想來,邊塞一定會有大事發生。”


    曹友聞毫不掩飾對皇帝的信任。


    “曹將軍,這些火器有用嗎?這樣練兵有用嗎?”


    郭正孫好奇心作祟,又問了出來。


    “郭相公,蒙古騎兵攻城拔寨,堅不可摧,我大宋步騎無法與之抗衡。火器是皇帝獨創,講武堂也是皇帝親手所建,皇帝寫《韃靼策》,傳諭軍中將領,就是為了應付將來的戰事。至於火器有沒有用,將來戰場上就知道了。”


    曹友聞看著郭正孫,抱拳一笑。


    “郭相公,過完元旦佳節,咱們再戮力躬行吧。”


    從金陵講武堂迴來,一直都未迴家。元旦即至,是時候榮歸故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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