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蓉笑了笑,輕輕抬手:“動手啊。”


    “李蓉,”柔妃咬牙,“這是你父親。”


    “父親?”李蓉低頭笑起來,“這也是華樂父親,你的丈夫,怎麽就獨獨隻是我的父親了?你動手,與我何幹?”


    “打小,他最寵愛的兒子是李誠,最愛的女兒是華樂,真心愛過的女人是你,如今你要殺他,和我說這是我父親,讓我放你們走?”


    李蓉似覺好笑:“你是覺得我軟弱可欺,還是愚昧無知?”


    “你想動手就快點,你這裏抹了他脖子,我好趕緊讓川兒登基。衝你這份功勞,我留一個全屍。”


    “母親。”


    聽到這話,華樂一時有些慌了。


    她看了看蕭柔,又看了看李蓉,而後也不知怎的,她突然就跪了下來。


    “殿下,”她顫抖著聲,眼裏全是祈求,“求求您看在同為李氏血脈的份上,放過我。我是您的妹妹,您今日放了我,我保證,以後我再也不和您爭執,我永遠是您最忠心、最孝敬、最聽您話的妹妹。”


    “以往我錯了,”華樂說著,跪著往李蓉爬過去,“你原諒我,求求你,原諒……”


    話沒說完,劍“噌”的一聲,便落在了華樂麵前,華樂愣了愣,她呆呆抬頭,就看李川冷眼看著她:“離我姐遠點兒。”


    聽到這話,柔妃突然笑了。


    “兒啊,”她喚華樂,“看明白了嗎,求饒是不會有任何結果的,我們這樣的人,一輩子都不能求饒。”


    說著,她放下李明,朝著華樂走去,她似乎是想去扶華樂,然而她的眼睛,卻一直盯著李蓉。


    “你說得不對,其實你該在乎他的。”


    “他不愛我,也不愛誠兒,更不愛華樂。我們在宮廷裏,就是他眼中的汙點,爛泥。隻是他需要我們,利用我們。”


    “他從來沒想過我為修北燕塔。”


    “他從來沒有給我一點尊重。”


    “他從來不在我麵前克製脾氣,想打就打,想罵就罵。”


    柔妃停在李蓉麵前,她看著李蓉,慢慢笑起來:“我忍了他一輩子,等了他一輩子,愛了他一輩子。可是他不在意我,就因為,我出生卑賤,我是個奴才,而你母親出生高門貴族,她生來就流著上官氏的血,她永遠不會犯錯,她必須得到尊敬。”


    “可憑什麽?”


    柔妃盯著李蓉:“憑什麽,你們生來就是人上人?而我,生來就要被踩在泥裏。這上天公平嗎?”


    “不公平。”


    李蓉果斷開口,柔妃愣了愣,李蓉聲音很輕:“所以,你該爭。隻是不是有一個合理的理由,就可以肆無忌憚作惡。”


    “我同情你,”李蓉靜靜審視她,“可我不能支持你。”


    “同情我?”柔妃聽到這話,忍不住笑起來,“是了,你們這些人,是該同情我們。我該好好感謝,平樂殿下給的這份……”


    柔妃說著,抬起眼來,目露冷光,出聲的片刻,她往前一邁,手中匕首急刺而去!


    也就是那一刻,羽箭從窗戶猛地射出,瞬間貫穿了柔妃的頭顱!


    柔妃的血噴灑在華樂身上,也濺在李蓉臉上。


    李蓉麵無表情看著柔妃倒在地上,華樂在短暫失神後,突然尖銳的叫出聲來。


    她瘋狂大叫,在血泊裏一麵叫一麵後退,而後瘋瘋癲癲衝到門前,打開大門衝了出去。


    片刻後,驚叫聲戛然而止,李蓉看著倒在地上的柔妃,感覺她的血浸潤鞋底。


    她看了很久,輕聲開口。


    “願來生,你生在一個更好的世界。”


    一個不問出身,不問血統,無論男女,每個人都能得以尊重,能通過努力往上,獲得更好人生的世界。


    李蓉說完之後,她抬起眼,看向對麵的李明。


    他身上的龍袍已經被血染透,父女靜靜對視。


    許久之後,李明虛弱開口:“不殺我嗎?”


    李蓉想了想,站起身,轉過頭去:“好好休息吧,我叫太醫過來。”


    “為什麽不殺了我!”


    李明見李蓉似是毫不在意轉身,他忍不住低吼,李川轉頭,看見站在門口的李蓉。


    李蓉目光落在倒在雪地裏的華樂身上,她看了很久,輕聲道:“你罪不至死。”


    “你不是個很好的父親,也算不上一個好的君主,如果是以前我想殺了你,但有一個人教會我,記住一個人的好,比記住一個人的壞更重要。總是記住惡,久了,就不記得自己的善了。”


    說著,李蓉抬眼,深吸一口氣:“況且,你也不需要我動手了吧?父皇,好好休息吧。”


    李蓉說完,便推門走了出去。


    等出門後,她轉頭看向旁邊荀川:“裴文宣呢?”


    “據說在未央宮。”


    “你守在這裏,陪著川兒,別離他半步。”


    李蓉吩咐完,便提步走了出去。


    李蓉往未央宮趕去時,裴文宣提劍走在未央宮最離間的寢室中。


    他追著蘇容卿一路趕過來,侍衛都在宮外廝殺,此刻未央宮中,就他和蘇容卿兩個人。


    蘇容卿會選擇未央宮逃竄,必然是因為未央宮有著出去的密道,上一世上官雅坐鎮中宮這麽久,蘇容華自由進出宮中,必然是有著什麽特殊的進出方式。


    未央宮最裏的房間,光透過紗窗進來,形成一片昏暗之色,輕紗在風中飄揚,繡著山水人物的屏風隔在房間,外麵砍殺不斷,房內卻靜得連滴水聲都能聽出來。


    蘇容卿就在這裏。


    裴文宣知道,但他卻不知他藏匿於哪個位置。


    而蘇容卿也是如此。


    他們雙方藏在暗處,一麵觀察周遭,一麵隱藏身形。


    燈花突然爆開,裴文宣突然間屏風上落出一個身影,他長劍直刺而去,對方也明顯發現了他的存在,兩把劍同時刺過屏風相交,而後一路劃過屏風,橫切上方山水墨畫,一路抵達盡頭之後,裴文宣手腕一壓,劍便直接壓著蘇容卿的劍抵了過去!


    然而蘇容卿反應極快,長劍一挑便從旁邊一腳踹去,隨後趁著裴文宣躲擋,旋身一劍直接砍下!


    屏風被兩人撞翻在地,兩人的劍狠狠衝撞在一起,麵對麵相交之時,裴文宣清晰看見對方眼中冰冷的殺意。


    裴文宣輕輕一笑:“素聞蘇大人學院考校年年魁首,未有一門不拿第一,傳言果然不見,蘇大人當真劍術非凡。”


    “承讓。”


    蘇容卿沒有多言,抬手一掀便急攻揮砍而下!


    房間內輕紗飄舞,兩個打鬥著的人影若隱若現,兩人劍術不相上下,一時纏鬥得難舍難分。


    兩人都算不上頂尖高手,但於文臣之中,也算格鬥有術,長劍砍殺,相抵,既又分開。招招帶著置人於死地的很久,不帶半分忍讓。


    “你早想殺了我。”


    蘇容卿察覺裴文宣的殺意,冷淡開口。裴文宣聞言冷笑:“你第一次給殿下撐傘時,”長劍再一次撞擊在一起,震得兩人都手臂發麻,“我就想殺了你。”


    “巧了。”蘇容卿抬手削冠而過,“你和殿下定親當日,我也這麽想過。”


    “那我得感謝,二公子不殺之恩。”


    裴文宣直取蘇容卿頸前,蘇容卿急急後退。逼到柱前,蘇容卿猛地閃身,裴文宣來不及收劍刺在柱上,蘇容卿順勢朝著裴文宣手揮砍而下,裴文宣急急起劍,一把抓住蘇容卿的手腕,過肩直接將人砸往地下!


    蘇容卿手被逼得放開長劍,用盡力氣將裴文宣帶到地上。


    雙方都被逼棄了劍,便在地上赤手空拳對毆起來。


    這是他們五十年來第一次正麵交手,就是生死之間。他們也不多說其他,裴文宣抓著他的頭發就按著他的頭萬地上瘋狂砸下去,蘇容卿雙手抓住裴文宣手腕一折便踹上他腹間!


    他們像兩隻野獸,兩個鄉野村夫,完全沒有任何儀態可言,一拳一腳狠砸在對方身上。


    外麵人似乎越來越多,蘇容卿明顯有些急了,一把鎖住裴文宣咽喉,就往死裏下手。


    裴文宣反手掐著他脖子,也不肯鬆開。


    “你……你還掙紮什麽……”


    裴文宣感覺唿吸開始艱難起來:“你走不了,那個假李誠也不可能有用。殿下心意已決,一個遺詔逼不了她。”


    蘇容卿不說話,他也被裴文宣掐得難以唿吸,他喘著粗氣不肯放手,聽著裴文宣開口:“你明明有那麽多路選,你就是不肯走。你既然早早重生,你明明可以提親娶她,是你不敢。”


    “你明明可以放下,同她一起輔佐李川,是你不願。”


    “你明明知道世家有錯,李川雖錯可改,是你不肯。”


    “到頭來,你一無所有,還要說你無路可走,蘇容卿,不可笑嗎?”


    “可笑。”


    蘇容卿一開口,瞬間泄力,裴文宣翻身一滾,一腳將他踹開!


    兩人翻滾到兩側,迅速翻身而起,跪在地上急促咳嗽起來。


    裴文宣先抬頭看他,就見蘇容卿蹲在地上:“可我怎麽辦……”


    “我是蘇氏少家主,我怎能置家族利益於不顧。”蘇容卿咳嗽著,抬起頭來,“我已經失去了殿下,我已經什麽都沒有了,我聯絡世家謀反,我把性命壓在上麵,如今你們告訴我我錯了?”


    蘇容卿說著,笑出聲來:“那我失去的呢?不是白費了嗎?我本來可以迎娶殿下,我可以像我大哥一樣,任性跪在父親麵前苦求,去迎娶殿下。可我沒有。我上一世,看著她嫁給你,她出嫁那天,”蘇容卿聲音哽咽,“我跟著她的花車,一直走到公主府。這一世,我親自勸著你去娶她。我為你迎親,我親手把你交給她,就是因為我選了這條路。”


    “我已經放棄了我最寶貴的東西,”蘇容卿盯著裴文宣,“我不可能錯。”


    “你記住一件事,”裴文宣聲音平靜,“殿下,不是你放棄的。是我爭取的,無論你選擇爭與不爭,”裴文宣定定看著她,“殿下,都是我的殿下。”


    蘇容卿聽到這話,沒有說話。


    兩人靜靜對視,裴文宣站起身來,抬手拔了還刺在柱子上的長劍:“你記好。”


    “你錯了,就得認。”


    “她愛我,你得滾。”


    “這輩子,你不管活著死了,都別想接近殿下,”他用劍指他,“一分一毫。”


    話音剛落,裴文宣抬手揮砍而去,蘇容卿就地一滾直接取劍反手抵住。


    劍與劍相交之聲響徹房間,這一次,兩人都拚盡全力,仿佛是被什麽激怒,不管不顧揮砍向對方。


    輕紗被砍得四處飄落,屏風損壞大半,外麵聲音越來越少,直到最後,隱約聽見李蓉一聲詢問:“人呢?”


    李蓉聲音出現那刹,蘇容卿手上一抖,裴文宣劍直接擦著他的劍貫穿他的胸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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