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敢拘, 自然是有證據。”裴文宣笑了笑, 用還好的一隻手端了茶,解釋道, “之前王厚文就給她送了錢, 她本就打算放了王厚文,隻是我如今一鬧,所有人都知道王厚文有嫌疑, 她想放,也要顧及麵子。”


    “可她……也沒這膽子吧?”


    李蓉皺起眉頭:“王厚文給她送了錢,她不幫就罷了,還要抓他?”


    聽這話,裴文宣笑著喝了口茶, 李蓉馬上反應過來:“你使了什麽壞?”


    “昨夜我安排了人冒充王府的人,給宮裏遞了消息,寫了一首諷刺柔妃的詩,諷刺了她的出身。”


    李蓉聽到這話便明白了, 柔妃這人固然有自己的手腕,但是卻有一點,她和華樂,都太在意出身。


    如果是往日也就罷了,如今柔妃接管了督查司 ,誰人都要讓著三分,這樣風頭正盛的時候,王厚文還敢仗著自己是世家出身寫信譏諷她,她自然穩不住心思。


    她畢竟拿著督查司,又是貴妃,品階高,要抓人還是容易的。裴文宣尚且可以說品級不夠備受嗬斥,可柔妃隻要兵馬充足,沒有她抓不迴來的人。


    可抓人容易,難在留人。李蓉想了想,不由得道:“那柔妃和王厚文見了麵,把詩的事兒對了出來怎麽辦?”


    “對出來又如何呢?”裴文宣笑了笑,“王厚文終究被她抓進去了,旁邊世家看著,隻會覺得她過於囂張,王厚文也不會咽下這口氣。殿下現下趕緊就去煽風點火,讓禦史台的人盯著柔妃辦王厚文這個案子,這樣一來,她便會以為這封信是殿下寫的,殿下要爭權,她心裏自然就會亂了陣腳。到時候王厚文這個案子,她不辦,陛下讓她在寒族樹立威望就豎不起來,她辦了,暗中和蘇容卿這些江南世家結盟這條路子,也就算斷了。”


    裴文宣說著,放下茶碗,緩聲道:“我倒要看看,她打算怎麽辦。”


    兩人正說著話,外麵就傳來了通報聲,說是宮裏來人,李蓉讓人照看好裴文宣,便站起身去,到了大廳。


    一到廳中,李蓉便看見福來領了士兵,站在大堂裏,李蓉上前去行了禮,低聲喚了聲:“福來公公。”


    “殿下。”


    福來笑著迴禮:“許久不見了。”


    “公公今日怎麽得空,來我這裏做客?”


    李蓉招唿這福來坐下,福來搖了搖頭,倒是沒坐,隻道:“老奴是奉了陛下之命前來,問一問,昨日殿下強行出府,又將裴侍郎擄迴府中,是怎麽迴事。”


    一聽這話,李蓉瞬間冷了臉色:“公公這是來興師問罪的?”


    “不敢。”福來趕緊躬身,急道,“殿下,老奴也隻是奉命行事,還望殿下不要為難。”


    李蓉聽到這話,麵上收了收,扭過頭道:“你迴去同父皇說清楚吧,昨日溫氏來我這事兒,告訴我說蕭薇給裴文宣送了拜帖。我同裴文宣才和離多久?柔妃就這麽欺負到我門上了?裴文宣再如何也是我之前的駙馬,她讓……”


    “殿下,”福來聽著這些,慌忙道,“不如您同老奴去宮裏說吧,這些話……”福來露出為難得神情來,“老奴也不好傳達。”


    “我也不為難你,”李蓉站起來,徑直道,“我這就去宮裏,同父皇說清楚。”


    李蓉看上去似乎是氣極了,領著人就往皇宮過去,到了禦書房時,李明正和蘇閔之一起觀賞著一副鳥雀圖,李蓉氣勢洶洶衝進去,大聲道:“父皇,你要為我做主啊父皇!”


    李明聽李蓉直接闖進來,不由得有些呆了,蘇閔之笑了笑,恭敬道:“陛下,那老臣先告退了。”


    李蓉進了屋裏,見到蘇閔之,也是愣了愣,隨後趕緊行禮,似是有些委屈道:“見過蘇老。”


    蘇閔之笑著迴禮,隨後便走了出去。


    蘇閔之一走,李明頓時拉下臉來:“看你這無禮的樣子,像什麽話!”


    李蓉一聽就紅了眼眶:“是,女兒不像話,女兒被人欺負成什麽樣了,您不聞不問,還說我不像話!”


    李明快速看了跟進來的福來一眼,福來解釋道:“殿下是來解釋昨日擅自出府一事的。”


    李明聽到這話,點了點頭,坐到位置上,淡道:“說吧,好好的,怎麽就出府了?我聽說還把裴文宣擄迴府了?”


    李蓉將蕭薇約見裴文宣,溫氏和她告密的事兒快速說了一遍,又怒道:“我便去找裴文宣,同他討個說法,誰曾想我還沒找他麻煩呢,就看見有人當街行刺他。蘇容卿負責押送他去刑部,結果居然讓人將他當街重傷,我便將人帶迴府中療養。”


    李明靜靜聽著,用茶蓋撥弄著茶碗裏的茶水,緩聲道:“那你也算做了件好事。如今裴文宣如何?”


    “還好,”李蓉一聽這話,眼眶就紅了,“命還在,就是要養。”


    李明皺起眉頭,想了想:“那你把人送迴裴府去。”


    “我不送。”


    李蓉果斷拒絕:“送迴去,誰知道蕭薇什麽時候又要上門?”


    “你和他都分開了!”李明語氣帶了不滿,“你把人這麽強留在府裏做什麽?”


    李蓉扭過頭去,麵上帶著氣:“那父皇又一定要把我和他分開做什麽?”


    “人家不喜歡你,”李明有些煩了,“你一個公主,這麽追著一個男人像什麽樣子。”


    “您是天子呀,”李蓉轉過頭去,似是不解,“我是公主,裴文宣算什麽東西,您一聲令下他還敢和我和離嗎?明明是您要拆散我們!”


    “你胡說八道!”李明一巴掌拍在桌上,但也有些心虛了。


    李蓉見他吼她,立刻就哭了出來:“您奪了督查司給柔妃就算了,逼著我和離也罷了,讓華樂上我府上打我,還要我為了讓柔妃坐穩督查司禁足,女兒是哪裏不好,我一一都聽了您的,結果您還要讓柔妃如此辱我?我這輩子都沒喜歡過人,裴文宣是您選的,好不容易我喜歡了,您同意他和離,如今您還要讓蕭薇當著我的麵去見他……”


    李蓉一件件罵出來,李明一時心虛起來,李蓉抬手擦著眼淚:“您這是在逼我啊。”


    “殿下不要傷心,”福來見李明尷尬,上前去拉李蓉,“您是陛下最疼愛的女兒,陛下也是顧忌您的聲譽。”


    “福來說的是,”李明輕咳了一聲,見福來給他遞了台階,“我也是顧忌你的聲譽,你不喜歡蕭薇,那就別讓蕭薇見他就是了。”


    “我也信不過其他人,”李蓉擦著眼淚,果斷道,“他如今受著傷,你讓他在其他地方,我不放心。”


    李明動作頓了一下,李蓉考慮的的確也是。如今這次刺殺,如果不是李蓉出現,裴文宣或許就死了。


    裴文宣是如今他所有意誌最直接的執行人之一,如果就這麽死了,一來其他人更不敢出頭,二來他也少了個做事的人。


    整個朝廷,怕是沒有人比李蓉更考慮裴文宣。


    畢竟其他人與裴文宣是利益關係更多,而李蓉……她心裏有裴文宣。


    李明想到這一點,一時間有些慶幸,又有些不是滋味。


    慶幸於他可以利用裴文宣和李蓉的感情,讓李蓉和李川之間生更多間隙。又總有種莫名的……自己家地裏的玉白菜被豬拱了的感受。


    李明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定下來:“行了,那就讓他在那兒養著,傷養好了,人立刻迴來。”


    “可是……”


    “還可是什麽可是?”李明抬眼看她,煩道,“你要不重新成個親不成?”


    李蓉一聽這話,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反正在我府裏住著……您也得顧忌女兒聲譽,要不……”


    “你這時候和我談聲譽了?”李明嘲諷笑開,也懶得理她,隻道,“下去吧。”


    “父皇,還有,蘇容卿呢?”李蓉盯著李明,“他抓裴文宣去刑部,才害裴文宣有機會被人刺殺,受這麽重的傷,就這麽算了?”


    李明想了想,終於道:“朕自會罰他,但他畢竟隻是保護不利,不是兇手,你也不用太過介懷。”


    “那也得罰,”李蓉立刻道,“必須給他們點顏色看看,不然全都盯著裴文宣過來了,以後誰還敢幫您辦事兒?”


    這話說在李明心坎上,李明揮了揮手,隻道:“迴去多繡點花,練練字,別想這些了。”


    李蓉撇撇嘴,跪下來叩首,準備離開時,李蓉才突然想起來:“父皇,那我的禁足令……”


    “撤了吧。”


    本來就是做給別人看,給柔妃立威。如今柔妃都把王厚文抓了,也不需要禁足李蓉給她撐場麵。


    柔妃的麵子,現下可大得去了。


    李蓉笑著行禮,高高興興離開,迴到屋裏,裴文宣見李蓉麵上帶著喜色,便知一切順利,他抬手指了桌上兩封信,笑道:“折子給我寫好了,勞你送到禦史台去,讓人盯著王厚文的案子。”


    “肩膀都傷了,還能寫折子呀?”李蓉笑著坐到裴文宣邊上,裴文宣仰頭看著她,輕笑了一聲,“我不僅能寫折子,”說著,裴文宣撐起身子,靠近李蓉,“我還能做很多事兒呢,殿下,要不要試試?”


    “裴文宣,”李蓉用扇子推了一下他的頭,“你可真是老色胚。”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裴文宣湊過去想去親李蓉,李蓉見他過來,被他弄得有些癢,咯咯笑著站起身來,“我不同你說這些,我還要忙正事兒呢。”


    說著,李蓉便去桌邊取了裴文宣的折子,裴文宣歎了口氣,倒迴床上:“利用完了微臣,見微臣無用,殿下就不理我了。”


    “是呀,沒有用狗東西,”李蓉路過他,用扇子敲了他的肚子一下,等走到門口,她想了想,迴過頭來,意味深長看了他一眼,“好好養傷才是。”


    那一眼她看得很慢,好似含了數不清的風流意味,帶著中銷魂蝕骨的勾人。


    裴文宣倒吸了一口涼氣,就看女子推開門走了出去。


    李蓉將折子送到禦史台的人的手中,隔日,李蓉和裴文宣在屋中吃著橘子時,便聽傳迴來的消息,禦史台參奏王厚文,說要協助柔妃查案,被柔妃拒絕。


    蘇容卿因保護裴文宣不利被罰俸三月,同時提刑部左侍郎裴禮明為新任刑部尚書。


    刑部尚書的位置,本就在蘇容卿和裴禮明之間一直懸而未決,如今蘇容卿讓裴文宣受傷,明著是罰俸,但大家都知道,對於蘇容卿這樣的出身,俸祿本就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所以對於蘇容卿真正的懲罰,實際是讓裴禮明當上刑部尚書。


    這兩個消息讓兩個人多吃了兩碗飯,李蓉私下又讓人去不斷打聽王厚文和柔妃的消息。


    王厚文被柔妃拘了之後,據說在牢中謾罵柔妃,柔妃便直接讓人上“暗刑”,所謂“暗刑”,都是些折磨人,但看不出傷痕的刑罰。


    王厚文哪裏體會過這樣陰毒的手段,沒有多久就招了。


    等把王厚文打了,招了,柔妃終於才去見了人,王厚文早被她折磨得奄奄一息,笑眯眯道:“王大人,感覺如何?”


    王厚文受了幾日折磨,不敢多說,可是讓他對柔妃低頭,他內心也難以接受,於是他沉默不言,柔妃輕彈著指甲,緩慢出聲:“豬食巷中烏雀忙,一朝枝頭詡鳳凰。披黃頂綠口銜珠,難掩身濁染夜香。王大人,”柔妃轉頭看著他輕笑,“還覺得,這是好詩嗎?”


    聽到這話,王厚文忍不住笑起來:“好詩!”


    他高聲道:“再適合娘娘不過了!”


    “那正好,”柔妃輕聲道,“等王大人上斷頭台,秋後問斬時,我到看看,王大人還覺得,是不是好詩。”


    說著,柔妃站起身來,往外走去。等走出門外,她眯了眯眼,轉頭詢問旁邊侍衛:“陳厚照的案子,還沒查出平樂出手的證據嗎?”


    “尚未。”侍衛低聲道,“平樂殿下做的太幹淨。”


    柔妃眯了眯眼:“這妮子,倒比她母親聰明許多。”


    “不過娘娘,”侍衛頗有些擔憂,“老夫人派人來說,陳厚照這個案子,是您遠房堂叔做的,還請您多多關照。”


    柔妃動作頓了頓,隨後急問出聲:“此事還有誰知?”


    “娘娘不必擔心,都是自己人。”侍衛趕緊趕緊安撫道,“老夫人說了,隻要陳厚照沒了,剩下的,就看娘娘。”


    聽著這話,柔妃沉吟片刻,低聲道:“我會將這個案子和其他案子合並辦在一處,讓我娘……不必擔心。但以後,這種事兒必須和我說,”柔妃眼神淩厲起來,“下不為例。”


    “娘娘放心,老夫人已經說了,本家罰過了。文章老爺還擔心娘娘在宮中手頭拮據,送了兩張銀票進來。”柔妃看著侍衛將兩張銀票暗中露出來,她掃了一眼上麵的數,麵色稍緩,隻道:“畢竟都是一家人,有難處,還是要幫的。”


    柔妃說著,便同侍衛走了出去。


    柔妃得罪了王厚文,自然不敢再得罪其他世家,於是她開始四處結交世家,贈送錢財。


    但她手段狠辣,直接將王厚文暗刑逼供這件事還是在世家之間流傳開,世家對她謹慎畏懼,於是對她的態度也就越發好了起來。柔妃隻當這是世家和她關係緩和,沒有對世家顧忌,沒有禦史台監督,柔妃做事越發肆無忌憚。


    不過半月時間,她便正式宣稱結案。


    她抓了將近三十人,其中問斬人數近八人,除了王厚文以外,幾乎都是和上官氏有所牽扯的官員。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柔妃的意思,於是一些小家族和原有的朝廷寒族爭相攀附,成為了朝中的“肅王黨”。


    伴隨著柔妃結案的,就是柔妃給出正是參加科舉的學子名單。柔妃給出這一百多位告狀舉子中確認是被頂替的名單當日,公主府門口就來了一批吏部的官員。


    裴文宣和李蓉正坐著下棋,就聽府外來了一批吏部的官員,要見裴文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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