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蓉說著,將目光看向裴文宣,裴文宣聽到李蓉的意思, 瞬間便明了,李川還是不明白,皺起眉頭:“李誠死不死,還由柔妃說了算不成?”


    “李誠死不死不是柔妃說了算, 可活著那個是替身還是李誠,就是柔妃說了算了。”


    裴文宣這話出來,李川瞬間反應過來,他皺起眉頭:“她有這麽大膽子?”


    “她但凡膽子小一點, 都當不上成不了貴妃。”


    李蓉說著,抬手向裴文宣:“抱我到桌邊去。”


    裴文宣從善如流將李蓉從被子裏打橫抱起來,李川站在一旁,頭一次看見兩個人這麽旁若無人展露著恩愛,他內心也不知道怎麽,就有那麽些說不出口的複雜。


    有點酸,有點嫉妒,有點悵然,有點羨慕。


    李蓉一抬頭,就看李川呆呆站在原地,她皺起眉頭:“還站在那兒做什麽,你以為時間還很多?”


    李川被李蓉罵了,趕緊跑到李蓉麵前,李蓉鋪開地圖,平靜道:“秦臨出了事,他那邊五萬軍隊指望不上了。蕭肅從七日前從西北過來,如果蘇氏和藺氏都不阻攔,應該在二十日後就會抵達華京。我已經讓藺飛白從西南調了兩萬兵馬過來,經過裴氏和我的青州,一路放行過來之後,大約也就是二十日時間,你現下有三種選擇。”


    李蓉抬眼看向李川:“第一個選擇,陛下如果沒有廢你,那你不要管上官氏和我,我們是生是死各安天命,以如今父皇的態度,大約會扶持你上位。倒時你最大的阻礙,就是蕭肅,但父王手下有五萬兵馬,蕭肅不成氣候。等你登基之後,沒有上官氏的支持,但你有父王嫡係人馬,隻是能不能把控這些人,就是你的本事了。”


    李蓉說著,垂下眼眸,強調了一句:“這是你的最優選擇。”


    “第二個選擇呢?”李川直接詢問。


    李蓉平穩繼續:“第二個選擇,就是等,陛下如若不出手找上官氏和你的麻煩,你就等著,他沒有多長時間了。等他死了,登基就是。”


    李蓉把這話說出來時,其實也沒有太多的情緒,隻是有那麽一點淺淺的傷感,從心中劃過。


    李明不是個好父親,可是也並沒有壞的徹徹底底,他給過她年幼時種種迴憶,又在每次選擇的時候讓她失望透頂。


    年少的愛漸被消磨,李明死後,她畢竟又活了三十多年,感情早已經淡了,可再淡,也曾是生命裏最重要的人之一。


    李蓉尚且如此,李川站在旁邊,便有些愣住,李蓉抬頭看了他一眼,隨後道:“不過這個可能性不大,他對上官氏早就已經有了執念,死也會帶走上官氏的。”


    “最後一個選擇,風險最大,但你可以完整保住上官氏和你。”李蓉目光定定看著李川。


    李川下意識開口:“什麽?”


    “登基。”


    李川沒說話,他聽著這樣犯上的言語,沒有半點波動,仿佛早在意料之中。


    “他身體已經很不好了,柔妃現在在他身邊,他發布上官氏的緝捕令時,你直接逼宮。若事成,你便殺了他嫁禍給柔妃一黨,直接登基稱帝,屆時蕭肅便是亂臣賊子,你可調度朝廷兵馬,他那五萬兵力便不足為懼。哪怕秦臨那邊的五萬被崔清河所掌管,你也有一戰之力。”


    “但這個選擇,有些風險。”


    裴文宣開口,他取了紙筆,迅速給大家計算著:“如今華京城內,太子的羽林衛、殿下的督查司、加上名為護城軍實為上官氏掌控的兵力,一共一萬一千人,而這一萬多人中,有多少人願意跟隨殿下攻城,尚未可知。可陛下光是禦林軍就有一萬,更別提寧王手中精兵兩千,蘇氏手中三千守軍。如果正麵迎戰,恐是不敵。”


    李川沒有說話,所有人都在等著李川的決定,等了許久後,他低啞出聲。


    “那就突襲吧。”


    做了決定,李川思路也明晰起來,去年西北前線,他作為監軍,早已有過實際經驗,他從旁邊取了宮城的地圖來鋪開,快速分析道:“禦林軍雖有一萬,但每夜守在宮城裏的隻有五千,我帶五千羽林衛攻城不成問題。隻是等我攻城之時,禦林軍怕是會迅速增援,我需要一批人攔住禦林軍增援,給我點時間。”


    李川說著,抬眼看向裴文宣:“阿姐手中,督查司加公主府共有三千軍力,你裴氏能有多少?”


    得了這話,裴文宣雙手攏在袖間,含笑作答:“三千。”


    三千是裴家在皇城之中所有軍力,裴文宣這話出來,便已經代表了裴家將傾巢而出。


    “你有把握嗎?”


    李蓉皺起眉頭,裴家什麽情況她不是不知道,裴禮賢還活著,裴家不可能這麽聽裴文宣的。


    裴文宣得了話,他笑了笑,轉頭意味深長道:“為殿下赴湯蹈火,微臣願往。”


    “那先做準備吧。”李川看裴文宣一陣陣起雞皮疙瘩,趕緊道,“我迴去了,我會讓人盯著父皇那邊,一旦有動靜,我們就立刻動手。到時候阿姐再趁亂出去,現在出去,太醒目了。”


    “嗯。”李蓉沒有看他,答得淡淡的。


    李川心裏一時有些發悶,他站了片刻,慢慢道:“那……阿姐,我走了。”


    “好。”李蓉抬手收拾桌麵的地圖,沒有多說。李川站在原地,裴文宣見兩人尷尬,便抬手道:“我送殿下。”


    李川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迴應,他又等了片刻,見李蓉收拾完地圖,抬眼看他:“還不滾?”


    李川這才笑起來,趕緊道:“滾,我這就滾。”


    裴文宣說著,便送著李川出去。


    等出了大門時,李川忍不住囑咐裴文宣:“姐夫,你……要多照顧阿姐,多和她說話,多讓她開心。”


    “殿下?”裴文宣有些迷惑,李川苦笑起來,“我知道阿姐怪我,以後大約也不會理我了。”


    “殿下是指前世之事嗎?”


    裴文宣開門見山,李川愣了愣:“怎麽你也知道?”


    裴文宣雙手放在身前,含笑而立:“微臣與殿下一道迴來的。”


    “你們……”李川有些茫然,“是結伴過來再續前緣的?”


    裴文宣愣了愣,片刻後,他笑起來,高興道:“是。”


    “那感情夠深啊,一輩子還不夠。”李川喃喃,“其實我早發現阿姐不對勁了,她以前從不管我在想什麽的,隻會說為我好為我好。我也真的知道她是為我好,可她和母後一樣,也真的不能成為我的依靠。”


    裴文宣站在原地,聽著李川念叨:“她說我會殺了她,其實我是不信的,但我多想了片刻後,又覺得……未來我做什麽,似乎都可能。我心裏壓著東西,”李川抬手,輕輕放在胸口,“誰知道誰變成什麽鬼東西呢?莫說阿姐信不過我,我也信不過我自己。”


    “那殿下,”裴文宣側了側頭,“是打算怎麽辦呢?”


    李川沉默著,許久後,他茫然看向天空:“我不知道。”


    “這個皇位,我不爭,阿姐和母後會死。我爭,他們又都說我未來注定要殺了她們。不過現在管他做什麽呢?”


    李川扭頭笑笑:“也不是我能決定的,行了,你好好照顧她,”李川抬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先迴了。”


    這個動作,和上一世的李川和相似,裴文宣看著少年揮手離開,目光裏帶了幾分恍惚。


    裴文宣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才迴過神迴了臥室。


    裴文宣進了屋,就看李蓉坐在位置上發呆,他提步來到李蓉身前,蹲在李蓉麵前,仰頭看她:“殿下在想什麽?”


    “你說就說話,”李蓉低頭看著裴文宣,“為什麽蹲下來看著我說?”


    “這樣說話,免得殿下抬頭辛苦。”


    裴文宣握住李蓉的手:“要在這兒坐一會兒,還是迴去?”


    “坐一會兒吧,”李蓉聲音很輕,“躺一天了。”


    “好。”裴文宣想了想,“那我抱你?”


    “我不要。”李蓉果斷拒絕,“不想抱。”


    “求求殿下嘛,”裴文宣搖了搖李蓉的手,撒著嬌,“給我抱一會兒?”


    李蓉看裴文宣猛男撒嬌,忍不住笑出聲來,裴文宣見她笑了,便將人從椅子上抱起來,放在自己身上,攬著她:“都有裴小寶了,心裏還不高興啊?”


    “叫什麽裴小寶,”李蓉瞪他,“難聽死了。”


    “你叫李蓉,”裴文宣忍不住笑,“你還好意思埋汰裴小寶難聽?”


    “為什麽要叫裴小寶?”李蓉好似又抓住一個關鍵點,“我覺得不公平。”


    “怎麽不公平?”裴文宣心情好,便覺得李蓉似乎做什麽事都可愛,李蓉皺起眉頭,“為什麽我生孩子,得跟你姓?他為什麽不叫李小寶?李大寶?李心肝?李乖乖?”


    裴文宣聽著李蓉取的一係列名字,笑得停不下來:“李蓉,咱們孩子取名還是由我來吧。至於姓什麽,”裴文宣親了她一口,“你高興就好。”


    “我高興那就姓李啊,不過,”李蓉狐疑看他,“你莫不是誆我吧?你爹就你一個兒子,跟了我姓,你不在乎你裴家斷了香火?”


    “什麽香火呀,”裴文宣將下巴靠在李蓉肩膀上,“上輩子我連個孩子都沒有,現在有你,有孩子,我知足。”


    李蓉聽著這話,想起裴文宣上輩子來,她伸出手,環住裴文宣脖子,輕輕抱住他。


    “你怎麽不找個人呢,我又不是不允。”


    “也不是沒想過。”裴文宣開口。


    李蓉瞬間放開他,拉開了距離,盯著他道:“你想過?”


    “你聽我解釋,”裴文宣趕緊道,“你那時候和蘇容卿在一起,我找你吵架,吵得多了,你連公主府都不讓我進了。”


    “然後你就找其他人?”


    “不是,我沒有。就有一次我發了火,闖了進去,剛好就你和蘇容卿兩個人在裏麵。”


    裴文宣說著頓了頓,其實不用他多說,李蓉也知道發生了什麽,她一時也怪不起裴文宣來,裴文宣低頭苦笑了一下,聲音放輕了許多:“我就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其實心裏也就清楚了,除非蘇容卿死了,不然這輩子咱們也迴不了頭。那天晚上剛好有人安排酒宴,我過去了,他們送了我一個歌姬,我就想,你走出去了,我也該走出去了。可能我有下一個人,生了個孩子,也就能放手和你和離,有新的人生了。”


    李蓉靜靜聽著,也沒說話,裴文宣攬著她,想起當年的事兒,心裏也有點犯酸。


    “等進了房,那姑娘和我坐下來,她就坐在床的一邊,低頭等著我,我和她這麽坐著的時候,我就突然想起和你成婚那天晚上,咱們倆就是這麽坐著。我一瞬間覺得自己挺惡心的,怎麽就成了這樣子。”


    “曾經想過喜歡一個人就要喜歡一輩子,沒做到,喜歡上了你。”


    “喜歡上了你,得不到,就想著隨便找個人成個家。”


    “感覺自個兒越活越惡心,我就不想要了,我讓那姑娘離開,自己一個人坐在床上坐了一晚上,後來就想明白了,能遇到喜歡的,便在一起,遇不到,也就算了。你我的事兒,終歸是我的錯,我不能一錯再錯。”


    “結果就一輩子沒遇到。不過也可能是我心底裏,總有那麽點期望,想著我等著,說不定哪天你又迴了頭,我不能自斷機會。誰知道呢?一輩子也沒機會。”


    裴文宣笑起來,他抬手捏了捏李蓉鼻子:“李蓉,你可真是誤了我一輩子。”


    “唉,你這說得我心裏,百感交集,”李蓉歎了口氣,似是低落,“為你難過。”


    “你也不用……”


    “但又為我高興。”李蓉轉頭,抬手攬著他脖子撒嬌親他,“裴哥哥幾輩子都隻是我一個人的。”


    “李蓉你這個人……”裴文宣哭笑不得,李蓉抬眼瞪他,“我怎麽了?”


    “真讓人喜歡。”


    裴文宣說得滿臉真誠,但這真誠後麵,又夾雜幾分仿佛被人逼供的怨氣。李蓉靠著他咯咯笑,好久後,她輕聲道:“裴文宣。”


    “嗯?”


    “其實當年,你要是別老和我吵架,和我說你喜歡我,等著我,我可能就迴頭了。”


    “當年哪兒會說這些話啊?”裴文宣攬著她,歎了口氣,“這些事兒啊,都是我迴頭想想明白的,當年我想得可多了,我覺得你不會接受我,我覺得我做錯了事兒,想到你不會接受我,我就不敢喜歡你,就和自己說自己做這些都是因為種種理由。我把這些想法都藏起來,不肯認,更不可能找你說。”


    李蓉不說話,她靜靜聽著。


    二十歲的裴文宣,三十歲的裴文宣,四十歲的裴文宣,五十歲的裴文宣,如今的裴文宣,不同時間段裏,他是完全不一樣的人。


    他現在的豁達,通透,包容,美好,都是在無數南牆裏撞得頭破血流之後,才雕琢出來的模樣。


    “我們要當爹娘了。”李蓉心裏有些發酸,她不由得抱緊了裴文宣,說點高興的事。


    “是呀。”裴文宣也知道她是想轉移一個高興的話題,他隨著她,低頭親了親她的頭發,“我們家小阿蓉,也要當娘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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