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蓉緩了緩,便意識到,她的賬目裴文宣清楚,裴文宣自己花了多少錢也知道,他怕是早就知道她賠不起這個錢。


    如今她賠不起這花錢,裴文宣又在氣頭上,現下不待見她,也就正常了。


    她又盛怒轉為心虛,也不過片刻之間,可想起這幾日裴文宣這若即若離的態度,尤其是今日,她不滿便又上來。


    靜蘭打量著變幻莫測的表情,小心翼翼道:“殿下,這夫妻之間也不用分得這麽清楚,您當真把錢給駙馬送過去了,他說不定還要生氣。我看您不如就對駙馬好一點,駙馬脾氣好,您說幾句好話,服個軟,駙馬說不定就高興了呢?”


    “服軟,我還要怎麽服軟?”


    李蓉冷淡出聲:“我還不夠軟?”


    “殿下,”靜蘭頗有些無奈,“駙馬還在書房睡著呢,您這叫軟嗎?”


    “那要怎樣?還要我八抬大轎給他抬迴去?”


    李蓉脾氣上來,走到旁邊小榻上,往小榻上一倒,靜蘭趕緊給她蓋了毯子,柔聲道:“您就和駙馬好好說說。”


    “有什麽好說,”李蓉閉著眼睛,“我賠不起他這個錢,他心裏又不舒坦,我何必找這個軟釘子受?今個兒我受了委屈,他不安慰我,見著我受傷,也當沒看見,還給我包了個這麽醜的頭,可見他現下的心思,我才不去他那兒受氣。”


    李蓉這麽一通說出來,靜蘭無言,她也不知道怎麽的,竟就從李蓉這話語裏聽出了幾分委屈。但她又想,李蓉不是一個這麽嬌氣的人,倒也不至於為這麽點事兒出聲。


    她勸不下來,歎了口氣,隻能道:“殿下先歇息吧。”


    李蓉應了一聲,閉眼休息。


    等靜蘭走出去了,李蓉心裏煩得很,起身從旁邊抽了本平日裏裴文宣最喜歡看的書一砸,隨後又倒頭去睡。


    折騰大半日,沒一件事兒順心的,煩死了。


    她朦朦朧朧睡過去,一覺睡到入夜,她起身來,便聽裴文宣還在官署,沒有迴來。


    她自己吃了飯,迴了書房處理督查司的事兒,沒了一會兒,靜蘭就捧著一堆小紙卷進了門來,恭敬放到李蓉身前:“殿下,這是今日送來的各處情報。”


    每一日,李蓉養的那些線人就會將京中大小事務有價值的整理出來送迴來,李蓉應了一聲,開始看這些紙條。


    昨日李明去柔妃那裏罰了華樂這事兒她早上已經知道,看著不痛不癢,等拆到下一張,她便看到“華樂公主與帝共膳,因帶白玉蘭簪被訓,公主欺君,君怒而捆之。”。


    李蓉看了這紙條,不由得有些發愣,華樂作為柔妃的女兒,又是個見風使舵的脾氣,慣來受到盛寵,一個簪子而已,怎麽會被李明打呢?


    李蓉思索著,抬手將所有消息讀了一遍,也沒找到華樂被打的原因,她想了想,又將李明的行程看了一遍,這才看見,李明晚膳之前,召見了裴文宣。


    李明見了裴文宣,然後見了華樂,接著就教訓了華樂,李蓉想了片刻,不由得猜想,是不是裴文宣做了什麽?


    裴文宣向來是不管後宮事兒的,怎麽就今日插手華樂的事情?


    這個問題出來,李蓉隨即就有了一個隱約的答案,這個答案讓她愣神片刻,直到靜蘭問她:“殿下發什麽呆?”


    她才反應過來,忙道:“無事。”


    她說著,重新整理起手裏的東西來,她其實有些想去問問裴文宣是怎麽迴事,又覺得這樣的小事,問出口來有些尷尬,便幹脆裝作不知道,繼續幹正事兒。


    她一路坐著熬到裴文宣迴來,裴文宣剛進府,靜梅就跑了迴來,高興道:“殿下,駙馬迴來了。”


    李蓉麵色不動,繼續看著折子,隻道:“迴來就迴來了,咋咋唿唿做什麽?”


    “殿下,”靜梅跪到李蓉麵前來,“您不去看看呀?”


    “他不來拜見我,還要我去看他?”


    李蓉嘲諷開口:“好大的官威。”


    靜梅和靜蘭對視了一眼,李蓉低著頭,隻道:“你們下去吧,我一會兒睡了。”


    裴文宣迴來得晚,也沒來拜見李蓉,李蓉自己洗漱完畢,便熄燈睡下。


    燈熄了之後,李蓉在床上躺了一會,忍不住又翻了個身。


    裴文宣不在這裏,床便大了許多,可這麽大的床,不知道怎麽,她卻覺得睡不著了。


    一個人成了習慣,就似乎覺得一切理所當然,比如說看見她受傷要問候是理所當然,讓著她是理所當然,陪她笑鬧是理所當然,不管發生什麽,夜裏躺在她身側,也是理所當然。


    而當理所當然的事情無聲拿去,縱使理智知道這也是裴文宣的權力,她卻也會覺得有幾分無理取鬧的難受。


    她不喜歡這種情緒被他人操控著的感覺,又不得不去接受這一件事。


    無論是長廊裏表露的心意,還是在看到裴文宣在華樂被罰這件事裏的痕跡時那無端的愣神和暗中的歡愉,都昭示著這段感情的失控。


    李蓉努力讓自己閉上眼睛,又覺得腦子裏亂亂的,許久後,她不知道怎麽的,一遍一遍想起華樂被捆的事情,她終是忍不住,掀了被子翻身起來。


    她得去找裴文宣問清楚。


    她心裏想著,把事兒問清楚,要是裴文宣態度好,她再順勢和裴文宣提迴房的事情。要是裴文宣態度不好,就讓他在書房孤獨終老。


    畢竟她也答應了他,會努力改一改自己的性子。


    裴文宣說他等,她不能總和以前一樣,凡事都強著,要等裴文宣低頭。


    李蓉暗暗想著,這個念頭湧上來,她就有點克製不住了,她好像找到了什麽合理化她所有行為的理由,這理由像是有魔力一般,誘著她起身來,悄悄到了窗戶邊。


    就算主動去找裴文宣,她也不想讓其他人看到,於是她推開了窗戶探出頭去,左右看了一圈,見窗戶外沒人,她便隻穿了一件單衣,就從跳了窗戶出去,一路小跑著去了裴文宣的書房。


    等到了書房外,她觀察了一圈,看見裴文宣書房門口隻有兩個人在守著,還有些打盹,她繞到了房屋後麵,到了窗戶邊上。


    如今是夜裏,房間裏燒了炭盆,裴文宣就開著窗戶通風,李蓉輕輕推開了窗,便翻了窗戶進去。


    進屋之後是一片漆黑,李蓉尋著記憶,小心翼翼往小榻邊上走,走著沒兩步,就用袖子帶下來幾本書,她趕忙接住,一時也不知道有沒有驚醒裴文宣。


    她握著書在屋中僵了片刻,見沒有動靜,才緩了口氣,繼續往前。


    此時她也適應屋裏的光線,大概看清了裴文宣的方向,她貓兒一樣來到裴文宣床邊,還沒來得及想自己是來幹什麽的,就被床上人驟然伸手一拉,隨後整個人就被他拖進了被窩。


    溫暖卷席而來,裴文宣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抱住她的腰,兩條腿圈在她身上,將她整個人都抱在懷裏。


    李蓉心跳的飛快,就聽裴文宣附在她耳邊,輕聲道:“公主夜探微臣床榻,所求為何呀?”


    說著,裴文宣湊近了幾分,唇幾乎碰到她的耳廓,聲音裏帶了幾分笑意,薄唇隨著他說話張合,若有似無刮在她耳廓之上,一貫清朗的聲音裏帶了幾分低啞,像是寶石劃過雲錦綢緞,摩擦出來的華麗聲線:“想我了?”


    第87章 欲迎還拒3


    裴文宣人長得好看, 聲音也好聽, 李蓉瞧不見他的臉, 光聽著這聲音,竟就有幾分意動。


    裴文宣說著放了捂著李蓉嘴的手, 李蓉故作鎮定開口:“你故意等著我?”


    “殿下多想了,”裴文宣退開半寸, 似乎十分有禮,李蓉翻過身來, 瞧著裴文宣側著身子, 將一隻手枕在耳下,白色衣襟敞開, 露出大片胸膛, 懶洋洋瞧著她,笑道:“微臣隻是聽見有貓兒推了窗戶,便想睜眼瞧瞧, 結果就看見有隻大貓進來了。”


    裴文宣的話與其說是調笑,倒不如說是調情,李蓉聽著他低啞撩人的聲音,想了片刻,抿唇笑了笑, 將手往身前一枕,整個人便湊了過去,柔軟中帶了幾分妖媚,靠在裴文宣胸前, 仰頭瞧著裴文宣,眨巴著眼道:“那哥哥要不要教訓一下這貓兒?”


    這話讓裴文宣瞬間有了反應,動了真格,他當即就尷尬起來,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李蓉見他窘迫,立刻高興了起來,裴文宣見她笑得得意,不由得歎了口氣,抬手壓了壓李蓉身上的杯子,確保她被被子裹緊,才道:“這麽冷的天,殿下怎麽穿這麽一件單衣就過來了?”


    “你又不迴去,”李蓉說起這事來就有些氣悶,“我不就隻能過來?”


    “殿下想要我迴去,說句話就是了。”裴文宣笑了笑,“把自己凍著怎麽成?”


    “芍藥的錢我賠不起,”李蓉將頭往被子裏埋了進去,“你不還生著氣嗎?”


    “我哪裏是生氣?”裴文宣聲音溫和,李蓉抬眼瞪他,“那你不理我?”


    “我哪裏有不理你?”


    “你都和我分床睡。”李蓉悶聲開口,裴文宣一時哭笑不得:“殿下,是你說要我等等,我分床睡,也不過隻是想給殿下一個時間罷了。”


    李蓉不說話,裴文宣抬手為李蓉撥了頭發,將她淩亂的發絲撥弄到耳後,李蓉臉埋在被子裏,她不怕裴文宣同她說孟浪話做混賬事,就怕裴文宣這麽一本正經溫情脈脈的碰她。


    她大約就是見不得好人,不知道怎麽應對這種床上的正人君子。


    裴文宣解釋著道:“我知道殿下那日說完那些話,心裏窘迫,便想著,你我之間的關係,放在殿下手中更為合適。殿下若是想要我搬迴去,那我就搬迴去。殿下若是不想,那我睡著書房也行。”


    “別說得這麽一本正經好像什麽都為我好一樣,”李蓉抬眼瞪他,“要你真這麽想,怎麽不去睡客房?睡這又小又硬的小榻,不就是想著要我來哄你同我拿喬嗎?”


    李蓉好像變聰明了。


    裴文宣一時語塞,有了幾分被看穿的尷尬,他漫不經心轉過眼去,輕咳了一聲:“殿下把我想得太壞了。”


    “是我想你想得壞嗎?”


    李蓉見裴文宣還不承認,幹脆披著被窩就坐了起來,用手拍著小榻道:“你這老匹夫就是這麽壞心眼兒!你現下來同我說什麽你不是不理我,隻是如何如何的裝好人,白日裏就和我保持分寸故意晾我,我受傷了你不問我,我眼睛都是紅的你不心疼我哭過了,來給我上藥還要給我綁成這樣讓人家笑話我!”


    李蓉抬手指著自己腦袋上搖晃著的蝴蝶結,不滿道:“你分明就是把我當十八歲什麽不懂的女娃來打整。搞什麽欲擒故縱欲迎還拒自己一個人唱完白臉唱紅臉的把戲,想來套我!”


    裴文宣被李蓉徹底揭穿,貴公子也裝不下去,在夜裏臉紅一陣白一陣,憋了半天,隻能是去扯李蓉的被子道:“你說話就說話,別搶被子。”


    “你需要什麽被子?”李蓉裹緊了被子,瞪著裴文宣道,“你不是狐狸毛嗎?自己取暖去!”


    “大半夜的冷,”裴文宣皺起眉頭,“冷病了明天還上朝呢,被窩裏吵。”


    李蓉猶豫了片刻,覺得裴文宣說的也有點道理,她不能為這種事兒耽擱了正事。


    於是她把被子分給他,和裴文宣一起進了被窩。


    書房的小榻本是一個人的,兩個人躺下來,連躺平都不行,隻能側著身子麵對麵。這樣狹小的空間裏,隻著了單衫的青年男女,按理說本該有點衝動,可裴文宣抬眼看見李蓉的眼睛,在夜裏亮得駭人,滿是譴責,他頓時就什麽感覺都沒了,下意識就想迴嘴,又在張口前冷靜幾分,覺得感情能進展到這一步不容易,萬萬不可嘴賤。


    於是兩人經曆了漫長的沉默,裴文宣才低低出聲道:“殿下留點麵子嘛。”


    “那你給我留麵子了?”李蓉不依不饒,“老不修。”


    “不是,”裴文宣忍不住了,“李蓉你怎麽給台階都不下的,你一定要這麽吵下去嗎?我是心裏打了點小算盤,想讓你哄哄我,你敢說你不是配合我你不知道?非得我把話挑明了說出來讓大家都難堪是吧?”


    “我有什麽難堪的?”李蓉冷笑,“我可不像你,明著一套暗著一套。”


    “喲,您是不像我,”裴文宣笑了,帶了幾分嘲諷,“我明著說喜歡您暗著也喜歡您,哪兒像您啊,明著說要留著我,暗地裏知道我睡書房心裏不知道多高興呢。”


    “你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李蓉抬手戳他胸口:“我要高興我還到這兒來?”


    “你不是想要我迴去,”裴文宣直接道,“你這是怕我跑了。”


    李蓉動作僵了僵,裴文宣見她僵住動作,自覺失言,他心裏軟了幾分,歎了口氣,伸手握住李蓉的手:“你別擔心,我都明白。”


    “你明白什麽?”


    李蓉垂了眼眸,裴文宣放低了聲音:“我說的話倒也不是真的騙你。我和你分房睡,是真的想給你點時間。你那日同我說的話,我心裏明白,你讓我等你,是因為你自己知道,你心裏要放下以往那些事兒,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在那之前,你給不了我我想要的感情。”


    “我不是……”


    “別說話,”裴文宣抬手搭在她的唇上,溫和道,“你能同我說那些話,就是你在意我的表現,我不埋怨。你如今對我的感情,放不下,又要不起,所以你拚命想對我好,其實骨子裏隻是為了留住我。可感情沒到這一步,你做這些,都是勉強你自己。”


    “你這些話我聽不明白,”李蓉笑起來,“比如呢?”


    “比如說,殿下,”裴文宣抬手滑到她腰間的衣結上,“若微臣想侍奉殿下,殿下允嗎?”


    “裴大人精於此道,這是你我都開心的事,”李蓉挑眉,“我為何不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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