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文宣板著臉不說話,柔妃看出他不信,趕緊又道:“不管怎麽說,如今你傷好了,一切都好。現下科舉要開了,一切事情我都準備好,你也不用多想了。”


    裴文宣僵著臉,朝著柔妃拱手,柔妃喝了口茶,沉默了一會兒,終於感覺氛圍好像正常了些,她這才想起自己的目的,朝著裴文宣笑了笑道:“這次你動了王厚文,算是給我惹了個大麻煩。”


    “但是,不也給了娘娘最好的立威機會嗎?”裴文宣轉頭看向柔妃,“娘娘拿下一個吏部尚書,如今滿朝文武,誰不覺得娘娘能力非常,爭相巴結?如此一來,娘娘不才有給肅王殿下收攬人才的機會嗎?”


    裴文宣這麽一說,柔妃有些恍惚明白過來:“所以你才去找王厚文的麻煩?”


    裴文宣點了點頭:“娘娘不想招惹世家是對的,但是也不能一點都不招惹,畢竟陛下在看著。辦了王厚文,表明了娘娘的態度,放過其他人,世家才會覺得,娘娘放了他們一馬。若娘娘一開始就放了他們,世家還會覺得,娘娘是在賣他們人情嗎?”


    說著,裴文宣往前探了探,聲音壓了壓:“他們隻會覺得,娘娘是沒辦法動他們罷了。”


    “你說的,也有些道理。”


    柔妃想了想,她從袖中拿出了一張名單:“那如今,王家我得罪了,餘下的世家,我也不能都得罪。”


    柔妃說著,將一個名單推給裴文宣:“這次科舉,裴大人位列主考官之位,安排幾個人中舉,想必不是大事。”


    裴文宣聽到這話,挑了挑眉:“世家子弟,為何不直接推舉?”


    “這些人並未入族譜,”柔妃搖了搖頭,“隻是有些關係罷了。”


    聽這話,裴文宣便明白,有些金錢關係罷了。


    裴文宣想了想,抬眼看向柔妃:“娘娘,微臣有一句話想問,還請娘娘清退其他人。”


    柔妃抬手揮了揮,周邊人便都走了出去,連架子上早已昏死過去的人都被解下拖走。


    等房間裏隻剩下裴文宣和柔妃時,裴文宣終於開口:“娘娘想謀劃的,是得一大筆錢財在後宮頤養天年,還是將肅王殿下,”裴文宣抬手,往皇宮的方向指了指,“送上那個位置?”


    第148章 蛙來了


    柔妃聽到這話, 神色一凜,裴文宣笑了笑:“娘娘不必緊張,此處隻有你我二人, 大可直言。”


    “裴大人問這話, 心中想必已有答案。”


    柔妃端起茶杯, 思忱著道:“上官氏三代為後,陛下隻有兩個皇子, 一個出自上官家, 一個便是我兒。”


    柔妃說著, 抬眼看向裴文宣:“我兒年僅十一, 已是親王, 陛下又將籌謀已久的督查司交給我兒, 陛下什麽意思, 裴大人想必清楚。”


    “微臣自然明白,此事陛下也早已同微臣說過。”


    柔妃得了這話, 眼裏頓時帶了幾分喜色,正要開口,裴文宣話鋒一轉:“但,若娘娘存了這個心思, 科舉一事,娘娘不可幹涉。”


    “這是為何?”柔妃將茶杯放下,有些著急。


    她早已同那些世家說好,又收了錢財, 裴文宣笑了笑,解釋道:“娘娘,科舉是陛下這半生心血,陛下這大半生, 籌備兵馬,改革稅製,都是為了科舉一事做鋪墊,如今陛下讓您當督查司司主,我來擔任主考官,又下令限製世家推拒名額,為的是什麽?”


    裴文宣說著,點在桌上:“為的就是讓更多寒門子弟進來,這些人,才是肅王殿下日後真正可用之人。那些世家子弟不過是如今看娘娘得勢與娘娘交好,可骨子裏,他們對正統、出身、嫡長子看得比什麽都重,娘娘再如何討好他們,等到爭位之時,他們又會真的幫著娘娘嗎?”


    柔妃沒有說話,裴文宣繼續勸說:“朝廷之上的位置,都是一個蘿卜一個坑,您讓世家的人多進來,那真正寒門之人必然就少了,哪些是肅王殿下未來能用的,娘娘還不清楚嗎?”


    “裴大人說得有理,”柔妃有些糾結,“我再想想。”


    “娘娘再想想吧,”裴文宣恭敬道,“那微臣就先退下了。”


    裴文宣起了身,同柔妃告退,等出了門,裴文宣同旁邊人吩咐:“同崔玉郎知會一聲,讓他勸著柔妃,別插手科舉。”


    柔妃想了幾天,便開始往世家退錢。


    不收錢還好,這樣收了又退的,更惹人厭煩。隻是有王厚文的先例在前,眾人也不敢多說,隻能朝著其他地方下手。


    但有裴文宣盯著科舉上下,一時之間,科舉這件事便如鐵桶一般,半個銅板都塞不進去。


    李蓉每天在家裏修身養性,就打聽裴文宣的消息,得了空去找一找他,每日他都同她板著臉,等到了暗處,才同她調笑說話。


    從開始登記考生名單到閱卷完畢、考生到李明麵前殿試,整個流程下來,等科舉放榜時,便已是近七月。


    裴文宣忙完了科舉,吏部尚書又沒有定下來,他身為吏部右侍郎,便同左侍郎夏文思一起開始決議這些考生官職去處。


    李蓉讓人探聽著消息,聽說裴文宣和夏文思在吏部吵了好幾天,最後消息傳到柔妃那裏去,柔妃竟然就直接找了個理由把夏文思抓了。


    夏文思入獄,吏部便是裴文宣說了算,裴文宣迅速將考生一一安排在了應有的位置上,等一切做完,各個考生在自己位置上熟悉起來,已經是近八月底的事情。


    去年李蓉督查司抓了一批人,今年柔妃又抓了一批人,整個華京朝廷本身不過七百多個官位,許多官員早就被迫身兼數職。


    如今科舉讓新的一批官員湧入之後,這些人立刻就成了“肅王黨”,同以前就在朝廷裏的寒門聚集在一起,又深受皇帝寵幸,倒成了朝中不可小覷的勢力。


    其中最出風頭的,自然就是裴文宣。


    李蓉聽聞他如今出行在外,都是前唿後擁,氣勢非凡。他尚且如此,柔妃更是氣派。


    她先後下獄王厚文、夏文思,又拒絕了世家收買的請求,竟然都沒什麽大事,柔妃膽子也就大了起來,如今在朝中說一不二,若是有小官員得罪了她,輕則叱喝,重則直接拘入督查司中查問。


    於是群臣對她越發畏懼,見麵都要躲著走。


    八月底時,華京就有些冷了。李蓉披了件披風,和上官雅、蘇容華、李川一起在院子裏打葉子牌。打從她從督查司離開,李明對她的監視就少了很多,於是這三個人得空就過來,打打葉子牌聊聊天,也算是華京生活裏的樂子。


    如今蘇容華算是徹底無事可做,上官雅在督查司也是得過且過,李川倒是個忙的,但他正是愛玩的年紀,在其他地方,所有人都要用太子的要求提醒他,他覺得太累,於是能躲到李蓉這裏就躲到李蓉這裏。


    三個人正搓牌搓得高興,就看靜蘭急急走了過來,小聲道:“殿下,外麵幾位大人求見。”


    李蓉聽到這話,動作一頓,和上官雅對視了一眼。


    李川聽見“大人”兩個字,二話不說,站起來就往後院跑:“我先去躲一躲。”


    蘇容華聽到這話,也笑起來,拱手道:“那在下也去逛逛園子。”


    “我同蘇公子一道。”


    上官雅站起來,同蘇容華一起出了院子。


    李蓉喝了口茶,從旁邊取了扇子,站起身來,吩咐了靜蘭:“讓人都去大堂吧。”


    靜蘭應聲,轉頭讓人去傳了話。


    李蓉悠悠然走進大堂時,掃了一眼,發現大堂已經坐了十幾個人,為首的是王厚敏、顧子淳、鄭秋。


    蘇王謝崔,顧鄭上官,大夏最頂尖的七大姓裏,已經坐了三姓人家在這裏。


    這三位雖然不是當家的家主,卻也是族中有分量的人物,而其餘十一人,也分別是華京各家說得上話的人。


    李蓉大約猜到了他們的來意,搖著扇子進了屋,笑道:“各位大人今日怎的這麽多人一起過來,可是有甚要事?”


    說著,李蓉抬手讓人給眾人上茶,眾人也沒說話,互相對視了一眼,王厚敏率先開了口:“我等前來,是有一件喜事要恭喜殿下。”


    “哦?”李蓉笑著端了茶,“喜從何來?”


    “我等是提前祝賀殿下,從柔妃娘娘手中取過督查司,重任督查司司主。”


    王厚敏一字一句,說得極為謹慎,李蓉吹開茶杯上漂浮的茶葉,沒有說話。


    所有人都觀察著李蓉的動作,就見李蓉慢慢悠悠抿了口茶,又將茶碗放到手邊,整個人斜倚在椅子上,懶洋洋道:“諸位大人說笑了,督查司如今在柔妃手中好好的,又與我有什麽幹係?”


    “殿下,我等這麽多人一起過來,便不說什麽客套話了。”顧子淳手放在拐杖上,緩慢出聲,他年紀最長,顧家又最重禮節,李蓉聽他說話,也不由得直了起來,以示尊敬。


    “柔妃本為後宮女子,與殿下公主身份不同,不應參政。陛下強行讓後宮妃子參政也就罷了,而柔妃出身卑賤,不知禮數,擔任督查司司主以來,倒行逆施,以至群臣不滿。今日我等過來,就是想同殿下商議,看看如何幫著殿下,將督查司重新取迴來。”


    李蓉聽著這些人說話,麵上帶著笑:“顧大人誤會了,當初建督查司,本宮也隻是奉命行事。本宮不過一介女流,也沒什麽野心,督查司有柔妃娘娘和肅王做事,本宮很是放心,也不想摻和。”


    “可這是殿下心血,”鄭秋開口勸慰,“我等也是為殿下著想。其他不說,哪怕殿下不貪慕權勢,難道也不為太子殿下想想嗎?就算這兩年殿下與太子不合,可那畢竟是殿下親弟弟,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殿下怎麽能眼看著肅王在朝中培植黨羽而不聞不問呢?”


    “鄭大人說的話,平樂也聽不懂。太子殿下有太子殿下的造化,哪裏需要我來操心?各位大人就不必為我姐弟多操心了。”


    眾人見李蓉油鹽不進,不僅對視了一眼,李蓉觀察著他們,笑而不語。


    顧子淳猶豫片刻,終於道:“殿下若是有什麽要求,不妨明說。”


    “顧大人明事理。”


    李蓉輕輕一點頭,靠到椅子上,環顧四周,慢悠悠道:“諸位大人近日前來是為什麽,我也清楚。與其說是幫我,不若說是幫自己吧?馬上就要到秋後,柔妃要處理的大批官員都要等到這時候一並問斬。各位大人不過是想著推我上去改判,免了家裏人的死刑罷了。”


    大家沒有說話,李蓉笑了笑,接著道:“而且大家也應當都看出來,柔妃心大,又對世家心存怨憤,若再不加以阻止,長期以往,那就是養虎為患。今日是改科舉,來日,怕盯得就不是科舉,而是諸位手中的兵、權、糧了。”


    “殿下看得通透。”顧子淳讚揚。


    李蓉用折扇輕輕敲打著手心。


    “可柔妃又有父皇護著,你們要動她,等於要動父皇,你們不願意正麵和父皇對峙,便想推我出來,拿我當個傀儡,操縱著與父皇鬥爭。”


    “所以,當個傀儡的事兒,”李蓉似笑非笑,“我為什麽要搶著做呢?”


    “殿下誤會了,”王厚敏趕忙道,“我等是來輔佐殿下,不是來操縱殿下……”


    “那你們聽我的嗎?”


    李蓉這話問出來,讓所有人愣了,李蓉搖了搖頭:“不聽我的,又有什麽好說呢?”


    說著,李蓉站了起來:“送客吧。”


    “殿下!”王厚敏急急起身,“督查司乃您一手創建,您當真就這麽甘心拱手相讓?”


    “比起同父皇起爭端,”李蓉微收下巴,“我還是好好休息,再如何,我也是個公主,不是麽?”


    “倒是各位要好好想一想,”李蓉提醒道,“柔妃的野心,怕是不至於此呢。”


    說著,李蓉便頭也不迴,走了進去。


    眾人麵麵相覷,靜蘭走上前來,恭敬道:“諸位大人,請吧。”


    李蓉將眾人送走,又折迴後院,被這麽一打岔,幾個人也失去了幾許打牌的興趣,上官雅和李川都有話想問,但蘇容華在,也不好多說,蘇容華也察覺幾個人想讓他趕緊滾的氛圍,拱手道:“天色不早,那在下這就告辭了。”


    李蓉微微頷首,算做行禮:“不送。”


    等蘇容華走了,上官雅立刻開口:“我聽說來了許多世家裏的長老,那些人來做什麽?”


    “說要幫我奪迴督查司,”李蓉笑著看了上官雅一眼,上官雅笑起來,“終究還是忍不住了,那殿下答應了嗎?”


    “他們自己不想出頭,想拿我衝鋒陷陣,不拿點誠意出來,我自然不會答應。”


    “那阿姐要什麽?”李川有些好奇,李蓉笑著斜昵了他一眼,端了茶杯道,“你最近課業怎麽樣了?”


    李川一聽就露出頭疼的表情來:“別說這個。”


    上官雅看了看李蓉,又看了看李川,便站起來道:“殿下,我也先走了,你和太子殿下聊吧。”


    “近來督查司你多去看看,”李蓉吩咐了一聲,“別讓家裏人在那裏受了委屈。”


    這次柔妃查辦了許多上官氏的人,貶官流放的已經送出去了,就剩下等著秋後問斬的還在牢裏。


    柔妃本是想直接處刑,但涉及的人太多,便被世家人一而再再而三用各種理由拖著。


    上官雅明白李蓉的提醒,上官家真的犯事兒的人,早就已經被上官雅清理幹淨,不可能留著讓柔妃清理。如今柔妃定下罪來的,幾乎都是偽造證據作出來的冤案。


    他們不過是給柔妃作個樣子,給她搭一台戲,又怎麽能真的讓她傷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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