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重九麵色不動,隻道:“是殿下讓卑職來問問崔大人。”


    聽到這話,崔玉郎抬起頭,目光微冷,隨後就聽趙重九道:“上一次您同她說的事兒,還打不打算繼續?”


    這話一出,崔玉郎當即愣住了。


    他麵上表情幾變,似乎極為掙紮,趙重九皺起眉頭,見崔玉郎久不答話,不由得催促道:“崔大人?”


    “大人,”崔玉郎猶豫了很久,喝了口酒,才終於道,“那就勞煩大人為崔某問一聲,若順了公主的意思,公主可保證我性命無虞?”


    趙重九點點頭:“可還有其他要問?”


    “還有就是,”崔玉郎答得鄭重,“等事後,殿下可會答應幫崔某查案,給崔某好友一個公道?”


    趙重九應下,又確認了一遍:“可還有其他問題?”


    “若殿下都答應,大人告知在下一聲就是。”崔玉郎麵上視死如歸,“三日後休沐,在下會在德順客棧頂樓包間,恭候殿下大駕。不過來之前,還請殿下確認,不要讓駙馬知曉。”


    “微臣之於駙馬,不過螻蟻,”崔玉郎恭敬行禮,“還望殿下憐惜。”


    趙重九:“……”


    他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這事兒裏透著幾分玄妙。隻是他還是點了點頭,見崔玉郎沒了其他話,就折迴去,將崔玉郎的意思轉達了。


    趙重九將崔玉郎的話幾乎是一句一句複述了迴去,李蓉泡著腳聽著,靜梅聽著趙重九的報告,不由得道:“殿下,他好端端提駙馬做什麽?他要讓殿下憐惜什麽?”


    李蓉淡淡看了靜梅一眼,用一種寬容中帶了幾分憐憫的口吻道:“他有病,我們要包容他。”


    說著,李蓉又轉頭吩咐趙重九:“你迴去告訴他,讓他到三日後在清月茶樓等我。”


    趙重九點頭,退下去傳話,剛一轉身,李蓉還是忍不住加了句:“還有,告訴他,讓他別一天天胡思亂想,正常一點!”


    趙重九對此表示讚同,他也覺得,這個崔大人的腦子,不太好的樣子。


    李蓉的話送到了崔玉郎這裏,他聽到地點在清月茶樓,短暫愣神後,他不由得有幾分感慨:“殿下真會玩。”


    趙重九抬眼看他,淡道:“殿下還說了,”這話讓崔玉郎又緊張起來,“讓你正常一點。”


    第122章 選擇


    崔玉郎正常與否, 李蓉也不知道了。


    反正時間定好了, 一切也安排好, 就等著三日後滿朝官員休沐,她便能找崔玉郎好好談談。


    她在城裏不好見崔玉郎, 到處是耳目,所以隻能約到城外去, 花的時間長了,也就隻能等休沐那一天。


    剛好, 裴文宣也是這麽想的。


    帶著溫氏搬入他父親留下的裴府後, 他花了點時間,稍作完善, 便算是安定下來。


    他帶的東西不多, 這樣讓他心裏舒服一些,覺得自己好似隻是出來度個假,早晚要迴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東西不多, 還是李蓉不在,總就覺得這屋子裏空蕩蕩,晚上睡在床上,翻來覆去,莫名就覺得這床太大了些。


    好不容易睡著了, 有時候半夜睡夢中抬手一摸,感覺身邊沒人,又總會突然醒過來,一瞬就好似覺得自己還在上一世, 這輩子一切都隻是一場黃粱美夢,醒過來就又的迴他上一輩子自己一個人孤苦伶仃的日子,生生嚇到清醒,又慢慢想起發生了什麽,緩了過來。


    白日朝堂上見著李蓉,明明知道也不該看,但就是克製不住的想把目光看向她。


    也不知道他不在,李蓉睡得如何,想沒想他。


    於是這麽煎熬下來,度日如年,熬不過三日,休沐時間一到,裴文宣就決定去見她。


    城裏見不方便,就得城外去,大夏十日一休沐,錯過了今日,就得等下一個十日,於是天還沒亮,裴文宣就讓童業去敲趙重九的門,把他的消息傳給李蓉。


    趙重九老老實實把消息轉給了李蓉,這時李蓉剛醒過來,正穿戴好衣服,準備出城去見崔玉郎。


    她得了趙重九的消息,就有些糾結了。


    她也想見裴文宣,但是崔玉郎人已經約好了,事兒也耽擱不得,她掙紮了片刻,突然就反應過來。


    她竟然為這種事兒掙紮?


    “同駙馬說一聲,今日我出城有事兒,等下次休沐吧,是正事兒,讓他不必介懷。”


    李蓉抬眼吩咐了趙重九,便轉頭讓人去拿她要的東西。


    趙重九立刻讓人去迴稟了裴文宣,裴文宣得到話時,李蓉已經快出城了。


    但這時裴文宣也準備好了,他聽到李蓉迴絕他,不由得皺起眉頭:“她有什麽事兒?”


    “迴話的人沒說。”


    童業打量著裴文宣的神情,小心翼翼道:“要不公子今日就好好休息一下?”


    裴文宣沒說話,他坐了一會兒,還是站了起來,他低聲道:“不行,我得去看看。”


    說著,裴文宣便趕緊出了門。


    裴文宣的府邸距離城門比李蓉近,算了時間,抄了近路提前出了城門,就在城門口等著。


    李蓉要掩人耳目,自然不會以公主府的馬車出去,普通馬車混在往來人群之間,也看不出誰是李蓉。


    裴文宣就在馬車裏,卷了簾子盯著,等了一會後,有一家普普通通的馬車,卷了簾子後同侍衛說了幾句,侍衛便讓人放行,裴文宣看了片刻,放下車簾,低聲道:“跟上。”


    李蓉馬車不徐不疾往城外走,走了沒一會兒,李蓉便聽外麵人道:“殿下,有人好像跟著咱們。”


    李蓉睜開眼,扇子敲著手心,想了想道:“讓人去茶樓找崔玉郎,告訴他改地方了,到蘆葦亭等我。到了前麵,找個林子停下,讓大家都休息。等一下我下車,”李蓉壓低了聲,“留兩個人幫我盯著後麵清道。”


    侍衛點了點頭,按照李蓉的安排做了。


    馬車往前走了一會兒,便停了下來,侍衛連忙轉頭詢問車裏的裴文宣:“大人,前麵馬車停了。”


    裴文宣沉默片刻,隻道:“繼續走。”


    這一段路並不長,不需要停下馬車休息,李蓉還停車,必然是發現他了。他若還停下,怕會驚動李蓉,如今最好的方案,就是讓李蓉以為他走了,然後在前麵等著李蓉。


    裴文宣揣摩著李蓉的心思,以李蓉的性格,她不可能隻下馬車停一下,等她下馬車後,應該還會做一次偽裝,讓人裝成她離開,她自己再走第二路……


    不。


    裴文宣想起了當初在山莊裏李蓉埋伏楊泉的手筆,李蓉甚至可能不走第二路,她會更穩妥,她還會留一批侍衛跟著她,偽裝第二次後,她最後才走。


    裴文宣猜想好李蓉的打算,便讓人停了馬車,領了兩個侍衛之後,趕緊竄進了旁邊的林子,他卷了袖子,同旁邊侍衛吩咐:“等一下見到有侍衛跑過,你們就追上去。”


    侍衛應聲,按著裴文宣的要求埋伏在旁邊。而裴文宣選了顆老樹爬了上去,蹲在樹上,盯著周邊。


    李蓉在馬車裏和靜蘭換了衣服,她是帶著麵紗偽裝成了一個普通婦人出行,靜蘭和她一換衣服,便再看不出來區別。所有人在邊上鬧哄哄圍著說話,過一會兒又迴了馬車。


    馬車往前走了一會兒,李蓉朝著暗處留下來的兩個侍衛揮了揮手,侍衛立刻跑著離開。


    侍衛一路往前,裴文宣在樹上見到侍衛跑過來,他朝著埋伏在草中的人揮了揮手,等李蓉的人跑開後,他的人追著李蓉的人就跑了過去。


    李蓉在暗處等了一會兒,揣測著人都該走得差不多,終於才從樹下轉身跑了出來,趕緊朝著蘆葦亭跑過去。


    此時沒有她人,她一路跑得著急,裴文宣坐在樹上,看著李蓉一路狂奔,他皺起眉頭。


    李蓉這個反應,到底是做什麽去?


    他心裏頗有些疑惑,但也沒作聲,等李蓉從他樹下跑過,跑遠,裴文宣才下樹來,追著李蓉就跑了過去。


    李蓉一麵跑一麵四處張望,而裴文宣一路跟一路躲,兩個人都不是專門的探子,居然就維持了一種詭異和諧,跑了一路後,李蓉終於到了蘆葦亭。


    崔玉郎已經早早等在那裏,他穿了一身青衫,頭發用發帶半挽,手上握著一隻玉笛,在聽見李蓉腳步聲的刹那,他含笑轉身,從唇角上揚的角度到轉身的弧度,無異不彰顯出一種精致的矯作。


    李蓉喘著粗氣,手撐在長亭柱子上,看著崔玉郎表演,她早有預料,卻還是在崔玉郎迴頭的瞬間哽得連唿吸都頓了頓。


    李蓉尚且如此,躲在暗處的裴文宣更是忍不住,隻恨自己上次沒劈死他。


    雖然理智告訴裴文宣,李蓉主動找崔玉郎必然是為了正事,可他看見這兩人站在一起,還是覺得礙眼。


    好在他還是按耐住的衝動,蹲守在暗處,配合著李蓉的安排。


    “殿下。”崔玉郎看見李蓉入亭,朝著李蓉恭敬行禮,李蓉扶著柱子緩了片刻,擺了擺手,示意免禮之後,走進長亭,隻道:“今日有人跟著,我們長話短說。”


    “你上次那個案子,是當地鄉紳奪了你朋友的考試的名額?”


    “是。”崔玉郎聽李蓉問及正事,立刻正了神色,李蓉端了茶杯,緩慢道,“哪裏的事?”


    “望州章平縣。”


    “你家鄉?”


    “是。”


    “你乃禮部官員,”李蓉抬眼,似笑非笑,“這點事兒都擺不平嗎?”


    “殿下說笑了,”崔玉郎苦笑,“不過是沒半點實權的清水衙門,能做什麽呢?”


    李蓉坐在環繞了長亭一圈的長椅上,看著長椅外的小河,她神色平緩:“你有怨言。”


    崔玉郎沒說話,李蓉轉過頭去,看著崔玉郎,笑了起來:“上次你說自薦枕席……”李蓉直起身,走到崔玉郎身前,她盯著崔玉郎,崔玉郎笑而不語。


    崔玉郎是秦樓楚館的常客,女人堆裏打滾打慣了的,他出沒青樓,據說都不需要花錢,每次結賬的時候賦詩一首,改日就是華京最膾炙人口的曲子。


    這樣的人,麵對李蓉的眼神和打量,他沒有半點退卻,甚至還上前了一步,靠近了李蓉,低頭看著李蓉,深情款款道:“殿下覺得如何?”


    “啪嗒”一聲脆響,裴文宣老遠看著他們的動作,雖然聽不太清內容,但他也有些忍不住,直接捏斷了手中的樹枝。


    李蓉感覺仿佛聽見了什麽,但又覺得似乎是錯覺,她往旁邊蘆葦地裏掃了一圈,也不見人影,她想了想,朝著崔玉郎做了個手勢,往河邊又走遠了一點,而後壓低了聲道:“你是為了你朋友,還是為了自己?”


    “殿下何出此言?”崔玉郎有些奇怪,李蓉輕笑了一聲,抬眼看向崔玉郎:“崔大人就從來沒想過在官場上做點什麽嗎?”


    上一世崔玉郎流連青樓浪蕩不羈,於朝政根本沒有半點興趣。可李蓉讀過他的詩,總覺得這樣的詩,不是一個對官場毫無意思的人會寫的。


    最重要的是,崔玉郎家中並不算富有,他父親不過一個普通私塾的老師,他從小到大讀書,所需要的、所花費的心思,非常人所能及。


    付出這麽大的代價步入官場,會有野心都沒有嗎?當年離開,怕也不過是失望透頂的離開。


    畢竟當年大夏的官場裏,崔玉郎這樣的人,根本沒有半點容身之處。


    可這一世,他卻來找她告狀了。


    不僅是告狀,還要同她自薦枕席,企圖成為她的情郎,隻要成為她的情郎,他就多了一份助力。


    “其實崔大人的意思,我明白,”李蓉靠在柱子上,看著崔玉郎似笑非笑:“告狀不過是個由頭,自薦枕席才是真。之所以自薦枕席,不過是因為崔大人如今,”李蓉抬手撐起頭,瞧著崔玉郎,“想要一個靠山罷了。”


    崔玉郎笑著沒有說話,李蓉想了想:“不過我也很奇怪,你既然想要依附於誰,為什麽不早一點動作,而且,”李蓉抬起扇子,指了自己,“為什麽選擇我呢?”


    第123章 春風樓


    “殿下把話說得這麽透, 就沒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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