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著良心說,秋丞跟沈棠都是賭狗。


    不同的是,沈棠預判了秋丞的預判。


    北尚縣一號糧倉這一場,她本意就是跟秋丞撈一點兒利息,敲打敲打,為之後的舉兵討伐做個鋪墊,順便給帳下新人一個舞台練手。畢竟,不見血的新人永遠都是萌新。


    共叔武聞言隻是心中咂摸了下。


    【康季壽找上主公不是沒道理,一個兩個都是賭性入骨的,要玩就隻玩大的。】


    也不想想若翻車了,損失多大?找磨刀石磨刀,卻將刀磨斷的例子不是沒有。


    萬幸,秋丞的行動跟一眾僚屬演練推測相差無幾,這廝還真將重心放在北尚。


    「不必追,收拾收拾,清算屍體。」


    共叔武收起武器,他斬了那名七等公大夫,另一個九等五大夫狡猾經驗多,讓對方帶人逃了。他懶得派人去追擊,倒不是不想乘勝追擊,純粹是因為他的任務是壓陣。


    盡可能降低營寨這邊的傷亡。


    再者說——


    他們逃也逃不了多遠。


    主公那邊正在虎視眈眈呢。


    他們吃肉,也得讓主公喝喝湯不是?


    敵將這邊發出了撤退的信號,底下兵卒自然不敢不聽,他們不甘心地拋下不少具屍體,且戰且退。見共叔武這邊沒有追擊,逃跑的步伐也大了起來,不多時便散去大半。


    但營寨外的戰場信號不及時。


    魯繼還跟敵人糾纏。


    地上躺著敵我雙方血肉模糊的屍體。


    連魯繼本人也掛了重彩,唿吸時而急促,時而緩慢,整個人像是剛從血池撈出來的。一時間分不清是自己的血還是敵人的血。平日輕若鴻毛的一雙重錘,如今雙手揮舞其中一隻迎敵仍顯得吃力。敵人傷勢明顯輕了一截,任誰都看得出來她是強弩之末。


    就在魯繼為自己可能要戰死此處而憤懣的時候,援軍抵達,一柄眼熟的馬戰斧從天而降,斧身寬闊足有五寸,斧柄較短,不足兩尺。來人用斧身擋住敵方蓄力斬擊。


    魯繼還未來得及驚喜,眼瞧著對方反手一斧,將體能消耗大半的敵人腦袋割下……


    動作絲滑得像是抹了豬油。


    魯繼:「……!!!」


    她雙眸瞪圓看著地上那顆頭顱。


    一時間,一種說不出的情緒湧上心頭——好似失去了某種貴重物件,又酷似她小心翼翼攢了多年的私房錢不翼而飛——心痛、不舍、難過,種種情緒齊齊湧上心頭。


    難受歸難受,但敵人還是要清理的。


    「屠榮!」


    魯繼喊了一聲援軍。


    看對方上戰場還不好好穿武鎧,半幅武鎧就打發了,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她拖著重傷的身體,靠著重錘勉強維持站立。蒼白的唇瓣不受控製得打著哆嗦:「你砍了他頭?」


    屠榮也是一身血。


    但看他麵色神態估計都是敵人的。


    聽到魯繼喊自己,他將斧背抗肩上,一臉真誠道:「師妹吩咐的,殺人砍頭保險。」


    屠榮口中的「師妹」自然是林風。


    不過林風這次並未出陣,因為她文士之道的特殊性,這會兒在其他地方忙著秋收。


    魯繼指著地上那顆沒閉上眼睛的頭顱,急得想跺腳:「但、但他的頭應該……」


    屠榮看著她,等待下文。


    魯繼被看得語噎,不知該說什麽。


    倒是屠榮先反應過來。大家都是武膽武者,年齡差距也不算太大,多少有些共同愛好,例如對「人頭」的執著。他撓撓頭盔,道:「於情於理,他的人頭也是我的呀……」


    盡管是魯繼的對手,但魯繼實力不如對方,這是客觀事實。雖說自己跳出來撿漏,拿了一顆人頭,但也救了魯繼的小命,兩相抵消。他果斷選擇轉移話題:「哦,敵人剛剛退了。目下還算安全的,你要不要先迴營寨處理一下傷勢,流血流多了也容易喪命……」


    魯繼隻能在內心哀悼錯失的人頭。


    白著臉道:「這點兒傷,死不了。」


    屠榮便真以為傷勢不重。


    醫師來了一查,才知魯繼傷勢很重,光肋骨就斷了仨,左手上臂、右腿小腿骨扭曲,大大小小、深深淺淺的傷口更是多達二十一道。而魯繼跟沒事人一樣撤迴營寨。


    同帳篷的趙葳今晚殺了個痛快。


    一來麵對的都是普通敵人,二來她走的以巧破力路子,效率高,混戰遊刃有餘。


    看到魯繼的模樣,大吃一驚。


    先鬆口氣,又調侃:「你這都沒死?」


    魯繼黑著臉道:「我阿父當年死戰魯下郡,受傷是這十倍二十倍,拖死了最後一個敵人……我這算什麽?離死還遠著呢,閻王爺估摸著不想收。他大爺,這次虧死了!」


    對於混跡軍伍的人來說,人頭等同於軍功,而她這戰遠離核心戰場不說,一番苦鬥下來人頭還沒幾個,自己還掛了一身的彩。唯一一顆珍貴的人頭也被屠榮給拿走了。


    趙葳擦著寶貝武器。


    張嘴衝槍尖哈了一口氣,繼續擦。


    「好歹是個女郎,文雅點兒。」


    魯繼反問:「那我問候他大娘?」


    趙葳:「……你當我沒說。」


    魯繼平躺著動不了,但嘴能動。


    「你也沒文雅到哪裏去,平日做夢囈語,沒少罵徐文釋,從頭罵到腳,我都跟你學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倆有血海深仇。」


    趙葳:「……」


    她做夢也問候徐詮是有原因的。


    自打一年多前凝練出武膽,徐詮就沒把她當個普通人看待,而是用對待武膽武者的粗暴手段。趙葳迄今能記得練武場有多大,因為那是她身體力行,測量出來的數據。


    每一句夢話都帶著點個人恩怨。


    「啊欠!」


    徐詮打了噴嚏。


    抬手揉搓鼻尖才壓下癢意。


    「染了風寒了?」


    寥嘉雙手揣在袖中,抱著個湯婆子。講真,等待敵人自投羅網的日子是難熬的,隻能跟同僚聊天才能勉強打發時間。


    徐詮:「沒有,約是我堂兄念著我。」


    寥嘉一聽就知道了。


    「哦,他半夜三更還在罵你。」


    徐詮擺手:「沒有的事兒。」


    寥嘉對此隻是挑眉。


    秋收在中秋前後,徐詮自然又給他堂兄準備了一堆「驚喜」,提前派人送去。擱主公說,正常人沒幾年腦血栓都想不出那樣的禮物。徐解收到能喜歡就見了鬼了。


    徐詮轉移話題。


    「敵人怎麽還沒來?莫不是共叔都尉那邊出了岔子,營寨被人給掀了吧?」


    話音剛落,寥嘉一拍他肩膀。


    抬手一指:「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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