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蓉嚇得結巴。


    裴文宣站起身來,卷了簾子就跨了出去,舉起船杆,同船上侍衛吩咐:“人我帶走了,去岸邊找童業,他會安排。”


    說著,裴文宣竹竿一劃,就領著李蓉的小船離開了原來的位置,往湖心深處劃了進去。


    他沒進船艙,在外麵劃著船,李蓉聽著周邊人聲越來越小,慢慢隻剩下蟲鳴鳥雀之聲混雜著水聲,她心裏不由得慌了起來。


    她打量了一眼周邊,這小船不大,但布置得十分溫馨,精致的小桌上放了新鮮的花束,茶水酒水點心被子一應俱全。


    船兩側開了兩個大窗戶,可以看見外麵的景色,她也就可以清晰看到,周邊越來越荒涼,船離岸邊越來越遠。


    李蓉告訴自己,她要冷靜一點,裴文宣是個有分寸的人,瘋起來也是講道理的,他今晚就算發了瘋要和她同歸於盡,也會有個同歸於盡的章法。


    她先不要慌,先倒杯茶,喝口酒,吃點點心,壓壓驚。


    她一麵想,一麵吃著東西,這動作分散了她的注意力,讓她平靜下來,思考著裴文宣的意圖。


    吵已經吵成這樣子,裴文宣又來抓她,難道是真的被她叫人的消息刺激到了?


    他這是刺激到了什麽程度,才能做出這種挾持她的事情來?


    李蓉一麵思索著等一下裴文宣可能做的事,一麵吃著梅花糕。


    這是她最愛的點心,從味道上還看,還是出品於她最喜歡那家點心店。


    李蓉忍不住多咬了一口,正巧裴文宣就進來了,李蓉迅速抬頭,裴文宣就看見李蓉嘴角沾著點心,眼裏帶了幾分驚慌,又故作鎮定看著他。


    此刻已經到了他包下的一片湖域中心,四周空無一船,隻有他們孤零零一艘小船飄在湖麵上,映著江月和水上的寒氣,看上去仿佛自成一個世界。


    裴文宣盯著李蓉,李蓉看著裴文宣。


    過了好久後,李蓉終於咽下了她嘴裏的梅花糕,結巴道:“你……你來啦。”


    裴文宣有些想笑,但他仍舊板著臉,隻是提步進來,坐到了李蓉對麵。


    裴文宣一句話不說,李蓉不由得有些緊張,她偷偷瞟了裴文宣一樣,又想了片刻。


    裴文宣來找她,必然是存了合作之意,不會專門就是來找麻煩的。這麽激動,也是剛好撞見崔玉郎的事情。


    為了打破這尷尬的氣氛,李蓉率先開口,輕咳了一聲道:“方才的事情,你有些誤會,我可以解釋。”


    “不必解釋,”裴文宣端著茶杯,喝了口茶,慢悠悠道,“殿下向來如此,我習慣了。”


    “你也別這麽說,”李蓉聽裴文宣這話,沒有絲毫輕鬆,反而更慌了,慢慢道,“其實崔玉郎是來報案的。”


    裴文宣聽到這話,轉頭看她,他上下將她一打量,隨後嗤笑出聲來。


    “你當我很好騙是不是?”


    “不是,”李蓉見裴文宣油鹽不進,有些惱怒了,“你怎麽就不聽話呢?他真的是來報案的。他有一個朋友……”


    “今晚不要談這些吧。”


    裴文宣放下杯子,轉頭看她:“我今晚,隻想和你談你我的事。”


    李蓉愣了愣,片刻後,她垂下眼眸,緩慢道:“嗯……”


    “殿下,”裴文宣給李蓉倒了一杯酒,“咱們兩個人,都喜歡騙人。”


    “我喜歡騙別人,你喜歡騙自己。今個兒我陪你喝一場酒,我們誰都不騙。若我能說服你,那明日,我就和陛下辭官。若你能說服我,明日,我就同陛下說你我和離。”


    “殿下,”裴文宣注視著她,認真道,“行不行?”


    第112章 千燈


    話說到這份上, 李蓉也裝不下去了。


    她在地上躺了片刻, 見裴文宣沒有來拉她的打算, 便自己起了身,假作無事發生過, 儀態優雅坐迴了位置上。


    她是有些心虛的。


    就算剛吵過架,但這種有人自薦枕席還被當場抓包的事兒, 總還是有些尷尬。


    這種事兒不是第一次見,她記得上一世, 其實就有個長得好看的狀元, 聽說了她愛好美男,也不知道是看上了她的臉, 還是看上了她的權, 有一日趁著和李蓉商議政事的機會,悄悄的給她塞了個紙條。


    這種風月之事,她是不帶到朝堂上來的, 本想悄悄處理了,不想就傳到了裴文宣耳裏,裴文宣麵上不動聲色,倒也看不出喜怒,結果這個狀元第二日就被人參奏, 而後從國子監博士直接貶成地方知府,十年不到,就打包出了華京。據聞出城後不到五裏,就被一夥山賊打劫, 搶光錢財不說,還套上麻布口袋,結結實實揍了一頓。


    這種手筆,說不是裴文宣下手的,她還真的不信。也就裴文宣這種小肚雞腸手段幼稚的人,才能幹出這事兒。


    上一世他們冷戰,裴文宣隻能背後使陰招,如今他與她確立了關係,他大概就很難滿足於背後悄悄下黑手這種手段了。


    於是李蓉時刻準備著,看裴文宣打算如何出招。


    然而裴文宣不說話,他靜靜喝著酒。過了許久之後,他似乎才調整了情緒,慢慢道:“我來找殿下,本是來道歉的。”


    “不用道歉,”李蓉趕緊給他倒茶,“都是小事,你先消消氣,有什麽火都發出來,發完了我們再談。”


    裴文宣被李蓉的話哽住,他遲疑了片刻後,才道:“殿下,不必如此。”


    “你不用騙我,”李蓉抬手打斷他,將茶倒滿,雙手捧著放他麵前,“要真不必如此,你也不把我綁到這兒來了。”


    “殿下,”裴文宣哭笑不得,“這小船,本就是我備給殿下一起來賞燈的。”


    “咱們像賞燈嗎?”


    李蓉果斷反問,不等裴文宣迴答,李蓉便給了他答案:“這是綁架。”


    “你同我吵架,你罵我,你不顧前程任性,這些我通通不計較了,”李蓉雙手在空中一推,認真看著他:“我就要求你一件事,現在把船劃迴去,有什麽事,我們上岸再談。”


    “殿下為何如此要求?”裴文宣抬眼看她,“此處風景秀麗,人煙稀少,再適合談話不過。”


    “你說得沒錯啊,”李蓉立刻接話,“用來恐嚇威脅我,再適合不過了。我又不會劃船,水又這麽冷,我還能遊迴去不成?”


    “殿下,”裴文宣看著她,“我看見你在北燕塔寫的信了。”


    李蓉動作僵住,兩人一瞬間沉默下來,裴文宣倒了酒,又喝了一口,緩慢道:“你說,其實我們都對對方很好,為什麽總要走向一條絕路呢?”


    “兩個人如果不想愛分開,那也就罷了,可殿下明明心裏有我,為什麽,我們還要把路走成這樣?”


    李蓉不說話,她垂著眼眸。


    “殿下,”裴文宣握著酒杯,有些疲憊:“婚姻於您而言,到底是什麽呢?”


    裴文宣一麵喝酒,一麵緩聲詢問:“若需要,你就可以和一個素未謀麵的人成婚。若不需要,你就可以和離舍棄。我對於您而言,到底算什麽呢?”


    李蓉不應聲,裴文宣轉頭看她,眼裏帶了幾分懇求:“殿下,同我說句實話吧。”


    “想聽實話?”李蓉笑起來,裴文宣看著她,沒有挪移的目光,已經表明了他的態度。


    李蓉端起酒杯,她喝了一口酒,隨後點頭道:“好,那今夜我們就說實話。我可以輕易和離,是因為這件事中,和離是最好的法子。父皇多疑,無論如何解釋,符文一事既然讓他注意到你不忠的可能性,他就一定會試探,你對他表忠,這是勢在必行。你問我為什麽會要求你和離,我才當問你,為什麽不和離?”


    裴文宣聽到這話,正欲迴答,就聽李蓉斬釘截鐵:“因為你懷疑我。”


    “裴文宣,”李蓉自己倒了酒,克製著語速,優雅又緩慢道,“其實你自己不說出來,但是在你心裏,終究是信不過我。”


    “如果你能信得過我,你怕什麽和離。就算分開了,你我仍舊在一起,不可以嗎?”


    裴文宣聽著李蓉的話,轉頭看向窗外的流水。


    他一時有些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說下去。


    說下去,仿佛就是將那些傷口又翻開來,那些隱藏了許多年的,說起來甚至有那麽些難堪的過往,它悄無聲息隔在他們兩人中間。他以為不提,就不會出現。可現在才明白,任何傷口,都會以不同的形式,影響著後續的選擇。


    他當真以為他放下了,可如今才知,他沒有。


    “不說話了?”李蓉笑起來,“戳到痛處了?冠冕堂皇來指責我不重感情,真正不重感情的,到底是誰?”


    裴文宣握著杯子,抿酒不言。


    李蓉看著他沉默,她的猜想被客觀證實,她心裏無端抽痛起來,她猛地用扇子敲打在桌上:“說話!”


    “你要聽真話嗎?”


    裴文宣聽著李蓉的怒喝,他看著湖麵,用著最後一絲冷靜克製自己。


    李蓉抬手,果斷道:“請。”


    “你要我信你,”裴文宣喝了一大口酒,似乎在給自己勇氣,“可我憑什麽信你?”


    裴文宣說著,轉頭看她:“憑你能為避難就決定下嫁給我?憑你明說著喜歡我但遇到些許困難就馬上抽身?憑你一麵說喜歡一麵轉頭就能另尋他人?憑你情場失意歡場得意的喜好?”


    “你要我信你,你有能讓我信任的地方嗎?”


    裴文宣端著酒,來到李蓉麵前,他單膝跪下,半下身,盯著她:“你說得沒錯,我信不過你。你今日能因為權勢與我和離,來日,你就能真的因為權勢與我分開。我如今還是你丈夫,我不鬆口,誰都別想把我們分開。可若我們分開了呢?”


    “蘇容卿還在盯著你我,”裴文宣笑起來,“我信不過你,也信不過他。”


    李蓉聽著這話,她一直在笑:“明白。”


    說著,她抬頭,鳳眼輕揚,頗為挑釁道:“那裴大人還等什麽?趕緊和我和離,找個好姑娘過美滿人生不好?”


    裴文宣不說話,他看著李蓉的模樣,看著她似是驕傲的眼裏暗藏著的那些委屈和苦痛,看著她嘴硬又傲慢的眼神,他恨得牙癢。


    “看什麽?”


    李蓉笑起來:“舍不得?舍不得也沒辦法呀,我可舍得……”


    話沒說完,裴文宣按住她的頭,便朝著她吻了過去,同時將整個人都壓在她身上,把她壓在了船艙之上!


    李蓉正氣在上頭,裴文宣這麽一逼,她一腳狠狠踹過去,裴文宣立刻用腿壓住她的腿,兩隻手腕被他一隻手抓住李蓉頭上一拉,低頭壓在她的唇上,便長驅直入。


    李蓉不讓他得逞半分,一口咬在他唇上,支吾著叫罵:“王八蛋,混賬東西……”


    裴文宣根本不理她,血的腥氣交纏在唇舌之間,越是反抗越是讓所有感官隨之放大,各種感覺都升騰起來。


    “罵。”


    裴文宣低啞出聲,一貫清朗的聲響帶了幾分難言的情欲,低聲道:“繼續罵,我聽著。”


    李蓉拚了命讓自己神智清醒一些,組織著她所有認識罵人的話去罵著個人,隻要得了半點機會,就又抓又咬又打又踢。


    兩個人在船艙裏幾乎是廝打,隻是裴文宣一直顧著她,怕傷著她。


    所有憤怒和狂躁都在撕扯之間混雜著欲望發泄出來,直到最後,裴文宣終於用腰帶把李蓉的手捆了個結結實實,整個人壓在她身上,才算完事。


    李蓉喘著氣,看著麵前這個早已失了風度的男人。


    他的玉冠被她撕扯下來,頭發散亂在兩側,衣服也早已散開。


    他脖子、胸口都是她抓的血痕,肩上也是她咬的壓印,唇上也是她咬出來的齒印,就差臉沒被抓花。


    她自己也好不到哪裏去,隻是相比裴文宣,她還是要體麵得多。


    隻是裴文宣人長得好看,哪怕是這樣的時刻,也不覺醜陋,甚至於在衣衫半開之間,還顯出幾分外界難以見到的風流意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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