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樣?”


    “醫師,微恆怎麽還不醒?”


    “是不是輸入的文氣還不夠多?”


    虞紫從長久的黑暗中逐漸蘇醒過來,慢慢能感知到外界的動靜,身側似乎有人七嘴八舌在談論什麽。她想睜開眼,眼皮卻沉重得像是灌鉛,任憑她如何努力也無法撼動。


    她不甘心,一遍又一遍嚐試。


    隨著時間推移,她對外界的感知也清晰許多,傳入耳畔的聲音不再像是隔著什麽。虞紫甚至可以分辨哪句話是誰說的。此時,她聽到有人可惜道:“可惜微恆一身實力,居然都……日後,教她如何適應普通……”


    簡簡單單幾個字,將她嚇出一身冷汗。


    原先死死粘合在一起的眼皮,倏忽就被她分開,睜眼第一句就是:“我怎麽了?”


    虞紫甚至顧不上自己嗓音的沙啞。


    忙抓住說話之人手臂。


    入手觸感卻不是預料之中的溫熱和彈性,而是瘦小的一截,堅硬冰涼,令人驚悚。


    隻是虞紫顧不上這點情緒,這世上沒什麽比一夜之間跌落泥淖,失去一切傍身底氣更可怕的事情?若如此,她寧願自刎棄生!


    “醒了醒了,微恆醒了。”


    “微恆,你感覺身體如何?”


    “可有哪裏不舒服?”


    一張張沾著血汙的熟悉麵孔湊上來,七嘴八舌表示關心。唯獨被抓住的人卻鬆了口氣:“我說什麽來著?這不將她嚇醒了?”


    虞紫氣性是女官中出了名的強。


    “嚇醒?”


    她迷茫了一瞬。


    昏迷前的一幕幕盡數倒灌迴腦海。


    她想起來發生什麽事情了。


    虞紫垂眸看著自己抓住的怪異東西,細膩如玉的一截小臂和手掌,瞬間呆滯。共叔武無奈將自己的手臂拿迴來,啪一聲安裝迴去。正要試一試握力,剛裝上的手臂掉了。


    “共、共叔大將軍?”


    她環顧四周,發現自己還在原地。


    想起剛才聽到的,不放心想內視丹府。


    魯繼幫她解了內心疑惑:“丹府沒事,文心沒事。你剛剛力竭昏迷一刻鍾,杏林醫士過來看了,說你文氣透支太厲害,再加上施展文士之道的反噬,傷及元氣。如今的丹府就像是久旱多年的大漠,想要恢複綠洲需要時間調養。期間再無法施展言靈了……”


    這種狀態是暫時的。


    虞紫不放心自己檢查一遍。


    見實際情況跟魯繼所言一致,懸著的心這才落地,道:“……我也是第一次不計代價施展文士之道,如此效果,僅是十天半個月無法施展言靈也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魯繼糾正:“是一個月。”


    這還是比較樂觀的估計。


    根據幾名醫師和杏林醫士聯手會診結果來看,虞紫一月之後能再度感知天地之氣,丹府滋養恢複能再度儲存文氣,修複受損文宮:“想恢複到戰前,至少還要兩個月。”


    虞紫臉色刷一下青了。


    “一個月,兩個月,前後不就三個月?”


    她聲音猛地高揚幾分。


    “三個月,黃花菜都涼了!”


    因為武膽武者和文心文士的存在,極少有兩個勢力幹架能幹三五月,似賊星降世之前動輒長達一兩年的拉鋸戰更是鳳毛麟角。導致這一現象的,不外乎是分出勝負快,還有就是後勤吃不消——規模越大的戰爭,越容易速戰速決,速戰速決不了就打一會兒迴家休養,休養好了再打。反倒是幾千人規模的勢力鬥爭可以有來有往,打個一年半載。


    虞紫被封號,一封就是三個月。


    三個月後,北漠還有幾仗能讓她參與?


    這對於極度要強的虞紫而言,簡直比殺了她還讓她難受,她緊攥雙拳,心緒激蕩,一股甜腥味順著喉嚨上湧,心口說不出的悶。直到一道醫家言靈加身,隨著暖流在經脈流淌,那些煩悶情緒也被強製性壓了下去。


    方衍道:“不要多思多慮。”


    這會兒最重要的是休養,軍功可以日後再掙,若是為此損了根基,怕是抱憾終身。


    虞紫這才發覺多了個麵生的杏林醫士。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不去想身上發生的糟心事兒,目光落向跟在座眾人格格不入的大將軍:“醫師,大將軍的情況……”


    杏林醫士都能幫人斷肢再續。


    那幫共叔武恢複血肉之軀也不成問題?


    方衍搖頭道:“試過了,不行。”


    他將話說死了,共叔武一眾部將投來警告眼神,方衍也怕這些人“醫鬧”,又委婉找補兩句:“方某加入杏林醫家的時間不長,對醫家言靈的研究大多都是自己琢磨,來到康國加入醫署才走上正途,醫術不精,或許醫署太醫令有辦法解決,也未可知……”


    太醫令董道是公認的醫家第一人。


    第一個開啟醫家聖殿。


    董道背後還有整個康國托底,什麽疑難雜症都能接觸,經驗閱曆修為都是刷刷漲,他對醫家言靈的了解肯定比自己深刻。自己解決不了的問題,太醫令或許有獨門手段。


    這話一出,部將臉色才好看一些。


    作為當事人的共叔武對此反應平淡。


    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武者之意有多麽霸道,既然獻祭了血肉,它就沒有再長出來的道理,自己的武氣也沾染了黃泉死氣。這種改變由內而外,沒有任何轉圜餘地的。


    共叔武原先做好了永眠黃泉的心理準備。


    如今還能行走人世,他已滿足。


    虞紫蘇醒,眾人最大的擔心也沒了。


    昨夜損耗太大,不管是精神還是身體都達到極限,北漠兵馬潰逃、龔騁敗走,短時間應該是安全的。大軍原地休整,收拾戰場,收攏兵馬,救治傷兵。方衍叮囑兩句,迴了臨時傷兵營忙碌救人,少衝被丟給共叔武幾人,能幹活的馬前卒十二晁廉被抓勞力。


    少衝癟嘴:“我也很能幹的。”


    方衍可不慣著熊孩子。


    少衝手上沒輕沒重。


    若是讓他去臨時傷兵營幫忙幹活,原先還能救一救的傷兵要喜提返老還童安慰獎。


    共叔武看著自己不太結實的骨頭架子。


    歎氣:“恩人還是跟我一道呆這兒吧。”


    武膽武者就是戰時威風。


    打完仗就得罪不起這些軍醫。


    少衝心中不情願,然後手上被人塞了一根肋骨,這是共叔武的肋骨——他的骷髏架子都是靠著武氣維持才不散架的。武氣少了,就相當於老人患骨質疏鬆,隨便磕磕碰碰都可能骨折。共叔武不會骨折但會掉骨頭。


    最麻煩的是他現在武氣性質改變。


    恢複的過程必須吸收大量死氣怨氣。


    共叔武對此還不熟練,恢複緩慢,這導致他的骨頭丟三落四,走著走著就丟一根。


    少衝受寵若驚:“……讓我收藏的?”


    就跟犢鼻褌那樣?自己沒跟共叔武打,沒打贏就不能要戰利品,這骨頭他不能要。


    共叔武半晌才幽幽開口。


    “不是,是讓你幫我收著一下。”


    大軍休整,各處都忙,他怕自己骨頭一個沒看住就徹底找不見了,迴頭拖著副“缺胳膊少腿”的骷髏架子,還怎麽上陣殺敵?


    少衝失落道:“……哦。”


    其實他還蠻喜歡這根骨頭的。


    這麽好看的骨頭,交給少白能雕刻成神像,神明肯定會感受到自己的誠意,繼而賜福給兩位哥哥。就算不能雕刻成人骨神像,也另有妙處——六哥有段時間總喜歡給自己燉豬蹄,還說吃啥補啥,照這個說辭……


    少衝看著共叔武的骷髏架子。


    喃喃自語:“燉湯好喝不……”


    共叔武:“???”


    小小的腦袋,大大的困惑。


    應了共叔武的預料,北漠方麵確實不敢再派兵過來。他花了半天時間熟悉新身體,再用半天時間吸收足夠死氣,一下子恢複到鼎盛狀態——不,比鼎盛狀態還要好點兒。


    共叔武明顯感覺自己骨質更堅硬了。


    前後一天一夜都不見北漠尋仇。


    以免夜長夢多,果斷下令大軍迴營。


    行軍至半路,他這才知道龔騁昨日為何突然收手撤走——北漠大營失守,北漠精銳被迫退兵後退三十裏。自家主上率兵將人家大營燒了個七七八八,火勢旺盛到攔不住!


    共叔武擔心另一個人。


    “那名二十等徹侯的化身呢?”


    龔騁被北漠派出來,但雲達還在大營。


    雲達的武者之意還克火。


    有他在北漠大營坐鎮,這火就算能生得起來,也很難將人家燒光了。共叔武看著送來的戰報消息,眼眶中的火焰露出沉思。


    傳信兵從震驚中迴過神。


    衝坐在上首全副武鎧的骷髏架子迴稟:“雲達坐鎮中軍,被公西大將軍牽製。”


    雲達和龔騁都在,沈棠二人才要頭疼。


    打過來才知道就雲達在家。


    如此良機,豈能錯失?


    共叔武心中仍有疑慮。


    康國武將實力,共叔武都很清楚,即便有人幫助公西仇,雲達也不容易被拖住。可他不知道的是,昨晚沈棠火氣莫名的大,打法也是前所未有的兇悍,北漠大營上空的滿天星火就沒有斷過。率領大軍衝北漠大營之前,她還許諾了豐厚的軍功獎賞,三軍士氣振奮。


    作為直麵這一幕的雲達最有發言權。


    他曾施展武者之意,一度將滿天星火和四下亂竄的火龍冰封,孰料沈棠吃錯藥一樣拚命,硬生生扛著言靈屬性被克製的壓力,強硬衝破冰層,到處肆虐,大火這才失控。


    北漠一方還有不少文士因此被反噬。


    這些內容,一封簡單情報自然不能完全體現,共叔武也不知沈棠這邊差點兒就給自己擺上靈堂。要不是公西仇阻攔,共叔武這會兒迴去還能看到一口放自己衣服的棺材。


    共叔武又問:“主上如何?”


    傳信兵道:“負傷。”


    “北漠一方損失幾何?”


    讓人失望的是,損失沒有預期大。


    北漠大營被偷襲縱火,雖說事出突然,但有雲達提前一步預警,當即斷尾求生,犧牲一部分精銳斷後爭取時間,大部分精銳才得以及時撤退,將折損壓到最小。最重要的是,北漠有一部分精銳還在趕來的路上。


    最大的收獲還是及時打壓北漠士氣。


    傳信兵一一道來。


    共叔武聞言,果斷改了折迴駝城大營的打算:“主上現在何處?吾這就率兵去會合,北漠小人慣會使陰招,不得不防。”


    趁著士氣正盛,再給北漠添點兒料。


    怎料康國這邊捷報頻傳。


    不過大半日,又傳來一則喜訊——


    有人意外發現某處地方生了大火,冒險靠近才發現此處是北漠糧倉。從焦土規模和殘骸來看,這處糧倉被燒是捅到北漠的大動脈了!哪怕北漠還能搶救迴來也是大出血!


    共叔武一個激動,差點將手骨甩出去!


    “消息當真?”


    “迴稟大將軍,消息屬實,來源可靠!”


    盡管共叔武這會兒沒了血肉,但從眼眶那兩簇火焰狀態不難判斷他此刻心情,他是真的激動大喜,口中不斷道:“消息可有說這把火是怎麽燒起來的?自燃還是人為?”


    自然不可能是湊巧。


    糧倉重地,哪有那麽容易著火?


    這把火是人為的。


    火勢之迅猛,尤勝北漠大營那一把大火!


    這一刻,身處兩地的沈棠和共叔武心有靈犀想到同一個人,沈棠不顧身上的傷勢,蹭一下站起來:“令德,是令德放的!”


    數一數康國在北漠境內的兵力部署和行動,有機會且有時間放這一把火的人,隻有半路脫離主力兵馬的林風。不過,林風方麵還沒派人傳迴消息,隻能再等一等準確消息。


    沈棠激動完就遭到了“報複”。


    她齜牙咧嘴坐下,口中咒罵雲達。


    祈善臉色也跟著白了幾分:“主上還是先養傷吧,令德那邊臣會想辦法聯絡……”


    沈棠暗中深唿吸壓下身上劇痛,還不忘叮囑:“那你可快點。令德隻帶了蘇釋依魯一支烏州府兵,身處北漠內部,隨時都有被圍剿的風險。還是要派人接應才穩妥……”


    她這會兒也收到了共叔武尚存的消息。


    目前牽掛的人,隻剩下林風。


    上次夜襲聲勢浩大,但距離讓北漠傷筋動骨仍有一定差距。有了教訓,北漠方麵的戒備還會增強,再偷襲是不能了。沈棠又想到老東西雲達,不僅身上傷口疼,腦子也疼,她得想個辦法將雲達弄死,徹底絕了後顧之憂:“公西仇,你大哥什麽時候迴來?”


    掐指算算時間,這都超時了。


    眼看團戰開戰在即,輔助不知去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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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腱鞘炎一直反複,幹脆換了人體工學鍵盤,用著各種不適應,碼字效率直降……也不知道有多少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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